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钦年直白地问了出来，打断了虞苒的话。
虞苒本以为他会因为自己晚自习睡觉痛骂一顿，没想到他只是问为什么不写作文，虞苒松了口气。
“不会写。”
张钦年倚靠在走廊的窗边，走廊昏暗的灯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窗外雨水的腥味传了进来，让人闻了着实难受。
虞苒简短的回答十分坦荡，没有半分怯场，不会写就是不会写，好像她理所应当不会写一样。
张钦年把双臂在胸前交叉，眼神里透出一丝意外，但很快便恢复平静。
“是不会写，还是不想写。”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这句话并不是在问她，反倒是像心中已经有了很肯定的答案，只等虞苒点头而已。
虞苒错开他的视线，抿了抿嘴，犹豫几秒后，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答案。
不会写。
张钦年微微挑眉，松开双臂，单手撑在窗台上。
“既然这样，那你很有必要参加年级组织的作文培优了。”
听到这话，虞苒的眸光短暂停滞，眼中涌起一抹惊讶。
“每周六放学后的一小时，405教室，不要迟到。”
张钦年没有给虞苒半点儿争辩的机会，一说完，他便转身走回办公室，只留给虞苒一个背影。
虞苒目送着张钦年离去的背影，脸上平添几分愠色，她的手早已紧紧握拳。对于这种占用休息时间上课的事儿她嗤之以鼻。
她心里又给张钦年记了一账。
晚自习的下课铃一打，学生们便一窝蜂地从教室涌出，你追我赶地奔去食堂，楼道被堵得水泄不通。又遇上外面下着大雨，没带伞的学生堵在教学楼门口，挡在前面的人不愿淋雨，堵住后面的人骂骂咧咧，老师组织纪律的声音早已埋没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叫嚷里。
烦，真的烦。
虞苒和学校申请了不上夜自习，晚自习结束后她便从手机柜里取走了手机，撑伞离开了学校。
一中的新校建在西江市的新区，因此学校周围除了几个学区房小区没什么其他的建筑，不过好在，沿路都有路灯，也栽着几棵能开花结果的树。
快到十月中旬，路旁树上的花还绽放着，只不过这一场大雨，不少花枝都被无情地拍落在地上。虞苒对花卉没什么研究，也不知道眼前这花是什么品种，看那颜色，虞苒便默认那是桃花。
她蹲下身，从地上拾起一朵，微微皱起的眉下，那双如冰霜般冷寂眼眸竟泛起淡淡的怜惜。虽知无济于事，但虞苒还是踮起脚尖把它挂在枝头，看着那花，虞苒满意地笑了笑。
兜里的手机忽然发出一声清响，是一条好友申请。
君子笑：你好，我是天涯刀的朋友，听说你技术很好，可以请你代打吗？
虞苒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不游的鱼：可以。什么时间？哪个服务器？
君子笑：校场半决赛，蓬仙风云服务器，这周六下午五点。
周六下午五点，正好与那作文培优的时间冲突了。虞苒顿住了，几番抉择后，她咬咬牙，还是答应了他。
虞苒把手伸出伞外，雨已经停了，她把雨伞收起来，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她心里尚存几分侥幸，参加作文培训的人那么多，老师未必会发现她。
雨虽停了，可房檐上的积雨还在一滴一滴地落下。
夜色如墨，一阵凉风吹过，便是金秋的预告。
今夜是张钦年值夜班，他坐在办公室，分析了每个学生的月考成绩。
西江一中有个分班的传统，每个年级16个班，根据学生的中考成绩，依次分为三个冲刺班，三个奥赛班，六个平行班，四个基础班。虽说这样的分班制度残酷了些，却能让学生清楚地认知到自己水平。
张钦年所带的四班便是奥赛班之一。
才过了半个小时，本就密密麻麻的成绩单被张钦年标注得五颜六色，一个醒目的红圈再次映入他的眼帘，是虞苒的语文成绩。
张钦年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作文题目让这个物理成绩接近满分的天才少女无从下笔。
他和语文老师要来一份语文试卷，那作文题很是简短，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
母爱。
张钦年不禁皱眉，这不是很简单的题目吗？下雨天母亲背我去医院，为我洗衣服到深夜的母亲......张钦年想到许多自己小学时烂大街的作文选题。
他垂眸一想，拉开了左手边的抽屉，拿出刚开学时学生们填写的个人信息。翻到虞苒的那份，上面除了一个名字，什么都没填，父母信息那栏也是一片空白。
张钦年单手托腮，凝视着眼前这份个人信息，手指无意识地敲打桌子，长久的沉思在他心里又下了一场雨。
这个孩子，到底有什么秘密......
张钦年在自己心里埋下了一个问题。
时间总是在难熬时变得漫长，在轻松时变得短暂。
周六很快就到了。
高一的放学时间是下午四点半，没有额外培优的学生在最后一节课就早早收拾好书包，下课铃一响便一溜烟地跑出去，生怕耽误一分钟周末的时间。
“甜甜，我和你一起走。”虞苒叫住穆甜。
“你不是要参加作文培训吗？”
虞苒摆摆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张钦年和苏磊抱着文件夹急匆匆赶去会议厅参加教学质量评估分析会。全年级没有培优课的老师都聚在这里，校长坐在主席台上调整好话筒的高度后便开始讲话。
“今天，是高一年级第一次教学质量评估分析会，希望各位老师记好笔记......”
校长这句话很快便石沉大海，底下的老师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写教案，只有少数在认真听他的演讲。
张钦年盯着收集屏保上的时间发呆，时间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几十分钟后，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是语文李老师发来的。
李老师：张老师，你们班的虞苒和你请假了吗？刚才点名的时候她不在。
Devon：没有，她没有去吗？
李老师：没有，我告诉你一声，别是孩子出什么事儿了。
Devon：好，谢谢您。
张钦年有一种预感，虞苒此时就在诚天网吧。
他把手上的文件夹递到苏磊手里，朝主席台眺望。
“干什么？”
“抓人。”
趁校长仰头喝水的间隙，张钦年弯着腰从后门跑了出去。他快步走向教师停车场，开车疾驰到诚天网吧。
张钦年把车停在门口，怀着复杂的心情推开网吧的门，虞苒正叼着棒棒糖打游戏。张钦年站在她身后，却并没有打断她，他轻瞥了一眼虞苒的屏幕，发现周围几人都在玩同一款游戏。
待虞苒赢了比赛，摘掉耳机准备离开，一转身，张钦年正神色严肃地盯着她。
虞苒愣在原地，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张钦年平常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而此刻，却是压迫感十足。
“这就是你逃课的理由吗？”
张钦年的声音异常的低沉，整个网吧都安静了下来，向二人投来好奇八卦的目光。
虞苒的余光瞥到周围的人，她心上一热，脸颊泛红，良久，她抬起头，又是那副不羁的表情。
“我倒是觉得，在这里兼职代打赚钱，要比上什么破作文培优强！”
虞苒觉得很没面子，撂下这句话便拎起书包冲向门外。
张钦年一人站在原地，他看到周围人吃瓜的神情，才意识自己的态度让虞苒感到窘迫，顿时，心上的怒火被浇灭了几分，张钦年径直走出网吧。
虞苒正垂着头，双手拉着书包肩带缓步往前走。
张钦年慢步跟在她身后。
虞苒心里烦躁不已，听见张钦年紧跟自己的脚步声更是平添几分怒火，她在心里又给张钦年记了一账。俗话说事不过三，虞苒是个记仇的人，积压在心里的烦闷在这一刻爆发，她猛地停住脚步，转身走向他。
虞苒走到他面前。其实开学到现在，虞苒并没有记住他叫什么名字，报道那天张钦年的自我介绍也早已被虞苒抛在脑后，可眼下的气氛，虞苒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那个谁老师，您别管我了行吗？”
虞苒说完才抬头看他，与刚才相比，张钦年的眉眼舒展了不少，眼角和嘴角都流露笑意。虞苒见他这表情，转头便闷声向前走。
张钦年很是惊讶虞苒对自己的称呼，他心里暗笑，站在原地。
“你刚才玩的游戏，我也玩过。”
“我们比一场吧。”
张钦年的话让虞苒再次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赌注呢？”
“如果你赢了，我以后不再管你。”
“如果我赢了，你不许再在这里兼职，一切都要听我安排。”
虞苒上下打量了一番张钦年，觉得他十分好笑，她轻哼一声，胜券在握地答应了他。
两人又回到网吧。
“我用我自己的账号和你打。”虞苒戴上耳机。
一旁的男人眼里冒着光，他凑到张钦年身侧，小声提醒他：“兄弟，你要和她PK啊，这小姑娘可厉害的很！”
张钦年眼眸一弯，拍了怕那人的肩膀后也戴上耳机，输入了自己的账号。
这场PK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两人的屏幕。
虞苒的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她不紧不慢，游刃有余地操作着键盘和鼠标，这场比赛的输赢在她心里早已是定局。
张钦年先让她骄傲了几分钟，随后便加快指尖在键盘上跳动的速度，打得虞苒措手不及，没出十分钟便清空了虞苒的血条。
隔着屏幕，张钦年看不到她的脸，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承让。”
周围的人纷纷鼓掌，虞苒愤愤地站起来，“你练过啊！”
张钦年摘下耳机。
“略懂一二。”
装。
虞苒心里只剩这一个字。
她夺门而出，张钦年冲那些给他鼓掌的人微微鞠躬后也离开了。
虞苒靠在网吧的门上，神色颇为无奈。
“愿赌服输，除了不在这里兼职之外，你还有什么要求？”
张钦年心里感到欣慰，他清了清嗓子。
“第一，你要和李老师道歉，并且认真参加作文培优。”
虞苒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第二，下一次的期中考试我要求你考进年级前一百名。”
这事儿，虞苒犹豫几秒后也点了点头。
“最后一件事，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的网名是......不游的鱼吗？”
虞苒抬眸看他，轻笑一声。
“因为，我从不犹豫。”
张钦年怎么都没想到这网名竟是个谐音梗，虞苒表面上看起来生人勿近，不可一世，给自己取的网名却颇有几分中二。
见他没再说话，虞苒便转身离去。
“我叫张钦年，希望你可以记住我的名字。”
虞苒回眸看他，张钦年清俊的面容焕出玉般的温润，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
“我记住了，张钦年老师。”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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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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