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霖缓缓走进妤心居,这里已经空了大半,只留下几名下人看守。院前的桃花开的正艳,却再无那一抹花间倩影。他记起往日,每当他走进前院时,总能看见妤竹在树下,冲他微微一笑,恍若花间仙子。
他走进前厅,桌椅摆设一一在列,却没有一丝人气。平时随处可见的饰品摆件,现在已全部不在。
没了这些鲜艳的色彩,这房间竟是这般的死气沉沉,让人心情瞬间压抑不少。
他抬脚走进内室,心里总有个感觉,那里还有他想见的人在等他。
望着空荡荡的内室,他的心被刺得生疼。
床榻尤在,她亲手绣制的鸳鸯锦被和芙蓉帐却已消失。妆台上,她的首饰头面已全部不见,衣架上也空空如也,甚至连他自己的衣服也没有一件。
是啊,他怎么忘了,他已数日未踏足这里。自从母亲认定妤竹冲撞了她,已严令他不许再来妤心居。他曾让人从这里取走了他的日常物品。
这里不只没有她的痕迹,连他的痕迹也少见了。当真找不出一丝他俩共同生活过的印记。
不仅人非,物也非了。
苏文霖在妤心居住下了。他命人将这里重新布置了一番,自己的东西都放回了原位,可依然觉得空荡一片。
原来,这里大半都是妤竹的东西,有她在,这里才像他的小家。她走了,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空房子,虽是炎炎夏日,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他坐在窗前的桌上,她曾经在这里抄写经书。他想在这里寻找一些她的温度。
想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他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回想起来,他这个做父亲的从来没为他的孩子做些什么,连个小玩具都没买过。
他从未发现,他为人夫为人父竟是如此不合格。
他怔怔的想着,忽然一个娇俏的身影向他走了过来。
恍恍惚惚中,他失神的叫了起来:“妤竹!”
“文霖哥,是我!”
熟悉的甜美声回应着,却不是他此时所期待的。
陆沁瑶笑着将食盒捧了上来:“听陈山说,你好几日胃口不佳食不下咽,我特意做了这些梅子糖糕让你开开胃。”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糖糕,递到他嘴边:“你尝尝,当初姐姐怀孕时胃口不好,全靠梅子糖糕下食。”
“是吗?”苏文霖眼神一亮,下意识拿起糖糕吃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为妤竹曾经十分依赖。
门外传来下人的叫声:“少爷,表小姐,老夫人醒了。”
苏文霖和陆沁瑶来到锦福堂,意外的看到卫夫人竟也出现在这里,着实吃了一惊。卫夫人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今日竟破天荒会来探望老夫人。
苏文霖无心细想,如今的他已是百事缠身焦头烂额,抽不出多余的空间去理会别的事情。他来到床前,看着脸色渐好的母亲,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床上的苏老夫人双眼半睁,口中含混不清的念叨着:“渴了,拿水——”
小丫鬟将晾好的汤药端了过来,苏老夫人被杜嬷嬷扶着,缓缓起身,喝了几口汤药,有了些精神。病了些时日,心情郁闷的她正想找人发泄一通。她扫视一圈,一个一个熟悉的面孔都在,却未见那个她平日里最厌恶的身影。
苏老夫人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全然忘了自己曾经吩咐过,不准温妤竹再来见她。她厉声问道:
“温妤竹呢?怎么没来请安?她是越来越放肆了!我病了这么多日,她竟敢不来侍疾,好大的胆子!不敬婆母,家法处置!把她叫来,我要重重罚她!”
众人尴尬的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话。
苏老夫人见没人动弹,激动的再度咆哮:“你们都是死人么?听见没有,把温妤竹给我叫来!”
苏文霖硬着头皮走上前,尴尬的说:“母亲息怒,儿子已与妤竹和离了。她早已离府。”
“什么?”苏老夫人震惊不小,大病初愈的她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喘了许久,惊得杜嬷嬷连忙过来拍背顺气。
苏老夫人缓了缓,粗声粗气的叫囔:“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就由着她胡来吗?我们镇远侯府的大门,是随她进出的吗?”
苏老夫人顺手将床头的药碗打翻在地:“这个不知好歹的,我苏府亏待她了吗?就算要走,也是我苏府休了她,几时轮得到她来和离?”
她一双刻薄的三角眼直直盯着苏文霖:“儿啊,你怎么就这么糊涂,让这个女人将我们侯府的颜面踩在脚下?”
她缓了缓,一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指着众人:“你,你们,赶紧去派人,给我在外面大力宣扬,就说她温妤竹不守孝道,忤逆婆母,不敬夫君,看她往后还如何做人!”
“够了!”卫夫人怒喝一声:“你现在还能喘气,多亏了温府小姐为你施针解毒。否则,你早就去见阎王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苏老夫人怒不可遏,“她一介深宅妇人,懂什么施针?就算她懂,她会这么好心?她巴不得我这老婆子早点死!”
苏老夫人本就不喜卫夫人,见她出言顶撞,又将矛头对准了她:“你又是什么东西,竟敢联合温妤竹那毒妇诓骗于我!”
卫夫人摇摇头不去看她。简直是对牛弹琴!
苏老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骂骂咧咧一阵,依然无人回应。就连一直与她一心的陆沁瑶,此时也垂下眼不愿看她。
看到众人的神情,苏老夫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就算再不愿承认,她也不得不相信的确是温妤竹救了她一命。
一直被自己百般嫌恶的人救了自己,苏老夫人有些心虚,又有些膈应。仅仅是一瞬间,素来要强的她又咆哮起来:“她这是做什么,救了我然后又闹和离,想让别人看我苏府的笑话不成!真是心思歹毒!”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突然一怔:“哦,我知道了,就是她给我下的毒,然后又在那装好人解毒骗文霖与她和离!哼,竟敢算计我们镇远侯府!”
卫夫人冷笑道:“你还是省点力气。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在这骂你的救命恩人,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陆沁瑶连忙上前抚着苏老夫人的胸口:“姨母,你先好好养着。有什么事,等你康复了再说不迟,来日方长。”
苏老夫人大骂一通,着实耗费了不少心力,恹恹躺了下来闭目养神。
陆沁瑶道:“姨母要休息了,你们都回去吧,我留在这就行了。”
众人见状,也都各自散去,独留陆沁瑶一人守着。
卫夫人走了出去,回头望了望锦福堂的大门,暗沉沉的无一丝生气。
果然是死性不改!
她今日来,就是想看看这老妇得知温妤竹救了她又和离会是什么反应,倒还真是令她大开眼界!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以最大限度的恶,来揣度自己的救命恩人。她的心里究竟是有多阴暗,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不过这种事要是那老妇干的,她倒觉得有那么几分合理。那老妇本性如此,要是她对温妤竹感恩戴德悔不当初,那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卫夫人抬头望了望,府中的院落静静立在那里,里面不知暗藏了多少污秽。她清楚,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次有温妤竹为她解毒,下次呢?
她还能硬气到几时?
苏文霖再度回到妤心居。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可思议,从前妤竹在时,他来妤心居可没这么勤,也就刚成亲那会他日日都在,后来妤竹有了身孕,他就很少再来了。再后来母亲嫌妤竹冲撞了自己不祥,严令不准自己再来,他便也没再来过。
而现在,人去楼空,他倒一日过来好几趟。
此刻的他仿佛真正理解了妤竹的处境。
刚刚母亲的叫骂声依然言犹在耳,那尖酸刻薄的词汇就像刀子一样。他一个旁观者听着都觉得无比刺耳,可以想象要是妤竹亲耳听到,心中是何滋味。
他终于了解到母亲对妤竹竟有如此大的恨意。从前妤竹跟他提过,母亲不喜她,为难她,他明白她希望他出面为她做些什么。但那时的他总是敷衍过去,一则不愿忤逆母亲,二则也未曾亲眼瞧见母亲做得太过分,三则希望委屈一人换得家和万事兴。却不想,妤竹竟是这般刚烈,宁愿和离也不妥协。
他想不明白,家家不都是这样的吗?哪个媳妇不受婆母的气?更何况,只是骂几句而已。为什么她就不愿意呢?虽然她出身高贵,可镇远侯府也是高门大户,她为何就不能顾全大局?
他站在她曾经抄写经书的位置,抚着窗前的桌案,心中一阵失落。
温妤竹啊温妤竹,你这一走,我竟不知该去怪谁了。
苏老夫人不知睡了多久,又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陆沁瑶甜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姨母,你醒了,要不要喝点参汤?”
苏老夫人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隐约想起了之前的一幕。此时,也无人让她发泄,只能收起情绪。看着陆沁瑶的小脸,她心里稍感宽慰:“他们都走了?瑶瑶,还是你贴心。”
陆沁瑶嘴角上扬,眉头轻挑:“姨母对我这般好,我自当投桃报李。”
她缓缓将苏老夫人扶起,然后端过参汤,舀出一勺递了过去:“来,姨母,趁热喝点。”
看着苏老夫人将参汤一口一口喝下,陆沁瑶的唇边浮现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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