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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昨日入夜时分,胡嬷嬷派小腿子先头回都统府回话,说连日大雪压塌了路上一片竹林,车马原是耽搁在了京外回心寺,等工人扶起林子天也黑了,雪滑路暗行走难,便歇在了那里,等今日烧了晨香过午回来,请家里人不用操心。

今早起来,见小妩坐在床边眼圈红红的,隐隐有些哭啼之意,爱妹看着也来了有一会儿了,立在外头堂上不敢进来,袖子也是时不时往眼上抹,秦炎在床边站着,他脸上倒没什么,向来这样,抱着他那把刀立得旗杆子似的。

陈乖宝刚醒,正打哈欠,总是被人围着起床也习惯了,大约已让磨的脱了只有他同哥哥两个人的生活方式,懒猫一样张完嘴,才见他这屋里的稀客宁擒云也在,背对着他,正坐在床下不远处的炕沿上吹茶。

茶碗里并没冒什么热气。

预见人要醒,方才本是菩萨入定似的坐在床沿看儿子睡觉,清早天没亮就来了这里,陈乖宝虽说没有睡到大天亮再起的习惯,然来得太早,也着实在床边看了许久,可等人眼皮子一动,他又站起身坐在远处去了,指小妩过去伺候。

真真是……菩萨也参不透这段丢失年月的父子情。

外头今天不下雪,正出太阳,透过薄膜色弱的鲛绡纱晕开浅黄色的光到窗下,捧着案上摆着的那株歪梅似的,黄色的光把它盛起来,一株开一朵,修剪的料峭俊净,开的生机勃勃。

人醒时瞧它,昏昏暖暖,恍然如还在梦中。

没管屋里是有些愁云惨淡在的,陈乖宝笼着锦被懵懵坐着,额头上竖着几根睡惊了的短呆毛,只想,胡嬷嬷要是今天吃过午回来,那路也难走,正是太阳出来化雪的时候,马车的轮子可不要陷在泥地里,挤挤睡涩的眼,胡乱揉脸。

小妩向老爷看了一眼,见老爷还是没动,她又不好说的,少不得叹口气,勉强把眼圈转身拿个衣裳的功夫抹了一抹,心里想那地方有多凶险,七上八下的,过来坐下在床边,往常一样,暖暖笑着伺候公子起床,有意识为老爷哄哄公子,好歹能让这可怜的父亲临出远门之时,能跟自己唯一的孩子,世上最后剩下的家人吃顿饭,一面给他拿热好的帕子柔柔擦脸醒神,一面说:“日头好些,早饭摆在外头小榭里,咱们也晒晒太阳,没得连日下雪,把人都在屋子里下霉了,今日营里送了几只小羊羔,我不太会弄,手又痒,到底烧了给你品拙,父子俩个吃上一顿好罢,别嫌我………”

一面说,一面伺候,带上讨好小心,看他是闹还是不闹。

陈乖宝又不是河豚成了精,一天哪里有那么多气生,他害怕不亲近宁擒云不过就是因为宁擒云个人原因,又是落到这里扎根的初时那样让他痛过,自然惊弓之鸟一般。

宁擒云有着那样一张规矩的脸,端的是天生煅得好铁名刀的气质,指望受过陈尚武呵在口里,放在心尖尖上过的陈乖宝亲近他?那是不可能!

怕是怕的,也不至于连见都不能见,宁擒云不逼着他,起码陈乖宝认为是逼,做一些他不愿意的事的时候还可以和平一些,况且他一直知道,这里是那个坐着的人的家,不是他的。

别人的家,不是他的。

因为哥哥不见了,因为胡嬷嬷舍不得他,这不是他的家,但他要留下,只能留在这里。

也不敢闹,愣愣点了点头,穿好了里衣,睡黏了嗓子,要张口时先皱眉,咳了两声清清,低头愣愣看着人给他穿鞋:“你们说话真绕,一句话的事,要说好多,烦。”

完全是文盲发言了,因为初起,还带着凶。

他这样说话,小妩也只是笑笑。

素来只觉得公子长得好,生的艳,跟老爷并看不出哪里像,她没见过早逝的夫人,只总听胡嬷嬷唠叨,总说她家小姐生得好,人是水一样的温柔,面是桃花还比不上的艳,配玉皇大帝的儿子也配得上,只让老爷这黑心的困着仙子当娘子,拿害人的感情绑了一辈子,生生糟蹋了!

想大约面貌上更像夫人些,儿肖娘,这是古来有的……

此刻一见他皱起眉毛,再想起他平时把神情冷下来的样子,才觉出与老爷简直如出一辄,果真是亲父子。

小妩跟小丫鬟们伺候他下了床,又伺候洗脸洗手穿戴。

那边坐着的宁擒云却以为他是因今日早起突见自己在这里,不高兴,又见他皱着眉,心中立时郁伤起来。

这两人,倒奇妙,互相都害怕彼此。

但儿子咳了这两声更让他在意,长指收紧,预备起身把自己这杯晾的温度正好的茶水给他喝了,润润嗓子。

又怕他抵触………正在犹豫间,外头间里立着的管事妇人是早预备着的,如今天气冷,干燥些,一个晕蓝色衣裙的小丫头捧了茶汤进来,一碗枣茶,一碗枇杷汤,一碗梨汤,在一个漆盘里摆着,让他挑自己喜欢的喝些。

陈乖宝一气儿把三小碗汤水都喝尽了,一抹嘴开了胃,早起醒神的皱巴脸才换了,被小妩这些屋里人伺候的妥贴,两手像枝上洗脸的鸟儿,胡乱搓搓自己粉白艳光,刚洗净的美人面,头发丝儿都叫捋顺,只道:“饿啦,我们吃饭罢。”

说着,自己走出去。

卧室重在精巧温馨,也不大,可路过宁擒云身边的时候还是绕远远的走,恨不得提着两手贴着墙根似的。

原要起身的宁擒云又坐了回去,手里茶碗轻轻放下,有些落寞。

等他先出去了,才尾着那纤瘦的背影出了内室。

桌子摆在外头院里小榭内,早有人把把饭摆好。

宁擒云新给儿子修得这小院,比主院他那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恨不得什么好东西都搬来,小榭被层层红梅树围着,梅林之中偶有几声鹿鸟鸣叫之声,冬日雪消阳辉之时,好一番红妆冰裹,晶莹琉璃。

他们在这里吃饭,梅林里偶会有几只白兔蹦跳来讨食,陈乖宝也大方,把自己不爱吃的,小妩在旁夹给他的青菜偷偷扔给脚下的几只雪团。

过了油盐,它们似乎不怎么爱吃,只闻闻就跳开了,陈乖宝抽抽嘴角不去在意,自吃自己的大鱼大肉,他只爱荤。

说能在一块儿吃饭,可陈乖宝还是恨不得坐的离上位的人尽量远些。

小榭中嵌贝彩绘窗开着,阳光暖暖洒进来,他捧着碗坐在方桌下首,与宁擒云隔着一个捧着碗向来单从面上看雪窟一般,莫测冰冷的秦炎的距离。

见了鬼,如今比起跟宁擒云挨着,他更能接受跟秦炎挨着。

虽然都是一样的闹心,但这回吃饭前没有先往桌子上拍上几张狐皮,不怕了。

陈乖宝将这顿饭吃得十分安静,手上不停,心里只想:“胡嬷嬷咋还不回来啊,不想跟他俩吃饭。”

宁擒云坐相端正,他用食用水时斯文无声,捧碗的臂都是直的,拿筷子的手指修长按落,不像陈乖宝吃没吃相,又是手抓又是筷夹的,虽说陈尚武教过他,吃饭不能浪费食物吧唧嘴,也从不与斯文有关,吃的好了,两脚还会在桌下晃悠踢踏。

父子俩形成鲜明对比。

而宁擒云看他这样,心里并无反感,有得只是心酸,他小时虽过得苦,也算是有父亲教的,可他这儿子,从前如何,他没教过没见过,等到想回头拢着他,让他一生不再惊不再怕不再受颠簸时,他已经再不知道父亲是什么……不会再信任、依赖、甚至喜欢他这个无情冷酷又不负责任的父亲。

如今,对他来说,自己还不如个面善的陌生人。

是该走的,趁自己还有点用,不要再让他见了我不自在。

无碍,大家都能照顾好他……

他费了那么多的劲,便是平成王朱承昭来这府里时,也曾出口赞过一句:“便是宫里养位公主,都无过此奢。”

求了岳母,累了胡嬷嬷,宁擒云便是为了这个,儿子要衣食住行,样样都好,样样让自己放心。

自请去黥南治疫平匪,是观望了许久的,他如今声势太盛,上有隆宠,也有重忌,凡天下要助人之时,非得等到对方山穷水尽,彼之出现,无异于雪中送炭,封山堵洪,才会让对方永远记住有多及时,有多解困,无论最终如何,他得永远记住你解他燃眉之急时的样子。

为人臣子也是如此,黥南如今朝中是无人敢去的,染疫病死了两任巡抚,已经封了省,如今省内,官不主事匪称王,大有已非王土,自立小国的气势,那边偏远闭塞,又有时疫,百姓苦,就愚昧,从来只认救命的大王,巫妖之术也是大肆盛行,不知尚有天子在明堂,已是天子心头大患,京城的旧官员,是柔风细雨吹絮了的,经得文墨,经不得霜刀,其实早有意派遣宁擒云,只是他初从漠河征战回来,再派他去疫省,不免让天子落得刻薄不体的话柄,也是若真得他去,再有功绩,更是名号大盛………

于是,双方都在等,熬汤似的。

宁擒云先等得天子熬不住,民苦君无能,皇位怎么坐的不烫?天子先释放了这个信号,宁擒云便极领会的自请,贴心的替天子去了刻薄不体的话柄,君臣好一番做戏,天子驳了好几回他请去的折子,到底还是架不住宁都统救民之心烈,允了,极尽褒奖,下旨封了天子御使之衔,言所到之地,如朕亲临。

宁擒云知道,这一去,若得好时,从此,再不怕谁猜谁忌,民口如碑,他的天地广了,茸儿也能去得更好更广的地方,再不用受谁的闲话。

秦炎这时倒说话了,像是特意提起,却没什么特别的语气:“师父……不用我跟去?”

“不用。”

秦炎便不说话了,他知道,无论黥南多么凶险,师父心里最紧要的是儿子。

“一点儿信儿您也不往家里送,还是街上的人说了我才知道。”话头起了,小妩又是要哭,将一心只有赶紧吃完赶紧走人的陈乖宝看了看,心忧道:“朝中那么多位大人,多的是有本事的,织女的梭子也织不上一块儿烂布,金梭子好用,也不能只往钝了使,您才从漠河回来多久?”

“怎么……又派去黥南,那地方又是瘟疫又是匪乱,真是地狱也比不上,不是我说,圣上不体贴,您也太拼功业了,古来多少征战沙场的名将能见了白头,几位得了寿终正寝?”

“都是一身积年的伤,不得好好将养几年,怎么还往火里去?您如今自请去黥南平乱治瘟,不说险,可知要多久才回来?公子过了年就要上学,您舍得不管?两父子才团聚多久?”

后头立着老爷在就不敢上桌的爱妹,也眼圈红了,他不比小妩,是正经丫头,正经是公子房里的人,又得胡嬷嬷的喜欢,不敢多说,心里也是难受。

老爷救过他,也从没有遇过在乎他这条贱命的主子,听人说黥南的瘟疫严重,几乎死了半省人,又有匪乱,朝中没有人敢去,去了,几乎就是九死一生,老爷却要往火里淌。

句句不提陈乖宝,句句都是说给陈乖宝听的。

可陈乖宝只是抓着羊腿肉吃的香,小妩说一句瞥他一眼,他只当看不见。

宁擒云道:“你把家里西边的叙柳堂收拾出来,山西来信了,大约再十几日的路程,秦彪要来,我递过信,过了年,他跟茸儿一块儿去白鸣书院上学。”

“是我总不回府里,这些事是早安排好的,胡嬷嬷她知道,岳父岳母商量过,叫秦彪来就是有个照应,是我没告诉你们,如今要走,说也不迟,能来得及收拾,都是自家孩子,不必见外。”

知道他要走,秦老太傅夫妇倒没说什么,小妩还哭一哭,府里的下人,但凡听过宁都统英雄事迹的,都是心里担忧的很,就连外头的百姓都在议论,可这二位,来信中不曾过问一句,与这女婿真是情淡,甚至于……特意的凉薄。

只提到会立刻把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孙子秦彪打发来陪哥哥上学,连年都不让秦彪在家里过,先让他来这府里扎了根,给哥哥撑一年的腰,等哥哥在学堂里站稳了,他再回山西,生怕这痴外孙受了欺负。

其实,当初老两口千里迢迢奔来状告宁擒云,都是熟知律法的人,怎能不知道根本要不回女儿跟外孙,只是他们非要闹这一闹,这是必须的!还得大闹,闹得世人都知道,别以为我女儿家里没人,我外孙家里没人!从今而后,但凡再有欺负他们的,我秦家能不甘休!我们有这个力气!

一心都是为了这失落过的痴外孙好,心都操碎了。

至于宁擒云,他是放心的,将秦炎留在茸儿身边,就是为了自己总是放心,茸儿在哪里都吃不了亏,这一点,他还是能信任徒弟的能力,毕竟是他教出来的。

小妩道:“是。”到底年轻爱哭,又抹泪。

陈乖宝趁他们说话,已三两口吃完了,立起来叫爱妹:“走罢。”

使个眼色,意思该按例去找秦小双的事了。

爱妹看不下去,红眼嗫嚅道:“公子,老爷要去黥南了,你跟他说说话罢。”

陈乖宝只觉这个地方听起来如此熟悉,也没多想,只觉大家好像都很期待他跟这个男人说话的样子,扭回头,半晌,在宁擒云攥紧了手里筷子,眼睛没有看儿子,却半天夹不起来一筷子菜时,淡淡道:“你要出远门么?”

细细听,有些试探,还有些胆怯。

“嗯。”

好像显得冷淡,宁擒云抬头,又补充说:“是要出去,稍微远些。”

“哦………”陈乖宝将小妩看了眼,小妩只是红着眼圈儿过来拉他,催促他再说些,陈乖宝便道:“嗯………那………那………”

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他跟这人不熟。

“你……你记得回来吃饭罢。”

他并不知道这人要走多久,也不关心,说到底,没认真听他们说什么,以为不久就回来。

宁擒云:“知道了……”声音很是动摇,又道:“我会的。”

他其实想说很多,想说:“我走后,记得好好吃饭,玩的时候要记得时辰,胡嬷嬷叫时就要回来,不要让她说你,不要总是只吃荤,容易惹病,多吃些青菜,天愈来愈冷了,出去要加衣裳,不要嫌繁琐,不要总在雪地里撒欢儿,晚上盖厚些,在这里也不要害怕,你看,我都走了,你好好住着………”

瞧着远远近近,忙活着的,不忙活的,一众立着等侍候仆妇,都是一脸的稳妥,到底也是多余。

不曾开口。

沉默下来,这府里,有宁擒云在的场合,沉默是常态。

陈乖宝也没话说了,他不自在,便连爱妹都抛弃,立刻扭头走了。

秦炎将师父看了看。

师父点点头,他放下碗,跟去了。

小妩只在后头哽咽,低声恨说:“小祖宗,心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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