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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另一个蠢货跑下楼,又偷偷折返回来,悄声穿过走廊,回房间找出自己的雨衣和手表,背包里放着必备的生活用品,他翻了一会儿,回忆起自己随手放在夹层里的微型单反——他也要去拍照,他要做一份世界上最美丽的遗书。

里面写上他平淡人生结尾处少见的**。

他读了十几年书,步入工作也将近七年,生活按部就班,像一滩停滞不前的枯水,死气沉沉。这样的生活带来的唯一好处是他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于是也可以没有牵挂地从容赴死。

社会是无数条线扯出的巨网,陈破作为其上渺小的一点,卖干净房车之后就斩断了所有的线。

他蜷缩成一个球,工作不要了,钱不要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无数次想找个地方跳下去。

跳楼太痛,跳水没有合适的地方。

南市的湖都太脏了,干净的只有应用水源地——不好,太亏阴德了。如今来了这座岛,跳下去几乎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浩瀚的大西洋,渺小的人类,他将陷入自然界的轮回。

谁找到的他,谁会来找他。

陈破折腾一会儿相机,醒悟到,自己其实很怕死,还怕痛。他坠入了选择的岔路口,一条路是他孤独狭隘,没有任何波澜的人生,另一条是直接通向死亡的近路,都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辗转反侧,犹豫不决。

手上的相机也变得无趣起来。

他披着透明雨衣,趿着拖鞋走进雨幕里,塑料雨衣被打击得哔啵哔啵响,像是清晨马路边炸油条的声音,他突然在环岛公路的正中央跑起来,反正路上无人,面前只有大海,迎面开了一辆车又怎么样?好吧,万一被车撞死太对不起陌生司机了。

陈破老实地往马路边上走,细雨从他的脖子钻进衣领,他不由打一个喷嚏。

“狗屁,干嘛挠我痒痒!”陈破对着大海骂了一句,在路边随便挑了颗无辜的石子,往未知的方向踢着走。

沿海公路边开着几家小店,陈破扫视一眼,发现了家烧烤店,还没到开门时间,可看门面装修就知道是中国人开的。

石子在路上跳,他跟着石子走,嘴里胡乱地哼着不知道名字的小情歌,什么“爱你看到我心痛”,“用尽伤人的话去说”,唱着唱着他就跳起来,仰头看向岛的尽头山和海连接的地方,那里盖着一层飘荡的乌云。

雨停了。

雨停了世界开始变得开阔,面前是没有尽头的海,身后是一排一排陌生房子,脚下的石头飞起来,越过小片草丛,带下大片露水,停在破旧的院门前。

刷着白漆的铁门常年忍受海风,雨水的腐蚀,不可避免裸露出发红生锈的伤口,陈破俯身捡起门口的石子,仰头时发现一座正对大门的石碑。

是墓碑,上面刻着一句西班牙语的"Estoy aquí",陈破认出来了,他在过得无聊透顶的日子里尝试学过很多种语言,虽然他贫瘠的语言天赋让他无数次失败,不过这句话对他来说太过浪漫,太过温柔,他翻来覆去咀嚼许多次,于是刻在了记忆里。

“我在这儿。”他呢喃道,嘴角扬起微笑。

石碑后的坟墓小小一块,像是陈破小时候常吃的旺仔小馒头,坟墓的四周密密麻麻种着不知科属的热带植物,有花有草有果子。

“欢迎来到弗洛斯岛。”

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白发老翁,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打扮正式的像是要参加政要们举办的慈善晚会,和泥泞的地面格格不入,他此时支着胳膊上下扫视陈破,冷笑道:“你不知道吗?这里游客谢绝参观,别把我们的生活当作你观赏的景点。”

“?”

可惜陈破听不懂西班牙语,他努力比划着手里的动作,说着自己蹩脚的中式英语:“what your meaning?”

老翁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白色手帕擦去被小雨打湿的额发,嘴角始终挂着讥讽的笑:“我最了解你们这些玩弄社交媒体的年轻人,为了噱头可以拿着镜头对准自己老妈还在渗血的伤口,哦!该死的,真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

陈破看着他的嘴巴不停开合,努力辨认出几个熟悉的单词,年轻人,世界,他恍然大悟:“先生,我是来自中国的年轻人。我对环游世界没什么想法。”说着,他迟钝的神经终于反射过来,“先生,你是想借伞吧!”那瞬间,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恐怕是怕老人家推辞,强势地抓过老人的手,把伞把塞进去。

老先生来不及收敛脸上讥诮的神色,陈破便不容分说地摆手:“I am a young man.Not afraid of rain.”说完他脸上扬起一抹极有风度的笑。

海岛的大雨猝不及防落下,陈破抬手,在脸上搭一个瞭望亭挡雨,无奈的笑:“大雨,我该走了。”

临走前他冒着雨在草丛里捡来一根树枝,递给老人做拐杖,雨深路滑,年轻人也是出于好心。

老翁绷着脸,木然遥送陈破在大雨中跑远的背影。

今天真是见鬼了,还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小鬼。

天呐,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学英语,西班牙语是多么美妙!

老人感叹一声,视线穿过锈迹斑斑的铁门,落在矮小的墓碑上,很难想象里面住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流出一霎那的温情。

陈破随意找了一个咖啡店躲雨,服务员热心地递来毛巾擦雨,他道过谢再点杯拿铁,随即支起脑袋听落在屋檐上的雨滴声。他哪里看不出来老人的恶意,对于情绪,孤儿天生就比普通人敏感,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咂摸着嘴里略带苦涩的热拿铁,面无表情。

风掠过雨像是细碎的呢喃,惹人昏昏欲睡,等陈破再次睁开眼,他才终于回想起来,自己咖啡因过敏。怎么记性越来越差,他拍拍脑袋,注意到披在自己肩膀上的毛毯,余光中还趴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纯黑的发色,略微带着一点凯尔特人的卷曲,一看就知道是谁。

服务员走过来收餐桌上的甜品碟,看陈破醒来,热情地同他搭话,用的是英语。

“你一睡着我就给莱斯特打电话,不到两分钟他就赶来了,”他的表情带着显而易见的玩味,“哎呀,浪漫的岛屿,浪漫的故事。”

陈破神游天外,不合时宜地想,看来前几天的欢迎仪式效果不错,大家都认识他了。

“谢谢。”陈破报以礼貌的微笑,此时厨房里传来一声响亮的西语,服务员挥挥手快步离开。

江柠的脸颊因为压迫而泛红,像是浮在透明水面的樱花,陈破轻啧一声,感到几丝烦闷,他把身上的毛毯披在江柠身上,迅速移开视线。

等他睡醒,太阳完全沉进大海,陈破捧着书,手边摆着他常喝的柠檬水,纸张摩擦翻页的声音里突然混进一声突兀的哈欠声,旋即戛然而止。

“醒了?”陈破啪的一声合上书本,笑眯眯开口。

江柠似乎还没睡清醒,怔愣地点头,眼见陈破轻抬下巴,开口道:“回去?”

江柠脑袋里迅速转过白天发生的故事,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身体已经下意识跟上陈破的脚步,眼前人走路带着一股懒洋洋的矜贵,朝吧台招手,叫出服务员的名字,把书还回去,抬脚往屋外走。

“等等!”江柠嘴比脑袋快,反应过来时,陈破已经回头。

没有太阳,海面上倒是还剩下几抹余晖,足够江柠看清陈破的脸,浓烈的红光轻纱似的掠过去,夕阳走到最后的时分。一切都太美好,江柠捂着心脏发呆,晃过神去,连话都忘记讲。谁知下一秒,美好本人原地晃动几下,眼前一黑便向前扑去。

江柠用尽了平生的速度,快去往前奔去,总算接住了陈破。

“糖。”陈破捂着脸,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装逼。

一整天,他除了早饭就只喝了方才的咖啡,方才为了装逼又走快几步,不晕才算奇怪。

江柠一把抱起怀里的人,迈步又回到了咖啡厅。

“贝尔!糖!”

一阵鸡飞狗跳,江柠将人放在软垫上,接糖的那只手略微有些抖,稍不留神,方糖便跳下掌心。

陈破叹口气,抓住江柠的手腕,“没那么严重,缓缓就好。”

吃到了糖,陈破精神几分,同人道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双手插兜,和江柠肩并肩往屋外走。

他告诉江柠他很饿,没等人回答,就独自走在前面,走了两步想起自己没钱,于是又回过头,想要诓人请自己吃晚饭。

“你请我吃烧烤,我把我的遗产都留给你。”说话时方糖在他的腮间滚动,被舌头抵到一旁,戳得脸颊上的肉都鼓起来。

“我说真的哦,仅此一份。”

夜晚海风吹进嘴里,又咸又湿,江柠沉默地掏出红包,然后塞进陈破的衣兜里,陈破怔愣住,随即笑眯眯地接受了,数钱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得前仰后翻,差点抓不住那一把纸币。

“你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你知道我银行卡里有多少钱嘛?”陈破掰着指头数,“一、二……七个零!”

江柠却摇头:“我不要你的遗产,你要好好活着。”

“你怎么这么呆,”陈破想,从小到大都呆,自己居然被这样一个小呆子给放了鸽子,自己居然这么相信一个小呆子的承诺,“说了给你就一定会给你,我又不是专业模特,哪里值那么多工资。”

“算了算了,”陈破放慢脚步,和江柠并肩,偏头问他,“你知不知道岛上有一家中国的烧烤店?”

江柠点头:“阿黑到处跑,她上个月告诉我岛上开了一家烧烤店,我还没试过味道。”

听见味道两个字,陈破就加快了脚步,扯住江柠的衣袖:“好饿好饿好饿,我要吃牛油!!”

“抱歉,牛油没货了。”

服务员是个本地小哥,他操着拗口的英语,攥着一个油乎乎的笔记本,记下陈破点的菜。

陈破皱着眉,看向江柠:“没有牛油的烧烤是没有灵魂的。你吃过牛油嘛?”

江柠摇头:“我六岁之后再也没回过中国,不过妈妈偶尔会给我做中餐。”

六岁,正好是他们认识的年纪。

陈破往嘴里灌了一口啤酒,强烈的苦涩冲刷着口腔,他皱起鼻子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妈妈是中国人咯。”

说到家庭,江柠似乎有些落寞,就在陈破想要转移话题的前一秒,他终于慢悠悠地开口。

“嗯,我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法国人,他们离婚了,所以我和爷爷住在西班牙。”

陈破仰着头,畅快地喝着难喝的冰啤酒,等待江柠讲他的故事。

陈破悄悄往啤酒里扔了一颗糖,两手支着脑袋,慢慢等糖融化。烧烤很快送上来,他捻起一串牛肉,满足地送到嘴边。

耳边是海浪跳上礁石的声音,眼前是快乐吃喝的陈破,江柠心上发软,像是被苏打水浸泡过,便也放松下来,缓声开口。

“我妈妈是个钢琴家,没别的爱好,就喜欢音乐和慈善,我爸爸是个生意人,他的爱好也简单,喜欢赚钱,只喜欢赚钱,于是恋爱的激情褪去,两个人三观不同的人离婚了,留下我。”一口气说到这儿,他才停顿,这种家事本不适合说给这样一个相识几天的朋友,不过他总觉得陈破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暂时想不明白,不过陈破乐意听,他自然也乐意说。

“我小时候同母亲待着一起,直到某天生了重病,爸爸强硬地把我带回法国。至于我和爷爷住在一起,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下次再说。”

“哦。”陈破挑一串娃娃菜吃,“哪有人故事只说一半,坏。”

江柠微笑:“总有机会的,到时候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陈破把吃剩的串子归拢在一起:“兴趣是有保质期的,就像花朵水果,总是新鲜的才好,你再熬我许久,我便要对你失去所有的兴趣。”

江柠不笑了,他一把抓住陈破的手腕,也不知第几次失去理智,竟脱口而出一句。

“我会努力的,做你眼里最新鲜的那朵花。”

陈破轻轻拂开他的手,似笑非笑地勾起唇:“是嘛?万一我更喜欢水果呢?”

江柠也许是开了窍,颇为从容几分,仰靠在宽阔的长椅上,胳膊承在靠背上,陈破第一次注意到眼前这个男人带着的北欧式的高大。

“种子没开花结果前,可能是任何形态,”他开口,凭着本能,低头凑近陈破,“陈,你当园丁,我一定能长成你喜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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