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冰渊百日熬炼,寒气浸骨,反而在何求我心中淬出一柄更冷的刃。化形巅峰修为在那绝灵死寂中被反复捶打,凝练如万载玄石。
踏出深渊,肩胛旧创在湿冷夜风中不值一提。
她身影毫不停留,一头扎进通往凡尘的泥泞——杏花坳,是她唯一牵念。
天幕如裂,暴雨如天倾,狂暴冲刷着贫瘠的杏花坳。雨水裹挟浓重土腥与深埋朽草中的绝望,倾泻而下。阿土家茅屋在风雨中痛苦呻吟,屋顶巨大的破口像撕裂的伤,浑浊泥水不断灌入,地面已积起刺骨寒潭。
冰冷的土灶边,可怜草木灰早被冲成泥浆。
灶角,半块乌黑发硬、爬满墨绿霉斑的粗饼浸泡在泥水里——那是阿土奶奶省了又省、准备熬过荒年的最后指望。
暴雨帷幕深处,一道墨色魅影紧贴湿滑土墙。雨水泼在紧束夜行衣上,竟被无情吞噬,泄不出半分光彩。冰冷的黑铁面具下,绷紧的下颌线锐利如刀锋。
柳四愧,破障大圆满,镇狱司清除队“噬影”。
目光穿透雨帘,死死锁住屋内摇曳的油灯火苗,冷冽如霜。反扣的幽暗天问剑,血槽贪婪吮吸雨水,汇聚向那倒钩剑格。
使命清晰:抹除阻碍。
砰。
朽木门板应声炸碎。
浓稠的死亡煞气瞬间灌满陋室,冻结了污浊空气。裹在夜行衣中的身影,带着纯粹的、透骨的杀意。
草席上老妇浑身剧震,枯槁身体筛糠般抖动,浑浊眼珠只剩一片死灰。枯爪本能地抓住身旁豁口柴刀,攥得死紧,却止不住狂抖。喉咙发出破碎气音,半瘫泥水。惊恐的眼角余光扫向角落草堆——那里有极力压抑的、细弱呜咽,是死死捂住嘴、缩成一团的阿土。
柳四愧目光掠过,如同掠过浮尘。鞋底雨水轻溅,黑影无声进击。天问剑划破空气,幽冷的死亡轨迹直取老妇咽喉。
剑身血槽雨水被极致挤压,凝成一点慑人寒星。
嗡——
撼动骨髓的沉重嗡鸣撕裂雨夜。
轰隆。
侧墙应声爆开。
碎石、湿草、泥浆狂喷。
一道蕴含炸裂威势的乌黑鞭影,如同挣脱囚笼的玄铁恶龙,蛮横撞入狭小屋内。
鞭未至,狂暴劲风已碾爆空气,吸附的雨水震成一片迷蒙白雾。
鞭梢棱角,直噬执剑手腕。
柳四愧瞳孔骤然紧缩,面具下颚线瞬间绷如满弓,刺出的天问剑在电光石火间由刺转格。
手腕疾旋,暗沉剑脊化作铁壁。
锵。
刺耳的金铁爆鸣撕裂风雨。鞭剑交击处,火星惊闪即逝。
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透过剑身悍然撞入。
柳四愧只觉持剑右臂如遭无形重锤轰砸,破障大圆满的灵力护持都在震颤。
虎口刺痛欲裂。
天问剑发出一声尖锐得近乎哀鸣的颤音,剑尖失控般向后荡开。巨大的力量震得他下盘不稳,蹬蹬蹬连退三步。每一步都踏得脚下泥浆飞溅,靴跟重重撞在残缺的门框上才勉强止住退势。
尘雾弥漫。
何求我的身影穿透破洞处的混沌,稳稳落在那瑟瑟发抖的老妇身前。浑身湿透,旧麻衣紧贴身躯,勾勒出内蕴力量的线条。后背绷带崩开,三道爪痕暴露在湿冷空气中,雨水冲刷着边缘淡红血迹。
手中求索鞭鞭梢点地,斜指前方被击退的敌人,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钉在柳四愧身上。
鞭梢乌黑棱角上,一滴深浓血珠缓缓凝聚,终不堪重负。
嗒。
血珠坠入脚下泥浆,晕开一圈挣扎暗痕。柳四愧腕间伤口淌血。
室内死寂,唯有风雨嘶吼。角落草堆传来阿土压不住的抽噎,老妇在何求我身后剧烈喘息。
柳四愧强行压下手臂酸麻与体内震荡的灵力,背脊微微弓起,像一头受伤但更显危险的凶兽。
面具后双眼,冰封碎裂,暴戾与惊怒如沸油翻滚。但更深层,一股源自黑潮废墟深处、被瞬间点爆的滔天恨意与剧痛,疯狂翻涌。
是她。竟然是她。
咔嚓。
刺耳的碎裂声。
柳四愧左侧黑铁面具上,一道狰狞裂痕自太阳穴斜贯颧骨。小半块面具碎片如淬毒暗器般崩飞,深嵌入湿滑泥墙。
昏黄油灯下,凄冷雨水中。暴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一片遍布疤痕、翻卷暗红肉芽的焦黑印记。
笔画扭曲虬结成一个巨大的古字——“囚”。深烙肌骨。
冰冷的现实与狂暴的记忆轰然对撞。
黑潮废墟,刺骨寒雨,燃烧的残壁断垣。
阴影最深处,那蜷缩如濒死小兽的身影。掌心被锈蚀铁片割开的剧痛与黏腻温热。以及……泥泞洼地中唯一灼穿他冰冷感官、无法磨灭的烙印——火焰跃动,照亮那个瘦小却倔强如钢的身影。
小何求我。
青筋暴起的小手死死攥着焦黑木棍,棍身横亘,将几个瑟瑟发抖的弱小身影护在身后。腐爪豺的獠牙滴涎。那光,刺得他深陷的冰冷阴影无处遁形,一种混杂着刺痛与难言吸引的复杂漩涡将他吞噬。
痛彻骨髓。
一声从喉管深处挤出的、如同受伤野兽的嘶鸣。柳四愧握剑的右臂第一次失控地狂震。“天问”那精准稳定的剑尖轨迹,被狂暴的精神风暴硬生生撕扯偏斜。
光。
又是这光。废墟是她,眼前也是她。凭什么。烂泥地也能燃起火。凭什么她护得住。烧掉。碾碎那光。
——连同这该死的不公与纠缠!
剑尖悬在距老妇脖颈枯皮仅三厘之处,疯狂、绝望地高频震颤。
冰冷的雨水沿血槽无声滑落,一滴,又一滴,砸在粗布衣襟上,晕开不断扩大的、吞噬般的湿痕。
“奶——”一声扯心裂肺、混杂着无尽恐惧与孺慕的哭喊猛地从角落炸响。阿土彻底崩溃,手脚并用地扑向奶奶。他小小的身影在冰冷的泥水中蹒跚,眼看就要冲入柳四愧那失控颤抖的剑尖之下。
电光石火。
何求我冷冽的目光如电扫过阿土,几乎与那哭喊同步。
她踏前半步,身形未动,只将斜指地面的求索鞭轻轻一带。
啪。
鞭梢如同活物般精准缠住阿土踉跄的腰身一带。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涌来,将他那小身板凌空卷起,越过泥水与危险区域,轻轻甩至自己身后老妇身旁的安全角落。
就在这重心微动、力量牵引的瞬间。
几粒深黑如玄铁碎渣的物体,从何求我紧绷的袖口震落出来——那是裹满黑风谷底绝望矿尘的粗饼碎屑。混着屋顶漏下的冰冷雨水和泥浆,向下溅射。
噗噗。
其中一粒,不偏不倚,斜斜钉入被阿土踩翻在地的豁口粗碗里。碗中凝结的暗黄油层被粗暴撕裂。那粒深黑、浸透矿坑煞气与血泪的饼屑,如同浓缩的苦难核心,冷酷地沉向碗底浑浊的死寂。
同一刹那。
屋外。
漫天雨瀑诡异扭曲。
无形之力裹挟着雨水,疯狂向东侧半倾的古井上方坍缩。
嗤啦。
一道惨白得刺穿阴云的恐怖雷光贯穿天地。
惨烈白光下,古井壁上湿厚青苔大片剥落
暴露出的古老井石表面,赫然蚀刻着扭曲癫狂、散发混乱与亘古冰寒的诡异符文。那符文仿佛活物蠕动,又似凝固的呐喊。
嗡。
何求我怀中,贴身收藏的那块血髓砺魂石,骤然传来一股灼热顽强、带着强烈共鸣的搏动。
冰冷的暴雨抽打着柳四愧暴露的“囚”字烙印,每一次抽打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灼痛。
天问剑柄血槽凹处的陈旧污迹,在雨水冲刷下淡化。紧贴心口那片锈蚀铁片却灼烫似火,固执地传递着源自过往某一瞬的激烈温度。冰冷的锋刃质感与剑柄的金属,在持续的剧痛中融成一体。
剑尖悬停三厘,神经质地疯颤不休。
柳四愧死死盯住前方那道将老弱护在身后、如同礁石般不可撼动的身影。
在他被混乱和剧痛扭曲的感知里,屋外这片倒灌的暴雨之海,已然坍缩成一片对他发出无尽凄厉尖啸的诅咒深渊。
而她本身,就是刺破这深渊、点燃他灵魂深处最深处痛恨也最深处烙印的存在……那束永不熄灭的滚烫光焰。
三厘的距离,成了命运纠缠中一道痛苦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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