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病得很重吗?”白束池坐在床边,手攥着床沿问青柠。
“是呢,府里每日大夫们进进出出,药也喝了不少,就是不见好。”
“你是说,他家里长辈要选八字相合的人为他冲喜?”白束池又问,“我与他的八字很合是吗?”
白束池直觉不信,没有这么巧的事。
“是这样,家里着急,既查了府中一应适婚的八字,也派人去媒人馆子找八字相合的姑娘哥儿。你前些日子来府中做事,路管家早留下了你的生辰八字,老神仙一掐算,果然很合适。不日老爷夫人就会过来提亲。”
白束池沉默了半晌,说,“这事我不能答应。”
青柠心忖,自己少爷果然看人毒辣,知道小白先生是挺自重的人,不会轻易答应“冲喜”。自己试探一番,果然不成。
赶紧照少爷吩咐,仔细说道,“哎,其实少爷没事。他本来想正经自己来提亲的,但是家里三爷十几年前娶中庸,费了很大力气,还和家中离了心。少爷想用最简单有效的方式,让家中答应,娶你过府。他还说,成了亲以后的日子是你们两过,好与不好,也没有别人置喙的余地。”
“他身体没事?”
青柠回,“少爷受了点轻伤,为了让长辈答应婚事。所以用了他行商时奇人异事给的秘药,这才人事不省。看着唬人,其实真没什么大碍。”
“……”
这人太坏了,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连父母也能糊弄。
“小白先生,你看……”
“你回去吧,给他解了秘药罢。”白束池起身送青柠出院子,“让他珍重自己身体,不要再如此伤家中至亲的心。至于此事,姬二爷和夫人那里我也会回绝。”
“大嫂,此事我有分寸。你和大哥先不要忧心。”白束池送走青柠,在覃萍的目光下道出了始末。
他嫂子倒觉得这桩婚事很好,姬令雪他见了几次,人长得好,又懂礼能干,家世还好。但是看阿池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也就没有多言。
白束池确实有考虑——
若他真的病重需要冲喜,我也不能搭自己的后半生进去,毕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最多,他若病死了,我常去他坟头祭奠,陪他说说话。若是找别人冲喜成亲,过得欢欢喜喜,我也该祝福他。
又想,他病重之事又不是真的,他此时能装病诓骗家人,焉知后面不会骗我呢。
此事左想右想都不妥,因此他不能应。
晚上青柠回到姬令雪的小院。
按照姬令雪交代的办法,坐在床头半抱着他,撑着他坐起,捏起他的鼻子灌进去了大半碗药。这样喂药倒是不怕他少爷呛着,喂完药放他躺着。
过了一刻钟,姬令雪在昏黄的烛光中转醒,睁着眼睛思索了半日,喊青柠。
“少爷醒了呀。”
“怎么样了?”
“老爷夫人今日倒是信了老神仙的话,合着你两人的生辰八字,让全院子的人动起来,帮你筹备聘礼。”
姬令雪看到事情这么顺利,低声笑了起来。
又听见青柠道,“但是,我提前按你说的去和小白先生知会一声,他拒绝了。”
“皮痒了你!”姬令雪闻言立马坐了起来,只是身体虚弱,堪堪靠着床头撑着,“小白怎么说?”
青柠将白束池的原话转达,姬令雪思索半日,道,“苦肉计行不通啊。罢了,从长计议。先请父亲母亲来吧。”
姬二爷夫妇听闻儿子醒了,忙跑过来。
姬令雪作气若游丝状,说,“捞父亲母亲费神了,儿子不孝。”
二夫人上前,“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快躺好。”
“哎,躺了这么多日了,略坐坐也好。”姬令雪问,“听闻父亲母亲帮我找了个八字甚合的哥儿。”
“好小子,这才合上八字,你就醒了。果然是有缘分的。”姬二爷哈哈大笑道。
“确实有缘分,就是中秋来料理花事的小白。”二夫人见儿子醒了,刚松了紧绷的心弦,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觉得事情过分巧了,她前面刚察觉了儿子的心思,后脚就有老神仙说儿子与那人天作之合?
“啊,是他啊。”姬令雪装作不知情,微微笑道,“看来他还真是旺我。前头帮我料理中秋的鲜花,让我在祖父和宾客那里长脸。如今竟比大夫还灵验了,这可算是救命之恩了。”
他先在父母面前夸了小白一番,又说,“但是我与他并不相熟,父亲母亲贸然去提亲,恐怕吓着别人。等我大好了,与他相处些时日再提吧。”
才怪,这不是人家小白不答应,他又得想其他法子了么。
二夫人闻言故意说道,“已然好了,就不需要人家一个中庸小哥来冲喜了,说不定人家更愿意娶亲。”
“母亲,您这有过河拆桥的嫌疑了。”
“等你好了再说,这事来得及,细想一下我们做得也不妥,你祖父决计不能同意你娶中庸。”二夫人见儿子精神不振,还强笑着说话,心疼道,“赶紧躺下再歇歇。”
九月末,天气渐寒,姬令雪早龙精虎猛跑了几次呈前村。
眼下又熟门熟路跑到小白花田,看小白牵着个老黄牛在犁地。中秋后小白和长嫂慢慢将花根刨了出来,地简单清理了一番,就随着嫂子去私山上收果子和作物。如今嫂子在家里拾掇过冬的吃食,晒柿饼、磨面、做腊肉,自己则空出手到地里收拾,以便明年种花。
租来的老黄牛走得慢,他自己也跟蜗牛一样慢慢往前挪动。
姬令雪拽别人地里的叶子,扔在他肩头,笑道,“你这要做到什么时候?”
“黄牛年纪大了,动作慢是常事。”
“为什么不租一个健壮点的牛?”
“贵。”
“但是耕得快,你付老黄牛三日租金,可能壮点的牛只需要半日租金呢?”
小白慢吞吞在心里算了算,确实这样更划算,省时间也省钱,但他是租本村刘爷爷的牛,租金不贵,但多少能帮老人家补贴点家用。
“嗯。”
姬令雪来了几次,都看到他在忙一些琐事,不怎么搭理自己,又追问道,“你说,要拒绝我父母的提亲,为什么呢?”
“我不想成家。”
“有个人能照顾你,能陪着你,事事爱惜你,不好吗?”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白束池年纪不大,却读过书,懂道理,也有一门手艺,很勤快,确实将自己照顾得挺好。但姬令雪不死心,又问,“那二十年、三十年后,年纪大了,体力不如年少时呢?”
白束池又不吭声了。
姬令雪靠近他接过他手上的牵引绳,赶着老黄牛往前走,白束池默默跟着。
半晌突然说,“我已经比地坤好太多了,没有雨露期,不用身不由己地嫁人。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活着,偶尔家里人来看看我,也没有旁人欺负我,这样挺好的。”
姬令雪想到村里七嘴八舌的邻里,想到中秋前夜的姬令林,心忖,长成这样,怀璧其罪,就算是个中庸,想欺负你的人也不会少,但他没再明说,帮白束池犁好地,一起回院子吃了覃娘子做的饭,趁落日前回了姬府。
岳大娘子为了庶子的婚事,最近带着身边最贴心的管事婆子庞妈妈住在老宅听涛院。
姬老太爷老夫人住在大儿子府上,姬大爷膝下除了两个儿子令森令林,还有岳大娘子所出的两个女儿令荷令莲,赵姨娘所出令芙。长子令森成婚带着妻子在府城学院求学,长女令荷已出嫁,令莲令芙还未及笄,所以也住在府上。
同样的宅邸面积,大爷府比二爷三爷府拥挤许多,所以岳大娘子不怎么喜欢回来住。
庞妈妈到偏远村镇打听多日,也没能寻到愿意嫁过来的清白人家。那些上赶着卖儿卖女的人家,儿女性子懦弱,自己的事情尚且做不了主,更遑论约束这二少爷了。
岳娘子跟着丈夫在府城住,平日出入一些官宦之家,心思非常活络。
眼见着偏远乡镇找不来人,便开始思索城镇门户的可能性,转瞬想到一家。问庞妈妈,“之前女儿被掳的林家,可听闻什么后续?”
“这可是县里大事,着实传了好一阵子。”庞妈妈说,“听闻林小姐回家诊出喜脉,未免家里蒙羞,拖累家中姐妹的名声,投湖了断了。”
“真死了?”
“不甚清楚。”庞妈妈又说,“听说林家老太太听闻噩耗,骤然病倒了,家里为了安抚老太太,将外孙女接回了府中,陪着老太太。”
岳大娘子思忖片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道,“一块遮羞布罢了,正好我们也能借来遮一遮羞。”
庞妈妈心领神会,翌日便拿着大娘子的令去拜访了乡绅林家。
林家对外将亲孙女说成外孙女,但内里都知道这件丑事。因着林小姐是嫡出的丫头,从小受宠,如今声名狼藉且堕过胎,家中也还是好好养着。
但说到议亲,清白人家多打听几次,是断然不会娶她过门的。如今姬府二少爷虽身体有疾,但家世不错,对方嫡母也说得明明白白,重金求取林府“外”孙女,会给很厚重的聘礼,也会给正妻的体面。
家中再疼这嫡出的姐儿,也得顾念着未出嫁丫头们的名声。因此两厢合计,也就定了这门亲事。
姬令林哪里想不出其中的关窍。
前几日也听到了观澜院为姬令雪冲喜的竟然是他那晚看上的小哥,而且依照姬令雪的性子,竟然毫无异议,这几日还眼巴巴去乡下混玩。就知道姬令雪一开始就看上了这小花匠,不然冲喜之事如此无稽,姬令雪醒来绝对能掀了屋顶。
再转念想到自己的伤,更认定是姬令雪所为,绝对是为了那晚他调戏小花匠报复!因此更加恨毒了姬令雪。
如今,一听到家里要将受辱的林氏女和他凑做堆,更是气急!不管不顾,冲到老太爷房中,誓要搅乱姬令雪的好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