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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 108 章

第八部分

(1933-1934)

中华民国二十二年-中华民国二十三年

昭和八年-昭和九年

眼前的白昼有一百八十度被山岭切割,剩余的归属平原。这平原很杂乱,有草木,鸟雀,云烟,煎熬,但这些最终都汇聚到海里冲刷殆尽。王小珩迷茫地站在娜塔莉亚身旁,她望着北洋水师留下的大沽船坞,但却想不出父辈们在洋务运动时的意气风发——这里明明是中国北方最早的船舶修造厂和军工基地,现在怎么如此破败?滩涂地上全是残留的垃圾,混沌的海水搅和着白沫子,一点一点把碎石冲上来,而眼前耀武扬威的货轮与中国毫无关系,它们都是外国船,日本的,英国的,美国的,法国的……

“你不知道你母亲佟佳氏留的遗产是什么,今天你就知道了。”

看完死人的地方,现在看活人的地方,从墓园离开后,娜塔莉亚带王小珩去了很远的塘沽,那里是天津靠海的地方。

“大沽船坞始建于1880年,是清朝洋务运动的产物,是继马尾船政局、上海江南制造总局之后中国第三所造船厂——它是你父亲的遗物。然而这片地方本不是北洋水师的,早些年益德王走盐业漕运赚了千金万两,早早就把这地方买下了。你父亲没那么多钱从益德王手里购地,但他却有其他本事。他长着男人的那东西,他能让一个家财万贯的女人怀孕,一个接一个生孩子。再往前看,喏,那就是你母亲在遗嘱里留给你的地。”

海风扬起娜塔莉亚的银色碎发,王小珩看不到她的眼神。她顺着娜塔莉亚指的方向看去,却看到了另一片肮脏的滩涂地,于是她彻底失望了。她原先以为自己被给予了一幢富丽堂皇的大楼,这样她就能把楼卖了换取自由,但什么都没有的滩涂地能换取什么呢?可这就是母亲的遗产,天津塘沽码头附近的一片烂泥地。

“你要对我做什么,又是让我看墓园,又是看这片烂泥地,是为了让我死心吗?好,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是个孤女,什么都没有。一片人影都没有的空地,这算什么?”

海风吹乱了王小珩的神情,她的希望破灭,不争气的鼻头和眼睛发红了,但她终究没有哭。娜塔莉亚递给王小珩一张干净的手帕,王小珩把鼻涕擤得整天响。她想要张口痛骂,骂她的父亲,母亲,亲戚,还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切的人,但最终只是迷茫地站在海边。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点。”

“你们各个等着我哭,我偏不,我的眼泪只留给我自己。”

十一岁的王小珩倔得不像她那个年龄的人,她对一切都愤怒,愤怒得用自己的方式反抗一切,娜塔莉亚每说一句话她都要愤怒地反驳,可接下来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浅薄的认知里只能想到嫁人,可难道她又要变成一样被人推来推去的东西,或是说重复自己母亲和其他姐妹的命运,潦草地嫁给一个男人以换取生活的安定?不!她不想结婚,不想嫁人,她不想再重复自己母亲那种疯女人的命运,被囚禁在一处院落里接二连三生孩子,可是为何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是那样歹毒,一个个不是想要找个贤惠的妻子,就是期盼一个好嫁的女儿;这世界上的女人偏又那样软弱,她们一个个不是想要找个伟岸的丈夫,就是期盼一个出息的儿子……

妈妈为什么这般狠心,宁愿选择她出生后就撒手人寰,也不愿好好抚养她长大?

娜塔莉亚走向前去,她像一个母亲那样慈爱地搂抱住王小珩,捋着王小珩乱糟糟的头发。王小珩终于放弃挣扎了,她把头深深埋进了娜塔莉亚的怀里,似乎真把对方当做了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不,妈妈——啊,妈妈,如果妈妈还活着,一定会这样亲切地搂抱着她吧?妈妈一定会用手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安慰她;妈妈的身上一定也有这样好闻的香味,又冰冷,又温暖,又甜蜜,又酸涩,妈妈啊……

托里斯在不远处看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娜塔莉亚还是一如既往地会演,她总是在适当的时候演出一副仁爱的模样,于是周围的人都要被她骗过去。她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地演,撒一万种谎,再把它们依次变现,纵使是她厌恶的。

娜塔莉亚,你真的想成为母亲吗?或者说,你真的想成为一个女人吗?你厌恨自己作为女人的一切,家庭,婚姻,孩子,子宫,你所憎恶的一切……

托里斯悲凉地想着,他转过身去,见海河的货运船只匆匆而过。自1900年后天津港埠逐渐形成,这里和京山铁路、津浦铁路的先后通车,于是三北地区的皮毛、直鲁豫晋陕的棉花、华北的粮食、油料、猪鬃等农畜产品都会在这里大量集散或转运出口。现在天津港的年吞吐量已经到了两百多万吨,等到娜塔莉亚彻底从王小珩这里夺取那一片滩涂,就会有一处更加平展的海港,那海港将无风无浪,径直绕过塘沽泥泞的阻碍将钱财运进来。

“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见。”

托里斯提醒娜塔莉亚,娜塔莉亚会意,但是她没有松开搂抱着王小珩的怀抱。王小珩似乎真的把娜塔莉亚当妈妈了,她一直瑟缩在娜塔莉亚的怀抱里,无论是回去的车上,还是回到盐业银行的宅邸。也不知道是在海边吹风着凉还是其他原因,王小珩回去后就疲倦了,像个流浪许久的孩子那样疲倦了。冬妮娅安顿她在卧房睡下,给她熬了一些热汤,而她却不住嘴地呼唤着自己死去的母亲。

“妈妈,妈妈……不要再让我流浪了,不要让我陷入无助和欺侮……”

门被推开了,冬妮娅看见娜塔莉亚轻轻走进来。娜塔莉亚叫冬妮娅出去,她脱掉衣服躺在王小珩的身边,像怀抱一个流浪儿那般亲吻着对方的脸颊,而王小珩陷入了沉睡,她在娜塔莉亚的怀抱中闭上了眼睛,那怀抱又冰冷,又温暖,又甜蜜,又酸涩,但却那么坚定,强大。在这怀抱里,王小珩做了一个梦,这一次她终于在梦里见到了自己的妈妈。妈妈不再是他人口中那个孱弱被动的女人,她不再佝偻了,不再跛脚了,她一下子变得好高,好美丽。她不再是谁的妻子,谁的附庸,她是一个强大,独立,聪慧,富有的女人……

妈妈对王小珩微笑着,她张开双臂,于是王小珩扑向了妈妈的怀抱。妈妈搂抱着她,她搂抱着妈妈,不知搂抱了多久,妈妈突然不见了。王小珩睁开眼睛,她手足无措地在一片昏暗中坐起身来,却见冬妮娅要将窗帘拉开。

梦结束了,王小珩急忙跳下床趴在窗户边看,却见娜塔莉亚已经坐上了托里斯的汽车。娜塔莉亚抬头回看了一眼,她似乎在对王小珩微笑,可是那笑容没有持续多久就消逝了。

“走吧。”

娜塔莉亚收敛笑容坐进车里。车载着他们前去租界一处公馆,里面等候着一众律师和法院相关人员,坐在最末端的是金老九和金宪原。见娜塔莉亚,一众人纷纷讨好笑,奉承她去上座,娜塔莉亚也不客气,径直在一众男人里坐得头位。

“夫人,这位是租界里荣华律师所的几位权威,对打点棘手案件是极有经验的,在此之前他们所承接过先前天津的烟草走私案,日籍公司侵吞案,全都打点得很好。这位是负责此次庭审的高仕求审判长,还有负责刑侦的胡为民长官,那边是……”

金老九依次介绍,娜塔莉亚点头,于是托里斯打开了一个硕大的皮袋子。他把里面的美钞一捆一捆摆在高仕求和胡为民眼前,两人眼睛瞪得硕大——金融市场动荡已经初见旧钱币大量贬值的苗头,所有人都知道美钞意味着什么。娜塔莉亚察觉到自己的报价远超出对方的预期,遂径直问道:

“现在情况是美国人阿尔弗雷德·琼斯告我谋杀罪,但他没告我谋杀他,反倒是控诉我谋杀了自己的丈夫。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眼药?我倒有点好奇。”

“请夫人放心,这事情十拿九稳,剩下一成,那也得是这美国人遭殃。”

高仕求和胡为民点头哈腰地将美钞收进自己的口袋,对娜塔莉亚应允。

琼先生没有控告娜塔莉亚谋杀自己的原因很简单:他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其实纵使是对娜塔莉亚谋杀她丈夫的控告,琼先生也没有足够的把握,但他就是觉得自己能赢——因为娜塔莉亚是个女人,他本能觉得对方孱弱,财力与本领都不及自己,所以一向理智的他才敢冒这个风险赌博。

成也好,败也好,总之再不能躲在地牢里作臭水沟老鼠。一场战役拉响了,琼先生租下了金玉饭店13号客房作为自己的临时住所,虽然这其中的花销远远超过他手里少得可怜的预算,但他深知打官司是一场面子活:不明真相的看客会优先选择体面的人。然而琼先生现在确实捉襟见肘,他连去洗衣店的钱都没有,只能自己熨衣服。

“哧溜——”滚烫的铜熨斗在衣服上像一条货船行驶而过,波浪似的褶皱渐渐消失了。琼先生熟练地把洋装套装熨平,却不经意间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憔悴的脸:因为睡眠缺少与压力骤增,他的眼眶深深陷进去,眼袋大得能装钢镚。他已经有些时日没梳洗打扮了,满嘴胡子拉碴和长得过长的头发无不在提醒着他的落魄。一向好面子的琼先生是耐不住自己这幅模样的,他憋着一口气把衣服熨烫规整,而后脱掉身上的脏衣服去了浴室。

“唰啦——”喷头花洒流出的水浸湿了琼先生的脸,他将肥皂打满身体,却一个没站稳在浴缸里打了个趔趄摔了进去。琼先生狼狈地在浴缸里坐起身来,他瞥见自己腰腹的伤口,却觉得乏力,于是他伸手从橱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浴室顿时烟雾缭绕。琼先生呆呆望着天花板,烟雾和水汽似乎模糊了他的记忆——他记起了伊万诺夫的婚礼,一个刺客拿起一把匕首朝他腰腹部刺去,然而现在这刺客好像变成了娜塔莉亚的脸。她装作一个男人接近他,在他举杯欢庆的时候给了他一刀。他发觉了,想要抓住她,可是她带着葬礼上有的那种微笑逃跑了,无影无踪……他在怕娜塔莉亚吗?不要开玩笑了,他怎么会怕区区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肯定有帮凶,这帮凶也许是她的情夫。

琼先生没花多久就重新打起了精神,因为生活于他而言是一场又一场精确到分钟的战争。他以最短的时间洗澡,修面,修剪头发,穿好洋装,等到他重新全副武装的时候,他又换上了那副惯有的笑容。他昂首阔步推开门,向一旁惊奇不已的侍者打招呼。待到他走下饭店门,一群荷枪实弹的记者把他层层围住,好像非要从他这里讨教起死回生的秘密似的。

“琼先生,听说您要控告盐业银行的遗孀,此事为真?”

“琼先生,请问到底是谁谋杀您,您又是怎样逃过了这样的劫难?”

“琼先生,您此举是否和盐业银行的放贷政策与货币兑换政策有关?”

接二连三的问题抛过来,所有问题都是关于琼先生的,没有人问死去的王行长。琼先生好似一个电影明星那样朝四周挥舞着手,他从容得意地回答所有问题,好像已经赢了那场还没开始的官司。

“我当下就住在金玉饭店13号,13号是撒旦的标志,不管您是谁,男人还是女人,您接下来要与撒旦对决了。”

在留下这样一句宣战似的话后,琼先生拨开人流坐进了车里。车往《都美实报》的编辑部大楼开,车窗内的琼先生略去了周围杂乱穿梭的人流,他一直在设想自己应该用怎样精妙绝伦的口舌将娜塔莉亚击倒在地——失败后她会在法庭上留下寡妇惯有的眼泪吗?她会哭诉说自己作为一个女人是多么不易,但是他不会给予她一点怜悯。也许他会保留一些绅士的体面揭穿她佯装的谎言,用体贴的姿态挽住她的手臂,但是他绝对不会选择和解。

“琼先生,你可终于到了!”

车到了,尾崎光迎上来,他拉着琼先生上楼去,那里有摄影师等着,而他们将对琼先生展开一场盛大的访谈。在这场访谈中,琼先生将绘声绘色描述他如何在汽车爆炸案中死里逃生,而盐业银行别有用心的人又是如何为了阻碍货币改革一心治他于死地。货币改革是中国经济之势所趋,民族之大义所趋,琼先生将在聚光灯下展开一场大丈夫的演讲,这演讲要如雷霆般撼动人心,却又用巧妙的幽默辞藻点明正义和真相……

楼梯短暂,但琼先生却越走越兴奋,他几乎可以设想到自己用言语的武器将娜塔莉亚践踏在地上的场面,然而当他急不可待推开门时,却看见了画匠黑黢黢的眼睛,他沉默地盯着琼先生的狂热,俨然对他所追逐的利益毫不关切。他直愣愣走上前来,对琼先生僵硬道:

“我已经振作了,可以告诉我他为何会死吗?”

“哦,美术老师,您重振精神真是太好了!”琼先生欣慰地拍拍画匠的肩膀,他以为画匠已经想开了,“接下来就打足精神去法庭作证吧!”

“我一定要知道他为何会死。”

“等结束后你就知道了。”

“琼先生,你真的理解我吗?”

画匠悲凉地望着琼先生,琼先生却满脸笑意。他当然不会理解画匠这些言语意味着什么,因为他现有的人生里只经历过亲近之人的“背叛”,却没有经历过亲近之人的“死亡”,更何况他现有的人生暂时还没有什么亲近之人。同样,琼先生也不屑于理解画匠,因为画匠是个极小且无抱负的小人物,这样的小人物只是时代的布景,就像十几年前关东大地震里掉入缝隙的小人物们,没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没人会记得他们的人生。

“我当然理解你了,美术老师。接下来很简单,你只要作为目击证人说出王老板几日的行踪就好。如果你想不起来细节,我这里有手稿供你回忆。”

琼先生比了个OK的手势,画匠麻木地接过手稿,他艰难地阅读着,却觉得上面的每一个汉字都不认识。这都是些什么?王行长在某一天的几时出现在哪里,有谁见过他,这些重要吗?不,不,他和他所度过的人生,无数细小却重要的时刻,这些全都被琼先生略去了。

“我不去作证,我只想知道他为何会死。”

画匠木然地看着琼先生,琼先生突然换了一副面孔。他立马扯下了和善的面孔,好像要成鹰隼把画匠这只麻雀吞了。

“你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谈好了,你不能出尔反尔!”

“我不去作证,我一定要知道他为何会死。”

眼见琼先生快要攥住画匠的衣领逼迫了,尾崎光急忙出来打圆场。他劝琼先生先在采访的会议室里坐一会消消气,而后把画匠独自拉到他那堆满旧报刊和剪报的小办公室。

“老师,我理解您的悲痛,多年好友突然去世,这换谁都是一时无法接受的。可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应该追寻正义和公道,而不是任凭帝国的野心和阴谋蔓延。正如马克思所说的,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尾崎光所说的这些话和他日本式的长相非常违和——他的脸长得略有些歪,有凸嘴和咬合不齐的问题,所以每个日语音节都要一个一个绷着说出来,但这样反倒让他的语气单纯且真挚了。他不算是个很有棱角的男子,但也长着明亮的棕黄眼瞳,这眼睛让他去除了所有世俗的狡猾,全然只剩下纯良和希冀。画匠恍惚地看着尾崎光的眼睛,他似乎在这个截然不同的人身上看到了似曾相识的面貌。

“解释世界,改变世界,我什么都不怕,可我又要怎样做呢?”

“啊,老师,我就知道您有这样的勇气和抱负!同我携手共进吧,虽然外边是无边黑暗与欺压,可那无产者的光明天堂就在前方!”

因为怜悯与激动,尾崎光情不自禁地搂抱住画匠——尽管那搂抱暂时是朋友式的。

“1860年十月清政府与英国于签订《北京条约》,增开天津为商埠,次年三月设立天津海关,由英国人克士可士吉担任首任税务司。自此之后西方多国在天津设立租界并修筑码头,该码头为紫竹林租界码头。紫竹林港区由在天津设立租界的各国占据,港口的海关、航政、港务权也被租界国控制,后经总税务司批准的《天津新海关章程》中规定,将天津港停泊区划为上、下两域,一域为大沽口,即自海口炮台至东沽海神庙;一域为天津紫竹林,即南自梁家园,北至天津新海关卡局码头北皇船坞——阿嚏!阿嚏——!”

天津租界灯红酒绿,一个穿着绿旗袍的女士正躲在巷道子里紧张地阅读旧卷宗,她拿随身携带的小包遮遮掩掩,可是卷宗的残破纸片仍止不住从她手里滑落出来。也不知道是被破纸页那股味道熏到还是吹风着凉,她那晚止不住打喷嚏。

“妈了个巴子。”

女士咒骂了几句,她鬼鬼祟祟把那几页纸塞进自己包里,随后在街上时不时张望着。与此同时,街上一个全副武装的俄**官也在四处张望着,当他眼神与那女士四目交接之际,女士欣喜地扭着琐碎步子跑过来了,她夹着嗓子高喊:

“哎,老毛子,不是——哎呀,老公!我在这呢!”

既闻一语,伊万诺夫脸上神情顿若焦土,他好像被雷劈一般死僵僵站在街口,全然不知如何迈开步伐,而那女士忙不迭挽住他的手臂。伊万诺夫头脑一阵晕眩,他感觉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一堆绿旗袍,绿手提包,绿项链,绿眼影恶心地搅在一起。他想推开对方,但又碍于众目睽睽的注视不得不被对方拽扯着往一处公馆走去。

“您是伊万诺夫先生?那这位是……”

门童疑惑地翻看着手里的花名册,他找到了伊万诺夫的名字,却没找到他的伴侣。

“鄙人芳名国子,今天来伺候俄国爷的。你们这不是大饭店吗?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不等门童发问,那名叫“国子”的女士先行一步作答了,她热情活泼,体格风骚,而伊万诺夫一直在旁边拉着个脸。门童以为自己耽误伊万诺夫寻欢作乐,遂赶忙赔礼道歉。

“是小的不懂规矩。尊夫人打扮得真绿啊,绿得鲜艳,绿得晃眼!“

国子女士对门童娇羞一笑,像仙子一样掩着手帕飘然而进了,她挽着伊万诺夫走,高跟鞋踢踏作响,腰身一扭一扭,走一步要惹得众人三回眸。宾客里有知情伊万诺夫找了窑姐子做妻风流传言的,纷纷偷笑着议论起来:

“喏,我说是真的吧,这就是玉堂红。”

“保真?我看这五大三粗花红柳绿的,也让人没兴致啊!”

“嗨呀,你不懂,毛子们体格高,就爱这种五大三粗的女人。我们说的小家碧玉,他们还未必瞧得上嘞!”

流言蜚语,边走边演,两人走过好生漫长的一段路途,到二楼看戏包厢时已经皆精疲力尽。国子女士见有坐的地方,二话不说一屁股坐下甩了脚上鞋子,她咳嗽了几声,喉咙里发出一阵粗壮的男声:

“妈了个巴子,可算混进来,做女人真难,把老子累坏了!”

“你不要太荒唐了!我说乔装打扮,没让你变成这样——”

伊万诺夫心急如焚坐过去,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国子女士打断了。

“我这男人样,你咋帮我混进来?反正现在你都对外宣称乱玩女人,多我一个借借威风怎么了?”

“哈哈,我,我?我乱玩女人?我乱玩也轮不到你头上!你现在是陷我于两难境地,你扰乱我,就是扰乱极东诸国外交关系——”

“瞧当个远东司令把你牛的,现在你退休顶多算个牛爷爷。当下极东外交关系的范畴定义是什么,不就是中日蒙朝苏?我现在于外人面前经营好中苏关系,那就是推进极东关系。咋了不乐意,那我换对岸日本人说法,露中关系行吧?露中万古,极东长青,全都别争,一锅乱炖,现在你满意了吧!”

“提醒一下,二十多年前也有一群人在极东里卖露中,露中里卖极东的人,但已经被我依次枪毙了。“(注:这里指沙俄灭亡后企图拉拢中日势力以在远东立足的白俄残党,后被红军依次剿灭)

“那你抓紧时间填子弹,趁着我人还在。”

国子女士一顿胡言乱语把伊万诺夫被呛得无言以对,然而她也不管,径直拿起座位附近的望远镜看一楼——她在搜寻天津租界经济法院审判长高仕求和侦查局局长胡为民的身影,

“底下那俩应该就是审判琼先生的主负责人。哎,一群人就知道逼逼赖赖,鱼塘大点地方跟光头中统局里似查内奸搞乱斗,一上来就同好对家你的我的他的他奶奶的,真办实事全哑巴,党国就是这么被搞黄的。”

“你打算怎么做?”

“把他俩斗下台去,给琼先生送一阵东风。这俩在天津不受贿,我明天跟你姓。”

国子女士信心满满,而台下的主持人昂扬地吟唱了:

“日本帝国的恩荫已经迈过华北,天津的新繁荣还会远吗?欢迎诸位来到‘盐业银行天津塘沽港口新建庆祝宴会’,本次宴会慈善资金由吴夫人募捐,让我们感谢她!”

“哎,不对啊,我已经捋了好几遍天津港口的卷宗,现在塘沽压根就没有能新建港口的地方,全被各国企业占领。但现在他们又说这是塘沽海港口新建庆祝会,盐业银行哪来的地?他们从何人手里买的,又是取得了何等资格?”

国子女士察觉到了蹊跷,伊万诺夫会意,他隐没于黑暗,神不知鬼不觉走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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