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妤竹坐在马车上,内心激动无比。上次回门时,也是这般激动,只是心底还藏着小小的失落,因为那时只是作为外嫁女回来暂住,终究还是要回到苏府。而现在,是真正的回家。家里有真正疼她爱她的亲人,不是虚与委蛇的算计与无休无止的伤害。
透过轿帘,温府的轮廓已近在眼前。大门前那熟悉的身影,正是二哥温景琰。
“二哥!”她看到二哥,顿时安心了,马车刚一停下便急匆匆跳了下来,像只归家的小雀一样,蹦蹦跳跳的窜到二哥面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温景琰抱了抱妹妹,看着她虽然瘦了一圈,但精神尚可,眼里满是光彩,温景琰心中稍感安慰:“快进去吧,爹娘都在等你。”
“爹娘,妹妹回来了。”
温家二老正在前厅等得心焦,忽然听到二儿子的声音,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直直盯着门口,一双儿女正快步朝他们走来。
温老夫人抑制不住激动,上前一把抱住女儿,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我的女儿,快让娘好好看看。吃了不少苦吧?”看着妤竹如今清瘦的模样,温老夫人心痛不已。
温妤竹拿出绢帕擦着母亲脸上的泪水:“都过去了。往后,我就陪着爹娘。”
温老夫人抚着女儿的脸,瘦削的脸颊让她始终止不住泪水:“他们苏府实在欺人太甚,完全不把我温府放在眼里!”她一直捧在心尖上的女儿,往日是那么水灵,怎么才去苏府几个月,就瘦成了这样?
温太傅看着女儿单薄的身形,心头怒意顿生。想那镇远侯在世时,也是朝堂上响当当的人物,自己与他有些交情,就是信得过他的人品才答应结亲。本以为这是一门顶好的亲事,可谁知,他们苏家的家风竟如此不堪。镇远侯一走,苏家竟变成这副模样,连一个能主事的明白人都没有。真是家门不幸!还间接害得女儿掉入火坑!
温太傅忍不住怒火:“我们温府的姑娘,是随他们任意欺凌的吗?老夫定要讨个说法!”
温妤竹道:“爹,不必了。我再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牵扯,更不愿连累爹。以后,咱们不搭理他们就是了。”
李氏在一旁道:“爹,三妹妹言之有理。她刚刚和离,咱们还是尽量避免招惹是非,低调行事。”然后转头,似笑非笑的盯着温妤竹:
“三妹妹这一回来,是不打算再走了吗?这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
祝氏道:“有什么不合适?三妹妹本就是温府小姐。如今和离归家,自然要留在温府。大嫂,你也是女人,既然都是女子,为何不能互相理解互相关照,反倒要互相为难?”
李氏轻哼一声:“女子出嫁自当从夫,怎可随意和离归家?岂不叫人看笑话。身为太傅府嫡女,更应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如此轻浮作派,实在有辱门楣。”
祝氏回道:“大嫂此言差矣。我温府嫡女任人作践,才是真正有辱门楣。”
李氏白眼一翻:“二弟妹这话是有些强词夺理吧,三妹妹自幼骄纵,嫁了人本应恪尽为妇之道,随意和离,岂不是离经叛道?”
温妤竹看向李氏:“男女婚事上,若男子品行不端,女子为何不能主动求去,而要在错误的人身旁错付一生?”
温景琰闻言大笑起来:“哈哈,真不愧是我太傅府嫡女,这见解令人刮目相看啊!”接着有意无意的看向李氏:“倒不像有些女子,自己过得不甚如意,却无和离的决心,偏偏又眼红别的女子能够潇洒离去。心思如此重,不知会不会折了寿!”
李氏撇撇嘴,声音降低了些:“三小姐未免太自私了些。你倒是痛快和离了,却不知这温府要因为你承受多少非议。我可是听说,有不少贤良淑德的女子,哪怕死在夫家,也不会和离让母家蒙羞。”
温老夫人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话?你是要妤儿死在苏家吗?没想到你心思如此恶毒!”
李氏见婆母发怒,慌忙低垂下头,声音也低了几分:“儿媳不敢,儿媳只是觉得三小姐的做法有些欠妥。”
温景琰冷笑一声:“咱们堂堂太傅府,难道还怕别人非议不成?要非议也是非议他苏家苛待正妻,我们还未与他们计较。更何况,我朝女子和离已有先例,为何妤儿就行不得?”
李氏还欲说些什么,温景瑞怕她再失言激怒父母,连忙低声劝道:“好了,你就少说两句。”
李氏不满的瞪了夫君一眼。她一向看不上他,平日里窝囊就算了,这个时候也不帮着她点,自己无能连累妻室也跟着在家中不得脸。
大家又寒暄了一番,祝氏站起身:“爹,娘,我先带妹妹下去安顿。”
温老夫人慈爱的推了推妤竹:“先去休息吧。晚上,我让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菜。定要把你重新养回来。”
看着祝氏带着妤竹离开,温老夫人脸色立马严肃起来:“你们都给我听着,妤儿此次回来,伤神一场,你们都要好生照料,不许在外面乱嚼舌根,更不许在妤儿面前说三道四。记住没有?”她有意看向李氏,李氏一时心虚,微微垂眸躲开她的目光。
“是,爹娘放心,我们都记住了。”大家齐声答道。李氏怕婆母盯着自己,也不得不跟着小声说了一句。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她只能再作打算。
温妤竹跟着二嫂回到竹湘园。
祝氏认真的盯着妤竹:“三妹妹,刚刚当着爹娘的面我不便问你,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告诉二嫂一句实话,你真的已经放下与苏家公子的感情了吗?我明白你们年少相识,毕竟是有一份感情在——”
祝氏住了口,她怕勾起妤竹的伤心事。
温妤竹坦然一笑:“他既非良人,我何必在他身边蹉跎一生。”
祝氏仍有些不放心,同为大家闺秀,她自幼读过: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所以她一直担心妤竹刚刚只是在强颜欢笑,实际心里根本没放下。
温妤竹看着二嫂欲言又止,道:“二嫂有话不妨直言。”
祝氏迟疑半晌,终于开口问道:“三妹妹,你当真一点都不伤心不惋惜?你是不是真的放下了,而不是在爹娘面前强撑?”
温妤竹轻轻笑道:“二嫂不必担心,我真的已经不在乎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只管往前看。”
祝氏见她神色平静,眼神未见任何波澜,终于稍感安心:“既如此,我便放心了。三妹妹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养着。往后的事,不急。”
几人一块进了内院,看的出来这里精心布置了一番,又着意添了不少东西,一草一木无不透着温暖舒适。
丁香激动的感叹:“小姐,咱们终于回来了。”
银杏跟着兴奋的叫道:“是呀小姐,我真的好开心。想到在苏府的日子,我就心有余悸。但愿咱们再也不要去那种鬼地方了。”
庄嬷嬷双手合十:“万幸咱们终于跳出苏家那个火坑。阿弥陀佛,小姐终于平安回来了。往后,咱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我去给小姐收拾东西,你们先伺候小姐沐浴更衣,去一去那苏府的晦气。”
银杏道:“对,对,小姐,我去摘点艾叶来,好好洗一洗。咱们大家都要去去晦气!”
竹湘园里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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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夫人养了几日,有了些精神,也能下床走动些了。
这日早上,她刚吃完粥,便吩咐杜嬷嬷:“去,把娴月居那位给我叫来。”
“这——”杜嬷嬷脸色一变。作为苏府的老人,她深知那位尊驾可不是随便请得动的,从前不知碰过多少次壁。每次从那里回来,都免不了要承受一番老夫人的雷霆之怒。
见杜嬷嬷愣在那里不动,苏老夫人不满的白了她一眼,加重语气:“就照我说的做。赶紧去!”
闹出这么大的事,就不信她还能心安理得的坐在娴月居。
娴月居内。
卫夫人正坐在堂前看书,外面的小丫鬟突然叫道:“卫夫人,老夫人身边的桂香姑娘来了。”
卫夫人向外扫了一眼,吩咐道:“叫她进来。”
桂香来到正厅,向卫夫人说道:“卫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卫夫人并未抬头看她,只盯着手中的书本,轻启朱唇:“她要见我,就亲自过来。”
桂香道:“卫夫人,老夫人大病初愈,身子还没完全康复,下不得床吹不得风。”
卫夫人依旧头也不抬:“那就等她身子好了再来。”
桂香蹲了蹲身:“请卫夫人不要为难奴婢,倘若卫夫人不去,老夫人会责骂奴婢。”
卫夫人未动半分:“你若没别的事,就退下。”
桂香往前探了探,却被丫鬟伸手挡住。
桂香看着卫夫人宛如雕塑的表情,知晓多说无益,只能悻悻离去。想到马上要被老夫人骂一通,心中就怕得紧。杜嬷嬷啊杜嬷嬷,你为啥非要我来?可把我害苦了。
卫夫人嘴角动了动,唤道:“黄莺!”
黄莺走了进来:“卫夫人有何吩咐?”
卫夫人道:“将文霖带到后院去玩,一柱香之内不要让他进屋。”
桂香强压下心头的恐惧,走进苏老夫人房间:“老夫人,卫夫人不肯过来。”
“没用的废物,连个人都请不来!”苏老夫人怒不可遏,一巴掌扇在桂香脸上:“下去下去,这月的例钱别领了!”
桂香满腹委屈,顶着巴掌印战战兢兢的退下了。
苏老夫人气得直嚷嚷:“都这么久了,她还是这个性子,真是无法无天!”她伸手在杜嬷嬷肩上一抓:
“我亲自过去!”
杜嬷嬷吃痛“嘶”了一声,听得老夫人要去娴月居,急忙招呼人扶住老夫人,一群人直直向外奔去。
娴月居门口,小丫鬟远远瞧见一群人扶着苏老夫人朝这边来,连忙迎上去:
“老夫人,待我去通传一声。”
“不用,闪开!”杜嬷嬷伸手将小丫鬟推到一边。一行人直接闯了进去。
卫夫人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又将视线重新转移回手中的书本。嘴里淡淡开口:“老夫人如此兴师动众,这是要干嘛?”
杜嬷嬷扶着苏老夫人坐了下来,苏老夫人缓了缓,开口说道:“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深居简出,本以为你已换了心性,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恶毒,竟敢下毒害我,我倒小瞧你了。”
卫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给你下毒?我还怕脏了自己的手。果然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自己做过的丑事,终归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苏老夫人瞧着她这副清高的样子就来气,嗓音不自觉拔高了几分:“你最好给我安分点。要是让我抓到什么把柄,定不饶你。别以为有老爷的命令在,你就无法无天。这苏府,还容不下这些脏东西。”
卫夫人冷笑一声:“这苏府不干净的事还少了吗?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最清楚。看来这次中毒,还是没能让你清醒一些。”
苏老夫人有些气急败坏,又觉头晕晕的使不上力,闷闷的吐出一句:“好,来日方长,咱们就慢慢往后瞧!”
卫夫人重新拿起书本,淡淡吐出一句:“慢走不送。”
苏老夫人本想再骂两句,看着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恨恨的扶着杜嬷嬷,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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