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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第五十章

老爷今天的心情很好,屋里所有侍候的下人都晓得。

权倾朝野,新贵宠臣,都是拿来形容这位宁都统的,蟒袍金绶,加官晋爵,他是一块行走功德碑,被人传唱、敬仰,高高在上。

没几个人能看清这块碑有几条岁月的裂纹,雨打风吹之时,石心中间是否也有崩析的孤鸣,众人眼中,他闪着金光,功德碑就是功德碑,是供人参拜弯腰的,不是花鸟市场的奇石,可以随意打量,商量贩卖,他们并不敢仔细抬眼看,见到了,拱手作揖,低头拜一拜便好。

至于是冲一个人低头,还是冲一块碑低头,宁擒云是人是物,不必计较,都是一样的尊重。

宁擒云本人也活得很符合这印象,镇日不苟言笑,庄严肃穆。

人一见,至多的亲近感也就能停在觉得他极有本事,在身边心神安定,万事可解。

却万不会想到与他如何亲密相处的地方去,甚至连他本就十分轩昂俊杰,岁月加成后更是质醇韵厚的杰出样貌也发挥不了作用,因为谁也不会对庙里的神像近身赞美,甚至心中还时刻敬畏。

别人是敬畏,到了陈乖宝这里只有畏,他也没敬过谁,他挺单纯,单纯的让这两个男人吓傻了。

当然还有愤怒,隐忍不敢爆发的实实在在的愤怒。

好比什么事儿都没干,先让这家人打了一顿,打完闷头拖回去,关起来三天两头地恐吓一下。

有够委屈的了,能憋死的程度。

外头北风愈大了,眼瞧这天气,近日应该就要下入冬的头场雪了,仆妇们把所有窗子关严,上了栓,那门口的厚毡门帘是早放下来了的,底下缝着一排玉石磨的小球,再大的风进了廊也吹不动。

外头是当即下雪也不突兀的冷天儿,里头是暖暖和和的吃饭,父亲忙完了他的职责回了家,儿子也快乐的玩耍回来了,心爱儿子的父亲牵着孩子坐到了饭桌上,事情这样的温馨。

长平宽阔的饭桌上,坐了三个人,陈乖宝是雪地里冻僵的冰人,他自叫宁擒云牵了坐到旁边,筷子拿在手上就没动过。

这很出奇,往常是一上桌嘴里就不闲着的。

秦炎正坐在下首,拿着筷子也没动,眼神方向暗自在斜对面低头坐着的人,耳尖一直是微红的。

他皮肤白,看起来就很明显。

饭摆好了,人都下去,之所以说老爷看着心情好一些,是因为这神像笑了。

这府里新人旧人,待得久的短的,谁见过老爷笑?这可不稀奇,只有小主子才有这本事。

老爷把公子疼到心尖子上,除了公子本人不知道,其余人都知道。

宁擒云的心情真的是很好,他大概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心情,他不敢常来儿子面前,因为儿子怕他,他也怕儿子。

怕儿子见到他不开心,怕儿子见到他害怕,怕他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怕。

此刻很无措,笑得不熟悉,面部肌肉生涩,以至于很古怪,甚至仔细看去,有些可怜。

他就挂着这样古怪可怜的笑,给儿子夹了一筷子柳叶鸡丝。

陈乖宝夹起来吃了,动作很快,像是宁擒云忖度的好,夹对了,他确实爱吃,等不及的样子。

泄愤一般地咀嚼,哽着喉咙咽下去。

抬起脸时,见着眼睛还很红,刚哭过,皮肤白的人没那么快消下去,从雪地里摘下红梅又揉碎回雪里,白脸皮有一层柔和薄弱的悲伤余韵,汁水红烂后,眼下晕开水粉余红,艳色惶惶懦懦。

低眉顺眼地站在公子后头不能上桌的爱妹看见,公子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一直在发抖。

陈乖宝本哭得满脸花地要牵着爱妹陪他上桌吃饭,宁擒云重规矩,却不许,反倒把一个陈乖宝最恨的人叫上桌。

两人一块儿把这可怜的小狐狸夹在中间恐吓。

宁擒云听不见他心里想什么,只觉得很好,他的儿子很乖,这是他的心头肉,好乖,样样都好,他刚才愿意让自己牵,让自己抱了,哄他时,他也愿意听父亲的话,自己好像能做好一点点了………

是这样的吧?他想。

见他乖乖吃了,端坐在主位规矩捧碗的宁擒云眼里惊喜难抑,像这才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成功,希望自己看起来熟练一点儿,挂着这古怪可怜的笑容,微失态地侧脸问:“这个好吃,对么?”

陈乖宝又恨又怕地对着桌子边沿恶狠狠点头:“嗯!”

这样的话在对这样年纪的孩子说本来就有些违和,尤其是他的口里说出来,宁擒云好似也不很聪明了,在面对自己儿子时,总是这样。

他受到鼓励,又夹了些菜给儿子,陈乖宝一一都吃了。

不敢不吃。

他壮着胆抬起一只红红的眼偷看一直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冷笑的宁擒云,再偷看看坐在桌那头一直盯紧他不挪眼的红头发。

他个子不算低,但坐在这两人之间,已经是一处很明显的凹陷瘦小。

这两人在他眼中,是极有可能下一刻再随手往桌上拍出一张狐狸皮的人物!

把牙咬得死紧,也打量过了,独个儿是弄不过的。

欲哭无泪,喉咙发干,陈乖宝藏在下面掐着腿勉强镇定的那只手一直控制不住地细细发抖,跟遇见天敌没什么两样,牙都快吓得呲出来了。

宁擒云既要用人,就要信人,必定要好生维持,转脸看下面人时,眼中的柔和软色消去,把秦炎叫到饭桌上,就是为了修复一些二人的关系,毕竟以后要他护着茸儿,两人不能总是这样,面对徒弟时,他又恢复冷静自持,淡道:“伤全好了?”

秦炎道:“好了。”

“那很好。”宁擒云点点头,道:“如今茸儿的院子还在修缮,我的意思,那院子弄好了,你们就住在一块儿,我那日是动了气,如今倒还把你当徒弟,我养你教你这些年,没那么容易扔,你师娘去了,咱们家人少……”

他用了“咱们”,语气神态却全不如同亲儿说话,并不很温暖,只道:“你也还没成家,就住在家里,论理,茸儿该叫你一声哥哥,你也别把他当少爷公子,就叫他名字,没那么金贵,你们在我这儿是一样的,往后你多教教他,也管一管他,我不在时你便跟着,时刻替我护着。”

“等茸儿成人了,我自然会为你打算。”

秦炎道:“是。”

他俩之间一来一回,神态做派如出一辙的两块儿冰碴子,都没什么亲热劲儿,师徒二人说话,像两个陌生人说话。

宁擒云转脸,又是那种面冷的人做出的急迫不知何处安放的父亲神情,看起来很古怪别扭,对儿子道:“你叫他一声哥哥。”

指着下方坐着,听见这话立刻放下筷子,看起来有些紧张的秦炎:“这是你哥哥。”

他的声音也有让人不亲近的特质,会被人听成命令,尤其陈乖宝被他哥从前那样捧着哄着,这听进耳朵里已经很严厉了。

陈乖宝吓得更抖,抬起头来将他看了一眼,目光又恨又怕,并不屈服,死抿着水红的唇肉。

宁擒云见他如此,习惯性微皱了眉,他只是苦恼,别人看来像是不耐烦和嫌弃,犹豫地,轻重难举地把手放上儿子头顶抚摸,想商量道:“你叫一声,这是哥哥……怎么打寒噤?”

这才察觉到儿子浑身有些细密发抖,当是屋里冷,立刻急郁脸色让人再在炉子里添些炭,下头侍候的妇人急忙再添上乌钢炭,他把儿子扯到怀里,急起来手有点重,把儿子一双握在胸前的手拿掌握了给他暖着,又指着说:“这是你哥哥,叫一声。”

“…………”

宁擒云极有耐心,再引他道:“说话。”

陈乖宝被他捉住更是又气又怕,到底被逼得挤着嗓子:“不叫……”

宁擒云没听见:“什么?”

“俺说……”陈乖宝吞了口口水,叫逼吓到眼发热。

宁擒云立时纠正:“说我。”

陈乖宝密长沾水的睫毛随他的话慌乱颤动,飞走了神采,看了他一眼,屈服了,大些声咬着牙:“我说,我不想叫,我有哥哥。”

敢怒不敢言,怒气只会越攒越多,满室安静中,突然瞪着秦炎吼了一声:“他才不是我哥哥!”

吼完赶紧把眼神闪开,算是很有骨气了,也是实在逼急了,记恨大过了害怕。

秦炎的眼神就暗淡下去,他并不意外。

宁擒云看着儿子毛茸茸的头顶,不明白他怎么又有这小次暴发,哄也不会哄,儿子刚才哭得时候他是急了,父亲的本能还能说出来两句有用的话,此刻,又变成了石碑,深沉的很,实在做不出来好亲近的表情,只好用音量的低下来弥补:“不叫……便不叫。”

他知道儿子心里一直还记着那个所谓的“哥哥”,孩子回来这么久了,一句父亲都没有叫过,心心念念的,他还不如一个可能拐卖他的歹人,不可谓不是他的失败,思考一回,声音随他的心情一块儿沉了下去:“那你叫他师兄罢。”

陈乖宝听见,又叫吓了一抖:“嗯。”

宁擒云还要替这二人说和,虽然他眼瞧着与自己儿子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你便叫一声。”

陈乖宝憋红了眼睛,被逼着叫仇人师兄,愤怨难平,湿着水雾的眼睛睇住秦炎,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唤了声:“师兄。”

声音早都哭黏了,发出声来就是柔心软肠。

秦炎的心像中了一箭:“嗯。”

师父看向他,他极力保持自然,面色无异,认真回叫了一声:“茸茸。”

他自己这么叫,与别人都不一样,他放在心里,揉在口里,认认真真叫了一句“茸茸”。

只是他叫,与别人的都不一样。

“好,这便好了。”宁擒云舀了一勺甜粥喂给儿子,陈乖宝红着眼吃了,他知道儿子心里还是记恨秦炎,如今这样,他是该委屈,但却无法给他摊开了说自己的心思,只道:“以后好好相处。”

不会哄,努力想找一些别的事情转移他心情,想他笑一笑,便指了下头站着的爱妹,爱妹连忙怯怯上前跪着,问:“今日挑了他是吗?”

又揉搓着儿子总也暖不热的手道:“手怎么总这样凉?”

思考着到底还是把前些日子太医给开得补身方子吃上,姓白的胡吣,哪里说得茸儿的身子十分健壮,他摸着这天气就手脚冰凉了,明明还是不好。

想要激发他一些兴趣,引他活泼起来:“便给他取个名字,他跟了你,是你的人,取个名字,往后叫着顺口。”

陈乖宝叫压迫的近乎麻木了,有一句答一句,声音细细地颤:“俺……我不知道。”

宁擒云引导道:“随你的心意而已,叫着顺口就好。”

陈乖宝抬头看一眼爱妹,他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陈乖宝随口胡说:“叫他陈乖宝。”

宁擒云默一回,道:“不是说你叫陈乖宝?”

就是这句话。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触了陈乖宝的逆鳞,也有可能是他忍够了,或把人吓了这么久,吓得反常了,将兔子提着耳朵提久了,它也得蹬两下腿,何况陈乖宝这凶恶东西,他腾地从宁擒云怀里挣起来:“对啊!俺是陈乖宝!你们听清楚了!俺叫陈乖宝!”

“不是什么宁茸!不是!不是!不是!!!”

他跑过去拉着吓坏了的爱妹扯到自己怀里,叫道:“俺就要跟他一块儿吃饭!怎么了!俺乐意!你凭什么管俺!屁规矩!”

所有人都呆了。

“就说俺!俺想说!”他指着宁擒云,态度被压到极度反弹,其实能看出来心虚,极度的暴烈就是变相的害怕,活物被宰杀之前都得撕心裂肺地嚎叫,那是一种明显的恐惧,大声哭叫,拿手揉回去眼泪不让落,极力做出凶恶的样子,浑身却在发抖:“你不是父亲,你才不是,你很坏,俺讨厌你!!!”

宁擒云的心立刻就被摔碎,四分五裂。

他越说越豁出去,回头拾起桌上一只碗,恶狠狠砸向下面坐着的秦炎,汤水四洒,碗落地上之前就碎了,秦炎的额头渗了血丝,陈乖宝叫道:“看见你老子就心烦!”

他一字一句道:“恨不得,杀了你!”

愤怒催生出无穷的力气,他一把掀了长桌,将饭菜洒了一地:“滚!都滚!不吃了!吃个屁!”

“俺不想看见你们!”

吼完这一句,情绪激动地已快喘不上来气,脸成了血红色,被迫弯下了腰急喘。

等着屠刀落下,或有人把他拉出去再次拖在马后。

受过陷阱和伤害虐待的野物,从来就没有安全感。

良久,死一般的寂静,屋里的下人只敢安静地跪上来在地上低着头收拾。

“别生气。”宁擒云站起身捏捏拳,他甚至害怕起来,眼神落寞躲闪,这情况了还想努力地哄儿子,这回却连古怪的笑容也做不出来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这回做得好些了。

到底没再说什么,立刻走了。

秦炎也走了,他额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两人一前一后,掀帘离开了屋内自冷风里不见。

陈乖宝长舒了一口气,立刻瘫在了地上。

爱妹赶紧就去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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