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迦陵!”
场上有人率先喊了出来,林蒲桃的心后知后觉——迦陵居然真的来救她了。
迦陵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被绑在椅子上的林蒲桃身上,在她苍白的脸和额角因刚才枪口压迫留下的红痕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微微转动视线,看向了不动如山的阿提功。
“老毒物。我的人,你也敢动?”
阿提功察觉出对方的杀意,强自镇定道:“迦陵!既然来了,那就进入正事吧!何必……”
迦陵对阿提功视若无睹,抬起手,手中的枪口随意地对准了巴查。
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巴查,痛苦地捂着鲜血直流的手,双腿一软,绝望地看向阿提功:“营长!营长救我——!”
阿提功嘴唇翕动,似乎想开口保下这个忠心却鲁莽的手下,哪怕只是为了维持自己最后一丝颜面。
但,已经太迟了。
“砰!”
一声枪响,悍然打破了村落里诡异的寂静,惊起林间飞鸟无数。
子弹射穿了巴查的眉心,他脸上的惊恐凝固,身体向后倒去,扬起一片尘土。
秒杀巴查,迦陵持枪的手腕没有一丝颤抖,枪口随即漫不经心地调转,稳稳地锁定了主座上的阿提功。
这一举动,点燃了场间紧绷到极致的火药桶。
周围童蛊营的成员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数十个枪口立即对准了竹楼上那个如同魔神般的身影。
然而,从四面八方、不见天日的雨林深处,亮起了无数红光点,锁定在每一个童蛊营成员的太阳穴上。
林蒲桃定睛望去,在雨林边缘最前方,维猜正淡定地指挥着这场围剿。除此之外,还有回到大本营、一脸忿忿的吉姆。
阿提功抬手挥了挥:“都把枪放下!迦陵先生今日是来谈合作的。”
童蛊营的成员们面面相觑,在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红外瞄准点威胁下,最终不甘地垂下了枪口。
而迦陵,始终面无表情,那双冰冷的眸子凝视着阿提功。
阿提功知道,此刻唯一的生机,就是手中这张最后的底牌。
他没有看巴查尚温的尸体,平静而笃定:“杀了我,林小姐体内的蛊可就永远也解不了了。”
迦陵持枪的手微微一顿,剑眉拧紧。
他盯着阿提功看了几秒,最终,手腕一翻,那柄黑色手枪被收起。随即,他一个翻身,从近三米高的竹楼顶翩然跃下。
林蒲桃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肋骨。
她看着迦陵径直向自己走来。
阳光终于照亮了他的面容,那双恶劣满满的瑞凤眼微微垂落,隐隐情绪中也有涌动,似是悬而有悔。
是她看错了吗?
还是阳光太刺眼产生的幻觉?
他这样的人,也会后怕?
迦陵走到她身边,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明显的外伤后,才转向阿提功,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解蛊。”
阿提功看着迦陵终于站到了自己面前,与他平视,心中那根紧弦稍微松了一丝。
他挤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他可以俯视这头幼狼的时刻。
“迦陵,别这么着急。”阿提功缓缓道,“论起来,你应该叫我一声师父。当年你被梁祖尧当成弃子,丢在雨林里自生自灭,浑身是伤,像条野狗。若不是我看你根骨奇佳,心生怜悯,将你带回童蛊营,给你一口饭吃,传你些许保命的本事……呵,你以为,你能有今天?”
他又扫过雨林边缘严阵以待的维猜和吉姆,继续道:“不止是你,还有维猜,吉姆……你们这几个,当初若不是我收留,早就成了雨林里的白骨!这份栽培之恩,你们难道都忘了?”
“我呸!老毒物你他妈放屁!”吉姆瞬间炸了,“栽培?你管那叫栽培?给我们吃死人肉叫栽培?把我们丢进毒虫坑里自相残杀叫栽培?用蛊虫控制我们,让我们像狗一样替你卖命叫栽培?你他妈就是把我们当成你炼蛊的工具!畜生!”
迦陵抬手,阻止了吉姆更激烈的怒骂。他看着阿提功,如同看着一个蹩脚的小丑。
“梁祖尧?那个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蠢货?上一个非要让我认他、跟我大谈恩情的人,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了。怎么,阿提功,你也想亲自试一试被炸上天的滋味?”
然而,阿提功并没有害怕,反而哈哈大笑:“蠢货?你说梁祖尧是蠢货?”他摇了摇头,“谁说梁祖尧蠢的?我这位老伙计,才是最深谋远虑的那一个。”
他指向被绑在椅子上的林蒲桃,眸光一精,兴奋要溢出来:“他早就料到了!他早就看透了你们!所以他才会派这位林警官去你身边!”
“你看看!你们兄弟俩,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却走上截然相反的路!可结果呢?哈哈哈!结果却栽在了同一个女人手里!一模一样的软肋!一模一样的劫数!”
他盯着迦陵那双愈发冰冷的眸子:“果然啊,知子莫若父!梁祖尧就算死了,他的棋,还在下!他早就给你们兄弟俩,准备好了同一个坟墓!!”
“我□□祖宗!老子毙了你!”吉姆被这番话彻底激怒,血冲头顶,举枪对准阿提功,就要扣动扳机。
“吉姆!”迦陵手臂一横,挡下了吉姆的枪口。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瑞凤眼中翻涌着滔天杀意,更多的是被戳中痛处的暴戾。
阿提功看着迦陵拦下吉姆,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得意的笑容:“哦?看来是我误会了?迦陵先生如此大动干戈,原来不是为了这位林警官?”
他故作恍然,从怀中取出一个乌木小盒子,盒子上似乎还刻着模糊的符文。
“难道是为了这个?你母亲留下的唯一一点骨灰?”
迦陵不屑一笑:“一个早就死了的女人也值得我亲自跑一趟?阿提功,你老了,也开始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来臆测我了?”
“是吗?”阿提功拖长了语调,看着乌木盒子,“既然林警官对你无关紧要,你也不是为了这故人之物而来……那不如,我们就按老规矩处置她?”
作为他培养生涯中最优秀的蛊苗,阿提功怎会不知了解自己的作品。他故意说:“就和那位克洛琳小姐一样,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埋了做花肥,如何?反正不过是个警察……”他刻意提醒,“你不是最恨警察吗?恨他们道貌岸然,恨他们像苍蝇一样盯着你不放。现在正好,我帮你处理掉这个卧底在你身边的警察,岂不是两全其美?”
迦陵站在原地,没有说话。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影子。
“……”
错觉一般,林蒲桃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握紧了。
阿提功不肯放过迦陵脸上每一丝变化。下一秒,他看到迦陵的喉结,微不可见地滚动了一下。与此同时,阿提功像是抓住了猛兽的弱点,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怎么?不说话?迦陵,你不是最擅长斩草除根吗?现在为了一个警察,一个你最恨的警察,你竟然犹豫了?!”
他收住笑声,身体前倾,字字句句如同将最锋利的刀,抵在迦陵的心口:
“你心疼了?”
迦陵眼神黑沉,仿佛恨不得将这个老毒物扒皮抽筋。
阿提功却仿佛胜券在握,悠闲笑道:“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吗?迦陵先生。”
营长的从容倒像是一针强心剂,原本有些骚动的人群,在维猜等人带来的压力下,开始缓慢地向阿提功身后聚拢。
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警惕地盯着迦陵,这片被红外瞄准点笼罩的空地上,顿时硝烟四起。
迦陵旁若无人地走到阿提功对面的空椅前,身体微微后靠,双腿交叠,一只手搭在竹制扶手上。不像是在龙潭虎穴谈判,倒像是在自己的书房里会见下属。
“所以,你的条件?”
阿提功:“第一,立刻解除你对童蛊营所有路线的封锁,允许我们的货物,包括特殊的药品和材料自由通行。第二,承认童蛊营在泰北的地位,威拉蓬将军的势力不得再以任何借口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蚕食我们的地盘。”
“作为回报,”阿提功笑意阴冷,“我会定期给林小姐缓解蛊毒的药丸。她中的是血线蛊。此蛊无形无质,已与她血脉相融。没有我的独门解药,最多三个月,蛊虫便会啃噬她的内脏,让她在极致的痛苦和清醒中,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他继而补充:“你也知道,我的蛊术,传承自古老的秘法,虽不敢说超越,但也绝不比你母亲当年逊色多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无人能解此蛊。”
“定期服用我特制的缓解药丸,可压制蛊虫活性,保她暂时无恙。”他陡然威胁,“当然,如果你,或者你手下的任何人,胆敢不信守承诺,那么,让这位如花似玉的林小姐在黄泉路上给我做个伴,想必也不会太寂寞。”
迦陵静静地听着,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敲击频率没有丝毫变化。
场中所有人的目光,童蛊营的恐惧与期盼,维猜等人的紧张,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宣判。
林蒲桃也屏住了呼吸——迦陵此刻的决定,不仅仅关乎她个人的生死,更关乎T国北部未来势力格局的走向。
片刻之后,在阿提功几乎要按捺不住再次开口时,迦陵终于动了。他无所谓地一笑,吐出了两个字:
“可以。”
他答应得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甚至没有询问更多细节,干脆得让阿提功和他身后的众人都愣住了。
阿提功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这个女人,对迦陵的影响,恐怕比他预估的还要深!
童蛊营的人下意识地看向营长,寻求指示。
阿提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木盒,推到桌子中间:“这是第一批药丸,剂量足够三个月之用。之后每三个月,我会派人将下一批药丸,送到我们约定的指定地点。”随后向手下们挥了挥手:“让路。”
迦陵脚步未停,经过桌边时,随手拿起了那个木盒,看也未看便收了起来。他侧过头,余光扫向阿提功:“路线会在三天内逐步开放。但是你唯一要记住的是,这是交易。”
“她若有丝毫损伤,童蛊营,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阿提功难看的脸色和周围的抽气声,径直转身向着村外走去。
林蒲桃看着他的背影,脚下的铁链已被童蛊营的人不情不愿地解开。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和脚踝,顿了顿,最终还是默默地跟在了迦陵身后。
待迦陵、林蒲桃以及维猜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雨林的幽暗入口,那令人心悸的无数红色瞄准点也相继退去,一直强撑的阿提功,才松了口气。
他望向天空,语气中带着一丝如愿以偿的快意,更多的却是一种世事无常的嘲弄。
“看来,梁祖尧那个老狐狸耗尽心血布下的局,最终还是成功了。只可惜啊,他算计了一生,却没能亲眼看到,他亲手选中的这颗棋子,是如何一步步毁掉他两个儿子的。”
他转过身,走到摆着酒具的桌前,拿起一个陶土酒壶,斟满了一杯浑浊的米酒。然后,他双手捧杯,对着脚下这片浸透了鲜血与秘密的土地,将酒液以祭奠的名义挥洒。
“说到底还是靠了你,我的老伙计。”
-
离开童蛊营,迦陵并未带着林蒲桃返回曼城或是那座太平洋海岛,而是向着泰北更靠近边境的险峻山脉驶去。
林蒲桃坐在车内,看着窗外茂密的绿意。体内的蛊虫似乎暂时蛰伏,但阿提功苍冷的声音犹在耳边——“三个月内,蛊虫便会啃噬她的内脏,令她在极度痛苦中死去。”
她看向驾驶座后方的迦陵。后者正在闭目养神,侧脸在晃动的光影中更显英挺疲惫,紧抿的薄唇透着丝丝戾气。
他如此干脆地答应阿提功的条件,是真的受制于此,还是另有图谋?他带她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车辆最终在一条看似绝路的山壁前停下。
藤蔓缠绕,巨石嶙峋,看不出任何入口。
然而车子长驱直入,穿过幽暗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竹楼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屋檐下都挂着风干的药草和某些难以辨认的动物骨骼。寨民们穿着与童蛊营风格迥异,无论男女,眼神都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警惕和排外。
看到迦陵以及他身边明显是外族人的林蒲桃,原本在劳作或走动的寨民立刻停下了动作。一个像是头领模样的壮汉带着几人拦在了路中央,用林蒲桃听不懂的方言厉声呵斥着什么,显然不欢迎他们的到来。
迦陵懒得解释,直接抬手,“咔哒”一声,枪口对准了那个拦路的头领。
那头领脸色一变,显然认得迦陵,也深知他的手段。僵持了几秒,他不甘地咬了咬牙,对身边一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飞快地跑向寨子深处的一座竹楼。
没过多久,一个身影从那座竹楼中缓缓走出。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四十岁上下的女人,穿着一身深紫色的、绣满神秘符文的长裙,身姿绰约,容貌姣好。她手腕上戴着一串由各种奇异种子和细小骨骼串成的链子,行走间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迦陵看到这个女人,持枪的手缓缓放下,但眼神中的冰冷并未减少分毫。
那女人淡淡地扫过迦陵,声音带着当地韵律,语气却绝不善:“怎么?连外婆都不会喊了?”
外婆?
林蒲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貌美的女人,竟然是迦陵的外婆?
迦陵的脸色更为阴沉,他显然极度厌恶这个话题,更厌恶眼前这个女人,直接无视了她的问题:“她中了蛊毒。救她。”
他根本不相信阿提功会老老实实提供解药,所谓的“缓解药丸”或许是延缓死亡的毒药,或是更深层次的控制手段。所以,他直接带着林蒲桃来到了这里,这个传承着与他母亲同样古老巫医的部落,寻找真正的解蛊之法。
寨主闻言,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挑,非但没有动容,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上下打量着迦陵那副强压暴躁的模样,又瞥了一眼他身边清瘦纯丽的女孩。
“哦?她是你什么人?让你这般紧张?”
迦陵的下颌线绷得更紧,瑞凤眼中翻涌着不耐与怒火:“你不用知道这么多。救,还是不救?”
“呵,”寨主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双手交叠在身前,“臭小子,这么多年不见,一回来就是拿枪指着我,满口威胁。你觉得我凭什么要救一个来历不明的外族女人?”
“咔哒。”迦陵手中的枪再次抬起,这一次,直接对准了寨主的眉心:“不救,我就杀了你。”
“迦陵!”林蒲桃心头一跳,伸手拉住了迦陵持枪的胳膊。她不想因为自己,让这对看起来关系本就水火不容的祖孙彻底反目,更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别这样……反正,还有三个月时间。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寨主再次看向林蒲桃,态度并未因此软化,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与外族通婚,通常没有什么好下场。他们无法理解我们的世界,我们的传承,最终只会带来背叛和毁灭。莫非你还想学你那不争气的母亲,为了那可笑的爱情不顾一切,哪怕与整个家族决裂,落得个客死异乡、连尸骨都无法回归故土的下场?”
迦陵持枪的手背青筋暴起:“从您当年狠心把她赶出寨子、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见死不救起,我和她,就都不再是这个寨子的人!何来外族之说?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以家族的名义对我说教?!”
寨主被他这番话激得脸色发白,但骄傲不允许她示弱:“既然你早已自绝于家族之外,那我更没有任何理由救她了。”
眼看冲突即将升级,林蒲桃用力拉了拉迦陵的胳膊,声音恳切:“梁仲闵,算了,我们先走吧。”
然后,她转向那位容貌年轻却气场强大的寨主,微微颔首:“抱歉,寨主,今日打扰了。”
她略带粤语的口音,让原本准备转身离开的寨主脚步一顿。
“你是……”她微微眯起眼睛,“港城人?”
林蒲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
“真是巧了。”她缓缓说道,“我还有一个孙子,很多年前,也去了港城。他很有出息,当上了警察……”
林蒲桃的心脏一缩。她当然知道寨主说的是谁——梁宴声!那个她曾经深爱的未婚夫。
迦陵显然也不愿提及此事,阴鸷地瞪着寨主,示意她立刻闭嘴。
然而,寨主却无视了迦陵的警告:“哦,对了,差点忘了说,我还有一个女婿,也是个警察。”
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警察。”
预告大家:后面真的很狗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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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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