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谁?”
路管家顺着三少爷的视线转头望过去,看到管理花事的花匠孙大身旁站着一个人,那人劲瘦高挑,穿着件洗得泛白的青绿色衣服,像根俏生生覆着霜的青竹。
“喔,花匠孙大来禀过,少爷从府城移栽回来专供着中秋赏玩的秋菊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大片大片地蔫了,所以让人从乡下请来有经验的花农过来看看。想来应该是那花农。”
“嗯,你过去跟祖父回一声,中秋前后我不远行了,好好陪他过个团圆节。”
管家下去后,姬三少爷在廊下站了很久,盯着远处的青年,好像狼见到肉一样,两眼冒着让人心悸的光。
白束池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修长的手指在拨弄一株秋菊根须上的泥块,很认真在思索,冷不丁被一声低沉的男声打断,“这些秋菊有什么问题?”声音贴得极尽,白束池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才转身看向来人。
来人穿一身白色绸衫,很是风流倜傥,正笑着望他。
“少爷,您怎过来了?”
“这批菊花是我专门从府城重金买回的,好做个中秋贺礼孝敬祖父,来瞧瞧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应该是刚从别处移栽回来,孙管事怕天气炎热,水浇多了,有些过涝,又在太阳下暴晒,所以它们有些萎靡不振。”白束池回道。
姬令雪说,“可有解决办法,离中秋不到一旬了。”
“把这些秋菊搬到树荫下,不要暴晒,平日里少浇点水,只要土壤不干就行,过几日应该就缓过来了。”
“这么简单?可别临到跟前出差子,我已禀了祖父叔伯,要让阖府并邀请一些亲朋来赏花的~”
白束池促了促眉,道,“孙管事按照我说的办,等中秋前我再来一次,看看生长状况。”
“少爷,您看这样成吗?”孙大询问道。
“嗯,先这么着。”说完人也不动作,还是杵在那里盯着白束池瞧。
“孙管事,天色不早了,我须得赶车回村里,若有突发状况,您再差人来呈前村寻我。”白束池说着转身,并向姬令雪行了个礼,“姬少爷,我先回去了。”
孙大看向姬令雪,等姬令雪示下,虽说姬家太爷、老爷尚在堂上,但偌大的观澜院上下都得看这位姬三少爷的脸色行事,稍有差错,惹得这位爷不痛快,那可得兜着走了。
“去吧,这些花可需要这位……”姬令雪眼睛扫着白束池。
孙大忙道,“白束池。”
“白小先生多照看了。”说完转身先行去了。
“小白,你先回村里,免得你兄嫂挂心,日后还劳烦你再来一趟,我心里也好有个底。”孙大在侧门送白束池,他两本是邻村,白束池平时经营些鲜花买卖,有些门道都懂,所以这次才会请他过来帮忙看看这些秋菊,“费用等下次来了,我上报管家,让账房结算给你。”
“好。孙叔,我先回去了。”
白束池见太阳还高,有些早,其实也不着急回家,只是姬家少爷的眼神他不是很喜欢,所以早早避开去。
想着马上中秋了,姐姐姐夫还有小外甥到时候也要回来一起过团圆节,菜肉吃食自有嫂嫂操心,他也不是很懂。但是想着过节,可以给家里人买些礼物,索性在镇上的街市闲逛了起来,姐姐爱漂亮,镇上时兴的簪子镯子可以买一个给她,嫂嫂平日朴素惯了,过节倒可以穿鲜亮一些,裁上布做衣服就很好,兄长平日教书,笔墨纸砚用得最快,姐夫开窑厂,估计又要倒腾瓷器花样抓耳挠腮了,遇到陶瓷样书倒是可以买上。至于小团子,才满周岁,有吃食就很喜欢了,倒是好哄。
白束池脑子盘算着给家里人中秋的礼物,没注意前路,冷不丁跟一个人撞在了一起,“抱歉!”
“阿迟。”来人竟是大哥白束河和邻居谢钧,“你怎么来镇上了?”
白束池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大哥,谢哥,你们下学了?孙叔喊我过去姬府帮他看看花,现在事了了,正准备闲逛逛就回家。”
“正好我们约定好了牛车来接,现下一起回家吧!”谢钧热络地拉白束池的手。
白束池不动声色地躲开,紧跟在兄长身边,“你们今天下学好早。”想着中秋前还得来镇上一次,礼物可以下次买,也就很着兄长他们一起回了家。
到家时,太阳将落未落。嫂嫂趁着太阳好,早早将他们和白束池的被子晒在外面,现在正在往回收。
“我来吧,大嫂。”白束池赶紧过去将自己的被子抱回房间铺好,听见嫂嫂风风火火喊他赶紧吃饭。
“累了一天了,快吃饭。”
白束池一看,桌上三菜一汤,清炒野茼蒿,猪油渣炒白菜,自家腌的酸菜炒腊肉,再一玉米排骨汤,比普通农户伙食好很多。
“大嫂今天上山采野菜了呀,茼蒿吃着好新鲜。”
覃荷道,“是呢,现在天还热着,还能吃好些时候,等入了冬,就吃不上了。”
“娘子辛苦了。”白束河闻言往覃娘子碗里夹了块腊肉,“明日我休沐一日,跟你一块上山,砍点柴,再摘点苹果、橘子、柿子和板栗回家,这时候咱家私山上的果子正好熟了。”
“明日我跟大哥大嫂一块去吧,采一些桂花做花蜜,小团子来了能甜甜嘴。”
“阿池,你那两亩花开得正盛,镇上好些人家想采买一些回家,等中秋阖家赏花呢,你今天不在,我让他们明天再上门,明日你就在家吧。桂花我和你大哥带下来。”
次日白束池忙得脚不沾地,镇上好些大户人家要采购鲜花,要的品种不一,白束池麻利地将花铲起包好泥土,送上各家的牛车马车,等回到家,兄嫂已经带了满满当当两筐秋果野菜板栗晾洗在家,并做好简单的餐食等他。
吃完饭,白束池将卖花的银两清点好,半亩花田的花都卖出去了,差不多一千五百株左右的粗壮花苗,一株卖七文,打包边卖边送,得了差不多八两纹银,比很多农户一年的收成还多,白束池将收入对半,一半给嫂嫂做家用,另一半放进了自己的荷包,数完钱,躺在床上累得不想动,但是想到不菲的收入,还是开心得入了梦乡。
姬令雪刚带商队回来也没几日,前几日在白束池跟前说禀告祖父叔伯的话都是假话,他压根窝在观澜院没出去,根本不曾见过祖父与叔伯。休息了几日,这才养过神来,第一件事先是看贴身小厮青柠找来的资料,上面赫然写着白束池。
白家世代居住在呈前村,白束池父亲是村中数一数二的天乾,在世时考上了秀才,日子过得尚可,有私山有田产雇农,妻子花束儿是一位温温柔柔的地坤,夫妻生活和睦,生了两子一女,羡煞旁人,可惜早两年双双去了。
长子白束河,天乾,业已弱冠,前年考中秀才,在镇上书院挂职,边教学生边准备考举人,已成婚,娶了邻村的地坤覃荷,夫妻和睦。
次女白束溪,地坤,十八岁,也已成婚,嫁给镇上的窑厂少东家,生了一个天乾儿子,也是家里和睦,过得很好。
幺儿白束池,竟是个中庸,跟白束溪是一胎所出,只是从小多病,说是五岁前都养在山上外祖家。外祖去世,才接回来。
年纪也不大,怪不得看着生嫩,长得还挺白,眼睛又大又黑,生得标致,这么小的年纪个子竟然这么高,还出奇稳重,看他和家里管事说话,不卑不亢的,那样乖。再往下看,原来这小孩子竟然还经营花事,买卖这样好,怪不得府里要请他过来相看。
长得那样招人,竟是个中庸。怪不得先前释放的那一丝信香试探他,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是根本感受不到。
哎,中庸啊,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
先前白束池与他姐姐一起相看过人家,姐姐一举成功,他却被人家姑娘嫌弃是个中庸,拒了婚,如今他兄嫂竟然想撮合他和邻居谢氏成家!姬令雪想得出神,不觉哼了一声。
“气呼呼作甚?”姬二夫人李茹从小院外进来,看到独子竟然拿着一叠纸出神,出声问道。
“母亲怎么过来了?”姬令雪从贵妃榻上直起身子坐正。
“哎,你浑忘世情了不成,回家只拜见了我和你父亲,老太爷和叔伯都不理会了吗?”姬夫人自行在太师椅上坐下,指着姬令雪一顿说。
“哪能啊,我这不是备好了最贵重的礼物,正准备去一一拜见呢嘛。”姬令雪指了指边上的几大箱子,“母亲,今年中秋可是在我们观澜院摆宴?”
“是呢,去年在你大伯的听涛院,今年是轮到我们了。”姬夫人道,“这几日阖府上下都在忙着中秋赏花宴的事情,现在张罗得差不多了,我这才空下来过来跟你说说话。”
“我买回来的那些名种菊花可还中用?”
“哎,正说这个呢,前几日孙大来报说是长得不好,我今日看,水灵灵的,争奇斗艳,姹紫嫣红,正适合中秋赏玩。”
“是前几日请外头一个小郎君来照看过,说是近日还要再来一次看看,以防万一。”
“那是术业有专攻了,这花开得真好,着人好好赏他。”
“是呢,要好好赏。”
姬夫人说着起身,“我不在你这里耽搁了,你赶紧过去拜见各位上人,晚了仔细你祖父要揭你一层皮。”
姬令雪站起身来送姬夫人出了院子。青柠张罗来几个护院,抬着给各院子的几大箱子先送去,姬令雪不紧不慢地吃了早饭,才往三叔的闻潮院走去。
他这边刚走,白束池就来了姬府观澜院,过来看秋菊长势很好,领了工钱便离开了,在镇上买了中秋贺礼回到家。
没多久孙大着急忙慌疾奔过来,说出事了。
“上午菊花还好好的,下午就全败了!夫人发了好大的火,说耽误中秋宴,你快过去看看。”
白束池准备起身,白束河挡在前面,说,“阿池上午过去已经结清了这桩生意,后面再有状况,是你们照管不利,花已然败了,叫他过去做甚!”
“这……夫人发怒,三少爷刚安抚好她。说让小白过去,说清缘由,看看怎么补救……”
“他一个小孩子补救什么?!?你们自己不想办法?”白束河怒道。覃娘子在一旁也拦着。
“夫人说是小白的法子不对,乡下人糊弄钱财的小把戏,要让做县令的姬三爷给严办呢!少爷帮小白说了两句话,险些也挨了夫人一顿说,最后夫人松了口,说还是小白过去说清楚比较好。”孙大急得额头上汗珠直冒,求救似的盯着白束池。
白束池不愿意背这个照顾不利的黑锅,也不想孙大为难,更不想惹官司,说道,“应该与我干系不大,大哥大嫂,我过去跟他们分说清楚就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