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仙子怎么会想着过来呢？”
换做哪个神仙过来，唐曾可能都不会觉得惊讶，偏偏来的是和杨戬他们关系没那么密切的广寒仙子。
而且看上去状态也不是很好，一身的寒气和先前的杨戬有的一比，但又有点细微的不同。
“上次与二郎真君一别已许久未再见，这次得空便想着过来看看。”
“……”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过来，怎么瞧都很奇怪。
唐曾古怪地打量她一眼，试探道：“恐怕不止如此吧？”
嫦娥垂下眼眸，似是还在斟酌要不要说出实情。唐曾没工夫陪她在这犹豫不决，蹲下身查看杨戬的情况。
即便处在昏迷状态，眼睛带来的刺激还没结束，杨戬垂落身旁的双手无意识抖动着。
脸上血泪已经停止，泪痕还未干，红彤彤的一大片在黑夜里显得尤为瘆人。
唐曾指尖凝聚水珠帮他洗刷掉那些血痕，又伸手覆盖在他眼睛处，感受着堵塞的经脉被一一冲开。
只要那些闭塞的经脉被冲开，要不了几天眼睛就能开始视物，就是这几天需要仔细护养避开刺光。
唐曾找了半天最后从衣袖上扯下一块布料，覆在杨戬的眼睛上绑紧，才抱着哪吒起身。
刚刚两人纠缠一起，差点把这个易碎的藕娃娃甩出去，还好一直都紧紧绑在杨戬怀里。
唐曾倒是想趁这个机会救治哪吒，但旁边还站着一个仙子，要是用上那瓶甘露估计会被发现。
他没忍住问，带着一点赶客的意思，“仙子还没想好吗？”
“我……”
已是深夜又覆有面纱，唐曾看不清嫦娥的神情但能品出对方还在纠结怎么开口。
他想了想，先开口道：“仙子有话不妨直说，你我的时间皆不多了。”
嫦娥神魂一震，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颤着声问：“仙者可是已经知晓当年的事情？”
唐曾不过下界的一个小精怪，嫦娥这声仙者算是极高的尊称。
唐曾舌尖顶着腮帮子，目光又在那层面纱上游走一圈，眯了眯眼，道：“不知，我对往事没那么重的好奇心。”
“怎、怎会？！”嫦娥指尖猛地拽住衣袖，“难道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仙子这话说的奇怪，过去的事情和我现在所做的事情有何关联？难道不知晓当年的事情就无法继续眼前的事情吗？”
这话说的绕口，但话里话外已经表明了唐曾真的对过去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
“仙子若是继续这般拖延下去，怕是到天明也说不完，何况你的身体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仙者怎知？！”
“……”
唐曾扶额，真的头疼。
做神仙的都这么说话不利索吗？要打探消息就打探消息，要阻拦就阻拦，在这里推三阻四，不说耽误他救治杨戬和哪吒，就连自己所剩不多的时间也在这犹豫间浪费。
“你为广寒宫仙子，有清寒之气倒也不足为奇，但你身上乃天寒之气，与杨戬的寒气有几分相似，应该说算是同源。
仙子力薄，能撑到这个时候已是强弩之弓，您确定还要在这和我踌躇不前？”
嫦娥怔怔地看着他，手上不自觉又攥紧衣袖，胸口微微提起一口气。
“……仙者能看出我身上寒气，想来也能猜出其中缘由。冰封时期来临前金乌陨落月宫力量失衡，在广寒宫居住的仙娥都受到影响。
我幸得二郎真君相助才苟活至今，可惜我却无法帮其做点什么。如今只有一个夙愿，还望仙者首肯。”
“说来听听。”
“恳请仙者莫要带他们回归天庭，如果实在无法抗衡，还请庇护他们到最后。”
说着，嫦娥便攥着衣摆就要跪下来行跪拜礼，吓得唐曾往侧边一跳，连忙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拽起来。
“仙子你这这……”
一声尊称受着也无妨，但这种大礼他可受不起。
头回见到这种一言不合就冲他行大礼的，唐曾吓得魂都要飞散了，他倒宁愿嫦娥是来找他打一架或者理论一番的。
嫦娥低垂着头，声音凄切：“还恳请仙者庇佑他们。”
唐曾拍拍胸口抚顺气息，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唇间动了动还是应了下来，“……我尽量。”
……
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戬被眼睛上那股痒意灼醒，刚想抬起手揉一下发现双手被人箍得紧紧，挣脱不开。
动弹不得的束缚感让他瞬间清醒，一挣扎，肩头就压下一阵重量，独属于唐曾身上的那股轻薄水汽扑面而来。
杨戬这才发现自己又一次被这人圈在怀里抱着，而他俩的腿上还放着藕娃娃的哪吒。
“唐曾。”
“嗯？你醒了？”唐曾似是还未完全苏醒，声音听着有些含糊不清，“还早，再休息一会。”
“但我、眼睛难受。”
“忍着，想要恢复就得忍着。”说着，手上又加了些力度，攥得杨戬手腕一阵生疼。
不得已，杨戬只能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可眼睛上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即便咬牙忍着还是会想找东西蹭一下缓解一二。
“嗯……你别蹭我脑袋。”
“痒。”
杨戬眼处抵着唐曾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蹭着，低喃的声音顺着发丝钻进唐曾的耳朵。
唐曾闭了闭眼，缓了两秒才睁开眼。昨晚忙着处理嫦娥的事情他几乎一夜没睡，快天亮了才闭上眼眯一会。
他松开手将哪吒放到身体一侧，挺直腰板解下杨戬眼睛上的布条。
经过一夜的时间，这根浅灰的布条已经被血液完全浸染，捏在手里还在往下滴着血珠。
唐曾随意放在一旁准备等下再处理，他拨开杨戬的眼皮，一行血泪立马落了下来。
眼眶里一片血红，那颗灰扑扑的眼球似乎融化成一滩血水一般不断往下流淌。
唐曾抬起手指靠近眼睛，指尖上凝聚一道细小水流轻轻灌入眼睛，冲洗那些血污。
灼热的眼球猛地受到冰凉液体的洗礼，跟针扎一样刺得杨戬浑身一颤，下意识抓住唐曾的手腕。
“原来神仙受伤了也会撒娇啊！”
“……不是。”
突然被调侃，杨戬脸上闪过一丝别扭之色，干巴巴地收回手，“别误会，只是条件反应。”
“呵，我也没说撒娇不好，又没有人规定神仙不能撒娇。”
待眼睛里的血污被冲洗干净，唐曾又换到另一只眼继续冲洗，“再忍个两三天就好。”
“那时我就能看见了吗？”
“还不能，你现在的眼睛受不得强光刺激，不过在光线弱的地方勉强可以看一点东西。”
杨戬刚升起的一点希冀又无声落下，原先没有治疗的时候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在得到治疗时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不满足。
神仙与凡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唐曾又撕了一块干净布条绑在他眼睛处，又替他擦洗脸颊上血泪的残痕。
凝视着这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庞，他问道：“你和嫦娥仙子关系如何？”
“故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她昨夜下凡来看望你，不过你那时正因治疗眼睛陷入昏迷中。”
唐曾捡起那条满是血污的布条，掌心翻涌着冰晶，瞬间将其粉碎殆尽。
想到昨夜遇到的异样，杨戬瞬间明白过来，双手不自觉用力抵在膝盖上，问：“她、可有说什么？”
“和你师父一样，都不希望我带你们回天庭。”
杨戬默声，他知道唐曾不会答应。
“不过她还说如果实在改变不了，就让我尽量护着你们。”
唐曾坐回他的身旁，抱起哪吒又瞧一眼天色，天光乍明，初辉稀薄，露水正浓，正是给哪吒治疗的好时机。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瓷瓶，嘴里还在念叨着：“听她这么一说，我发觉天庭好像还真不是个什么好去处。
“那你改变心意了？”
“怎么可能？再怎么不是好去处，该去还是得去。”
唐曾不甚在意，用嘴叼开瓷瓶上的红布塞，浓郁的灵气再次扑面而来。
唐曾鼻尖一痒，用手背蹭了蹭，突然眉间一皱，又将小瓷瓶放到鼻下轻嗅。
这气息怎么回事？！
杨戬听着他身上传来叮咚声响，像是玉珏敲击的声音，“这是什么声音？”
“寒月冰凌。”
“那是什么？”
“一个耳坠。”
“此前好像不曾听你佩戴过？”
“嗯，昨晚才有的。”
唐曾蹙眉，将红布塞重新塞·进小瓷瓶里，指腹贴着光滑瓷面轻轻摩挲。
忽然耳垂被人轻巧一戳，底下冰蓝色的耳坠摇摇一晃，“嫦娥的饰物？”
“算是吧！”
唐曾握着小瓷瓶，感受着耳垂下的晃动，恍然似是悟到什么，眼里困惑的眸光顿时变得复杂。
他再次拔开红布塞，将小瓷瓶里仅有的一滴甘露滴在藕娃娃的心口处。
听见他的叹息，看不见眼前一切的杨戬不禁问：“发生何事？”
“无事，只是该启程前往天庭了。”
“……”
“外头何事如此喧嚣？”太白金星走出殿门，远远就听到外面吵作一团，不禁唤来小童询问。
“禀太白星君，是广寒宫的嫦娥仙子殁了，神灭形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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