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云干涸开裂,头顶上的毒太阳把穹野都烤白了,一切好像在光热里停滞燃烧。牲畜在地上伸舌头喘气,鸟病似的搭在枝干上不动,沼泽泥泞中的蚊子黑压压一片,走兽从洞穴中四散而出——天有异象,渔民出身的兵说“台风马上就来了”。
“台风真要来了?”
大架子卡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奋力前行,人面黄肌瘦,像零散廉价的货物般在车兜里颠簸摇晃。本就是酷暑,旅程又漫长,谁都不说话,半死不活挤在车兜里死寂。潮热闷湿,臭气熏天,人的汗水和粤地重重山峦屏障混淆,化成呕吐物从五脏六腑冲泻而出。好些人都因为中暑晕了过去,而他是唯一保持着神气和活跃的人。他向来耐不住沉静,逮到人就聊天,什么都聊,从将至的台风聊到个人出身,把好些兵骚扰得厌烦。到最后见他又说话,他们就索性半阖着眼,也假装于这夏日昏死了。他嫌无趣,就又探出头巴望濠镜坐的车辆,但那车被他们甩在了山头后边,连个影儿都望不到。
“伢仔,你唤什么名,今年多大?”
那说台风将至的渔民问他,他说他叫王嘉龙,不知自己生辰年月。渔民摇头,说他还是个毛头娃娃。他问渔民多大了,渔民说他今年五十四。他惊讶,问这么大岁数怎么还来当兵,还问他可否也是黄埔出身的。渔民哂笑,拿了一把槟榔在嘴里嚼,说他是被强征来的,对打仗一无所知,连枪都不会使。
“那你岂不是去送命吗?”
“瞧你说的,你这伢仔去难道就不是送命?人都是血肉做的,谁经得住打?再者,去黄埔的都是有门路,日后不会亲自打仗,都要做官老爷。像这架子车上拉来的,全是我这种平头老百姓,种田捕鱼,好端端就被强征了,送去打仗当炮灰。伢仔,你为何这么高兴?”
“因为我哋可以去南澳岛。只要可以去出面多玩玩,我就开心。”
“玩?玩什么,单是活着都累,没意思。”
说罢,渔民给他了一个槟榔,他放在嘴里尝了一口,一股子昏昏沉沉的腐朽味冲了他的鼻腔和脑袋,他连忙“呸”了出来,说这东西咀嚼起来像人骨灰。渔民戏弄,说这槟榔的苦味还比不上,等到时打仗他就知道人的骨灰咀嚼起来是什么样子。
“哐啷啷——”
军车颠簸着走,他和渔民有一句没一句聊。他从渔民口中得知这剿匪远征军里多是些吃不饱饭的乞丐、挑夫、劳工,甚至还有代替旁人来的卖命鬼——这些人在粤地俗称“白斩鸭”,压根就没想着活,给块银元就能把自己命偿卖了。有人犯了杀人罪,他们能替人上刑场掉头;有人服兵役,他们能替人上战场挨枪;就连有人需要冲寿续命,他们也能跳进坑里把自己活埋了。他听闻觉得没什么稀奇的,还说如果真到那般田地他也会这么做,因为他确实觉得人命不值钱,尤其是中国人的。
“嗳,鬼佬命金贵。中国人除咗有钱人绅士同皇帝官老爷,都这样咯。”
他赞同渔民的说法,而渔民问他是怎么进黄埔的,他说全靠混,而且他根本不是念书的料,屁股在教室板凳上坐不住,也不服从严苛的管理规矩,所以总是挨各路教官的皮肉训罚。谁都看他不顺眼,又是掴掌又是挨鞭又是脚踹,但他无所谓,照常玩乐,翘课,闹事,摸鱼。他问渔民是否知晓王教官,渔民说他清楚,就是带队领兵的那个。他戏称王教官是“王阎罗”,但又说王阎罗其实是一众教官里最心慈手软的那个。
“老王,老好人,把刀嘴豆腐心。我犯咗几次事,佢愁归忧,激归气,最后都系向著我。虽然我总和老王照做,但我唔中意佢喇!”
他和渔民聊了一路,空苦的时间被打发得飞快。翻山越岭,几个昼夜过去,车最终到了汕头沿海,而车上的兵都疲垮了,包括那渔民。他回头张望,见还有好些临近部队是步行过来的,每个人都破败不堪,沧桑疲惫,好像光到海边就已然耗光了他们的所有气力。
夕阳西下,傍晚时分,海风变得迅猛。云起来了,涛声阵阵,布满阴霾,蓝白色的水纹一阵一阵高卷,重重拍在礁石上,势勇激起千层浪。那远处隐隐约约的岛屿海山像奇异的兽,潜伏着,横卧着,呼啸着,暗中窥察着那些整顿的兵卒。他站起身,感受到铺面的凉意,遂轻快地翻身下车沿着海岸奔跑,一路搜寻,额头碎发飞舞:
“濠镜!你系边度啊——!”
绕过几多队伍,他见了濠镜。濠镜精神头俨然不大好,蔫蔫地随部队安营扎寨收拾行装。他被分在了李立川领导的川军部队,周遭都是些嘈杂的四川口音。见他,濠镜问他怎么还如此精神,他反问濠镜怎么成这幅模样。
“坐车时间太长,晕,且干呕了好几次。”
濠镜回了,不理他,继续无精打采收拾他身边的大黑匣子,上面缠着好些线。他问这可否是用来接听情报的家伙什,濠镜点头。他又问濠镜怎能分清匣子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线和指针按钮,濠镜说这就是他一直在学的。
“呢就系传说中可以窃听嘅长波机?”
他想伸手摆弄上面的旋转按钮,却被濠镜伸手制止。
“别弄坏了,我还没调配好。”
“濠镜,以前嘅人点打仗嘅?你知多,仔细同我聊聊咯。”
“招手,或者全靠喊。”
“好罢,你全然唔想搭理我,你做嘅事,我揾老王去喇。”
他见濠镜无心思与他搅和,遂转身又跑,搜寻长官们的行车在何处,而后一眼就看到了拄着拐杖的王教官,他显然在和其余的领军吵。潮汕本地部队,广州部队,川军部队,还有零散军……这些队伍领军各执己见,但大多都是坚持先剿再安。王教官坚持先要商定安匪,并且主张先派人上岛谈判,但其他人态度相当强硬。
“岛上相当一大部分都是被匪寇控制的原生民,我们应当随他们先行谈判,不应直接乘船开火,否则一来打草惊蛇,二来伤及无辜。”
“南澳岛,这是寇贼的军事基地岛屿,上面的民能好到哪里去?全是寇贼之辈,就算给他们改过从新的机会也会反咬一口,不如快刀斩乱麻暴力反杀,直接剿他们的措手不及。”
海风煽动得越来越大,他听他们争辩也愈演愈烈,最后几人不欢而散。王教官丧气眺望海边压着的乌云,猛地捡了块小石头投海里撒气,咒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石头迸溅出了一小片浪,很快就随浪涛消逝了,没留下一丝动静和痕迹。王教官回头见他,招手打了招呼,问他如此颠簸后怎还欢快,他疑惑,问为何谁都这么说。
“谁知道呢,嘉龙,欢快是好事。人活一世,老丧脸做什么?”
王教官没给他确切答复,他把拐杖一扔,坐在沙滩礁石边开始拆卸腿上的夹板,一边拆一边说“碍事东西”,好像那夹板是与他意见不合的阻碍似的。拆完,他发现王教官其实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老王,你腿好了?”
“大半个多月,早好得**不离十。我看充其量就是筋错位这类的小问题,也没必要正骨。正的不应该是骨,应该是军队纪律规矩,还有人心。”
王教官对各部队之间的扯皮不甚愉悦,他追求效率,喜欢横刀阔斧办事,再加上以前狂惯了,性子底色终究改不了。他盯着席卷的海浪,拿出挂在脖子上的行军壶,抿了一口,又把那壶给他。
“喝吗?壮壮胆,省得稍等会上船吓得尿裤子。”
“呵,你也太小瞧人了!”
他不屑,但也接过来喝了一口,辣得直吐舌头,赶忙还了回去。
“啋!老王,点解你喺水壶度偷住灌白酒呢?我返去就畀美术老师告,畀佢训死你!”
“你们怎么都叫他美术老师?他以前真是我美术老师,我小时候淘气还被他打过手掌心呢。”
“那你还偷灌酒?”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呗。”
海风吹来,王教官对着他哈哈大笑。
“濠镜还勉强有点大人样,你呢,嘉龙?真真娃娃兵。你到底多大,该不会和晓梅一样刚满十岁吧?”
“我唔系细崽啦!我系军人——”
他急于为自己正名,但王教官却没接着他的话说。他掏出一张海岛地图,在他面前晃了几番。
“你等着看,他们不去南澳岛谈判,选择直接强攻,那接下来肯定是恶仗。等那边的机枪炮弹轰过来,你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嘉龙。妈了个巴子的,这教官做得可真窝囊。”
海风太大了,打火机根本点不开。王教官拢着手在大风势力费劲生了火,托着腮陷入了沉思。他用手指关节敲着手头边的石头,眉头紧锁盯着那张摊开的一张海岛地图,而他也蹲下凑着看,不知王教官在指画什么名堂。看了一会,张小顺和濠镜来了。王教官问张小顺那些领队最后怎么协定的,张小顺说他们坚持要直接强攻,但都不愿意听彼此指挥;他又问李立川的川军部队是否乐意当后援,濠镜说“李立川和川军一直在骂爹骂娘,甚至说要撂担子不干”。
“顺子,这剿匪队各自为政,能打得起来仗吗?等上去又是以前老剧情,兵力分散,还没怎得开火,潮州帮一炮过去我们就全没了。”
“那怎的办,要不我再和他们争执——”
“争执没用,粤军这边官威太大,川军收编到粤地都不服气。顺子,岛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得活泛想。他们强攻,那就攻,他们分散,那就散。过来看地图这边。南澳岛水域宽广,岛礁众多,甲区、丙区这些,都能补充淡水,也能给予藏身空间——”
王教官用手指了长山尾、前江、屏山岩、青澳等几个地方,和张小顺详细言说了几句。他听着,大致得知是要分几处兵力上山围剿。南澳岛有几处地方道路平坦,但潮州帮驻兵多,易被反杀;有几处地方虽险要却隐蔽,只是怕是要爬悬崖,总的下来去哪都是手提人头。他还得知当下剿匪队武装船只不够,拉了好些汕头沿海的渔民船只,而打排头的突击班要先乔扮成渔民上岸排查情况——这是最冒险的一支队伍,全员覆灭都有可能。
“田忌赛马,切勿用劣势对等海寇优势。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武装船行海漂泊以下海域,直接绞杀落海残寇;运输船各装防守火炮两门,于以下区域火力卡点;渔船突击班,得找好些水性颇好的,大半夜上岛声东击西,接着率兵上高地。”
商议些许后,张小顺和濠镜离去归队了,而他急切拉住王教官道:
“老王,让我上渔船,再没水性比我好的啦!”
他毛遂自荐,但王教官却不同意,说他同濠镜不必上主岛,于小岛礁当后援力量即可。他争执,王教官态度坚硬如顽石,还说他幼稚鲁莽,不知战争之复杂残酷。濠镜顺从不言,但他刺儿头,生来是个性子倔的火炮筒,死活也要冲大前锋。王教官本就心烦意乱,这下一吵真是气得头上冒青烟。他冲上前去,王教官撕扯住他的衣领恶言道:
“王嘉龙,你最好识相些!”
“凭什么!”
他朝王教官吼。
“就凭我把你当家人,就凭我不想让你死!你一个小孩,第一次打仗,稍稍参与就行了,何必冒险送命!”
重重说了这句话后,王教官低下了头,但又很快转过身背对着他。而他未察觉王教官异样,继续争执:
“怎就只许你少年建功立业,不准我翻身作主人打仗?唔准我翻身作主人打仗?你唔系话畀我以后莫做嗰奴隶吗?我夜思暮想就系要亲自推咗潮州帮!我要畀自己报仇呀,畀所有畀潮州帮奴役嘅人报仇呀,老王,你要真系为咗我好,就叫我去吧!”
他们大吵了一番,两人都声嘶力竭,面红耳赤,最后不欢而散,张小顺和濠镜都劝不住。整了队,他一直坐在岸边咬牙赌气,下定的心思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手心把那石头攥得直戳骨头。月亮爬上来了,惨寂照着躁动的海面,第一批渔船队伍约莫还有一阵就要出海。他听有领队的喊“结了婚有老婆孩子、年纪大的先上渔船”,而几个渔民不情愿的被拉扯了上去,包括之前一路和他攀谈的那个。他继续看着,而有一个人走来坐在他身边。他转头,发现是王教官。
“还在生我气?”
“冇所谓,咁你睇我唔起,成日话我系个细崽。”
“我不是睇唔起你呀,嘉龙,你年纪真的太小了,如果上主岛有个三长两短——”
“嗰班人呢?结婚有老婆仔,年纪大咗,所以活够啦,死咗都不相干?”
他用手指了指那些排着队领军令的渔民,王教官说打仗向来是这样,没办法完全顾及,只能尽量减少集体中的人生遗憾。他反问什么叫尽量减少集体里的人生遗憾,那些人明明也想活,根本不想打仗,但他们的人生就于现在戛然而止了。王教官哑口无言低下了头,他也不再逼问。
“老王,我清楚你偏向濠镜。佢聪明,比我好似大人,不和你犟嘴,所以你中意佢。”
他沮丧道,拿了一块石头扔进海水里,石头扑通一声沉了下去。
“我只会搅事,黄埔嘅教官都唔钟意我。边个都唔钟意我,我将你睇作榜样,谂似你一样风光,一样歹势。唉,真系丢脸。”
“没什么丢脸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说过这种话,我也觉得这世上没人喜欢我。”
“真系假呀?”
“真呀,不仅说了,还抱着人在樱花园子里痛哭流涕。瞧,嘉龙,你能来这,已经比那时候的我有出息了。”
他惊愕抬头,王教官指了指月亮,又摸了一把他的脑袋。
“慢慢长大吧,嘉龙,很多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我想给你送件东西,你配得上它。”
说罢,王教官拿出一柄剑放在他手上,他抽出那剑,见月下寒光凛冽,宛如猛虎的眼。
“这是荻虎,当年我兵谏去北京,拿的就是这把剑。当时有多得意,就有多惶恐迷茫,但如今把这些都清理拆卸掉,我才活得更明白了。我不再阻拦你,你可随他们去渔船。”
“老王……”
“无论如何你一定记住,你的命金贵,对你,对我,对他人都是如此。”
他拿着那荻虎,久久没有回过神。这贵重的剑,到底承载了一个人多少荣光与失意?如今波涛怒立,战舰飘摇,狼烟又燃起了,在海月下,那人把荻虎交于他,叫他莫要顾虑,叫他乘风而起——何要作奴隶畏怯?何作英雄而战!
风暂时停歇了,净海无波,正好行军好时候。那渔民叹息了,心想此番怕是送命,起船不久,听耳边水声阵阵,他如一小蛟龙飒爽矫健,于海中负剑而起,一把抓了船木翻身上板进舱。
“呵,伢仔,怎是你?你不应该随后方部队——我懂了,你是偷游来的!这潮州帮险恶,被抓了你可是要杀头,这可不比地痞流氓似的随意!”
渔民大惊,而他水淋淋地抹了一把脸,正言道:
“老伯,我可唔地踎烂仔,我此番系要做英雄好汉去喇!”
“大话说得轻巧,这英雄好汉哪是谁都能当?”渔民戏谑道,“不如当奴隶顺心。”
“老伯,你清楚潮州帮嘅奴隶都系咩样啊?”
“我清楚,潮州帮的奴隶脖子上都有根绳,像牛马似的牵着,放海市上就能卖。”
“对了。”
他拿了船上一截麻绳,做了个圈套系在脖子上。
“牵住条绳,你假许自己得一奴隶要卖于佢哋,我哋就可以平安上岸。”
“伢仔,你可真机灵,这法子甚好!”
船漂泊了些许时刻,最终于南澳岛长山尾炮台正港口停靠。黑暗里,炮台灯红彤彤亮着,像地狱里魑魅魍魉的眼睛,港口附近全是拿刀的家将海兵。他背着一个装满鱼的篓子,而渔民把他牵着,照着之前他们商议的做了。一班头走来,问这奴隶是哪来的,他顺从回答,说自家老爹抽大烟膏子家破人亡,现如今被逼得没办法了,只能来潮州帮卖身。
“你能做什么?”
班头问。
“细个嗰阵只会下海执蚬,而家会嘅可多咗。偷抢赌,样样得。”
他回答班头。
“背的篓子里是什么?”
“啱拉嘅鱼,用嚟孝敬你嘅。”
“这小孩有些眼力见,可多加几文钱。老头,钱给你,快走。”
班头唤马仔把他脖子上的绳子牵了去后边,他顺从,跟着人去。那时候刚入夜不久,岛上密密麻麻的木房渔屋错落,街巷熙攘拥挤间香火缭绕,而海匪呼唤着岛民们搬运货物。他见状,立即就反应过来了——剿匪队保密工作做得不严,海匪们已经有了风声,清楚他们要打海仗,所以准备祭祀天后祈福。他转了转眼,想到之前看的地图,顿时心生一计,遂立即蹲下身捂着肚子叫道——
“唉,老爷,我食坏肚,快忍得唔住咗,想揾地方就……”
“哈?真是晦气,急不急?”
“怕要窜稀!”
“小子你忍住,马上要祭祀天后了,可不好在此地发作啊——”
马仔一听脸色骤变,赶紧带着他进了一处黑巷子责骂了几句“下贱奴隶,真是该被杀头”,而他嬉皮笑脸,那水蛇眼直溜溜盯着马仔道:
“老子可唔奴隶,现而家边个够胆杀老子头?得老子取主子性命份!”
黑暗里马仔尚未反应过来,而他一把抽出藏在鱼背篓的荻虎抹了马仔的脖子。接着,他又用那荻虎一把利落地斩断了自己脖子上的奴隶枷锁,自言自语:
“过去嘅奴隶已死咗,我王嘉龙新生,唔靠跪喺地下求神求来嘅。”
天上的月亮照耀着,他身体发生了异变。他觉得自己长出了鳞片,獠牙分泌毒液,而他的感官变得灵敏异常,水波气泡听得清晰骇人。外面锣鼓声响了,他收了剑,换上了马仔的红莲黑衣,踩着周遭杂乱的箱子一把翻上屋头,又跳了几下转落到街边混入人群,像那少年侠客,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迎神!迎神!四方弟子上香来——!”
几尊泥胎木偶被抬上来,它们是镀了金的神佛。噼里啪啦的,签子又响了,生生死死朝朝暮暮,糜糜烂烂浑浑噩噩,神判人的命,人盼神的命……
劈了柴火,烧了雨,煮沸岛屿的海,见他们崇高可怜卑微平庸趴在地上祈求叩拜。可他这小蛟龙,是生来自由,无所畏惧,放野无际的。谁敢叫他套上那些神陈旧愚笨无聊庸俗的金壳子,他就伸手打翻他们祭台上的香盘子酒杯子,叫他们看清他是谁。
风骤起,他拿着那把荻虎冲了出去。
噫吁嚱,留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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