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将仲没再说话,帮我捏完脚踝,抱我到床上去。
喝了一罐子药汤,晚上尿涨醒了,我怎么也不愿意喊他,硬生生捱到平明,才叫醒他让他唤那两个丫鬟来,一个叫胭脂,一个叫螺钿。
吃了两个酥炸金银菜馒头、一碗豆花,梳洗打扮,然后他抱我下楼。
仍旧是给姚黄上课、陪着姚黄上课。我的精力全都用在了她身上。
后来脚踝能着地,我便不让他再为我揉脚踝,也不必再抱我。
脚一沾地,觉得比受伤之前好像还要有力一些。
力气是一点一点流回身体的,这是药力逐渐减弱的缘故。看样子白妈妈还算信守承诺,没再在我的饮食里下手脚。
意识到手脚有力气,我算了算,原来已经在百花楼待了将近一个月了。
没日没夜的一个月,每天盯着姚黄学艺,还要培训暗香,让她能在旁为姚黄帮衬。
好在将仲能替我训练姚黄的小倌白山,否则我一定要被活活累死。
可即使如此,还是累得如同脱了一层皮。
姚黄也如同蜕了一层皮。
本就美貌夺人,再经诗书熏染,礼仪雕琢,一举一动进退得宜,风流优雅,气度高华。
姚黄自己未必觉察,白妈妈看了喜上眉梢。
可她看我的眼神,也渐渐多了点什么别的考量。
我在教姚黄什么,虽然已事先说好不过问,但白妈妈自然是知道的。
知道了,有疑虑也正常。
姚黄多长几个心眼,这是她希望看到的;可若姚黄的心眼多得她掌控不了,她恐怕宁愿姚黄像从前那样任她摆布揉搓。
而我,她除了用那包药,还有这周遭精壮的护院小倌,也没什么能挟制的地方。
三个月之后,若我捧红了姚黄再联合她做点什么事情,白妈妈到时就被动了。
除了知道我想逃,她还看不清我。
因为我在其他方面的欲/望实在淡薄。是真的淡薄,不是作伪。
我来到这个世界,一无所有,甚至连命都差点没了,现在的每次呼吸,都是我挣来的,每一秒我都自豪而满足。
而我以后必然能凭自己挣到其他东西。
慢慢来,我一点也不着急。
对她无所图,就不必仰仗她的鼻息。
所以她不怕我对她有所图,怕的是,我无欲无求。
人有了欲/望,就会有弱点,暴露出弱点,才方便控制。
没有欲/望的人,是真正可怕的。
我不希望她怕我,更不希望她现在就动手提高对我的防备级别。
我现在还没有力量与她抗衡。
所以我必须让她看到我的欲/望,看到我的弱点。
姚黄、暗香、白山,以及那三名想转作雅妓的姑娘的课都走上正轨,我身上也多了些力气,能腾出手来研制一些化妆品。
前世在大学读书时,自己配个甘油,弄点无刺激的花花草草添进去,用得很舒服。
这一世,将仲叫了颜色坊的老板娘来,我与她研制脂粉,七三分成,约定除了专供百花楼之外,外售脂粉都限量销售,我会定期给她新的方子。
往往是刚开售就脱销。
脂粉出了名,百花楼姑娘们的好皮肤好颜色,自然也就跟着出了名。
另外制了些面膜,大力推广。白妈妈用得很高兴。
姚黄皮肤本就好,用过之后容光焕发,不可逼视。百花楼的姑娘们便群起效仿。面膜是只在百花楼里用的,怡红院派了几波人来偷方子偷样品,都没成——她们家是皮肉生意,自然在这方面最紧张,不比醉红阁、燕春楼淡定。
脂粉堆里打滚的人,男人女人都渐渐知道我的存在,却很少有人见过我的模样。
我连个“花名”都没有,众人议论起来,只说“百花楼的新姑娘”。
白妈妈说给我听,一面说一面欢喜地掩着口笑,眼睛一刻也不离开我的脸。
我笑得霁月光风:“她们反正是些外人,不知道我名字正好。您答应过我,不让我接客的。”
当晚趴在床上,将仲替我捏背。
前段时间伏案久了,背部肌肉僵硬,便撒娇请他帮我按。
他当时剑眉微敛,但是没多说什么。
相处一月有余,他话比从前多了些。待我不再像过去那么冷冰冰的、完全事不关己的姿态。
但我也渐渐看明白,他偶尔待我的好,也无非是为了他自己。只有我的计划进展顺利,他才能达成心中所愿。虽然我还不清楚他心中所愿到底是什么。
他的来历不简单。我从第一眼就知道。
还是如往常一样,药膏清凉,他的手掌温暖。
他是君子,肌肤相触,没有一分情/色意味。
我这样的平平身材平平容貌,他又知道我的心计,怎么会动心。
不过我也不需要他动心。
找白妈妈要的药,我这次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
为的只是迷惑他的心性,并不为别的什么。
我感觉到他的掌心慢慢升温,呼吸声也渐渐粗重。
扭头看见门口的人影凑近了窗户。我慢慢翻身面对他,看住他的眼睛,轻轻唤了他的名字。“亲我。”我说。
他眼神迷乱,拼命甩了甩头,似乎想要寻求清醒。
可是身子却是一寸一寸低下来。
我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这具身子青涩,多亏身子里住着我这样的魂灵。
不裸裎相对,不肌肤相亲,不知道他是这么温柔的人。比平时待我,温柔百倍不止。
气息交织,唇齿流连。
快要到最后一步时,锦被之下,我伸手阻拦,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不可造次,我只是用你骗一骗老鸨。我猜我长得与你某位旧情人有几分相似,陪我演戏,你也不吃亏。”
他热度瞬间冷却,眼睛恢复澄明。冷冷地看着我,目光像钉子一样钉进我眼里。
是,我利用他,又戏弄了他。
可他偏偏不得不配合我。
我有些想笑自己。明明知道他心里另有他人,也偏要试验一番自己心里才痛快。
他呼吸仍旧粗重,趁着这功夫,我声音压得极低道:“别恨我,这样,对你我都好。”
那晚他没回榻上睡,就睡在我的床上。我睡在他钢铁般坚实的臂弯里,钢铁般冰冷彻骨的臂弯里。
我和他都不是小孩子,都知道自己要什么、要牺牲什么。
逢场作戏,不必当真。
第二天早上,我睡到日晒三竿。
将仲早就起了,也递了消息给姚黄,说我昨天劳累,让她不必等我。
白妈妈借着来探我背痛的由头来看我,眼神里多了丝戏谑暧昧,少了防备。
我在她眼里,又成了一个有七情六欲的小女子。
拿我开了会玩笑,我红着脸娇羞。
言归正传,又聊了很久百花楼的事。我让她看准时机,把一些消息放出去。
白妈妈动作很快。当天晚上便前前后后有十多个客人来找姚黄。
听说姚黄找着了亲妹妹,才艺惊人,心思玲珑,还是个雏儿,如今正藏在百花楼里。
市面上有她几首诗词流传,字字珠玑,读罢唇齿留香。
姚黄的亲妹妹,想必姿色也是上上乘。
都说是想先看一眼,没别的意思。
然而姚黄托词妹子体弱多病,且年幼怕生,想放在身边疼几年再梳弄,一一婉拒了。
客人也不好就走,少不得留下叙叙旧情。
这一叙,便惊觉姚黄竟好似换了一个人,别有一种风流态度。让人又爱,又敬,又怜,心里酥痒,却又不敢亵玩。
夜深了还有几个文士磨磨蹭蹭不想走,被姚黄纤纤细手拍着点着推着送着撵出门去。众人恋恋不舍回头望,珠帘后头美人含笑一低头,转身进门去了。俱呆呆站在那,人走了多时都不觉得。
姚黄进门,转到屏风后,竖耳聆听门外动静,许久才听见人走。走进内室冲我一笑,神采飞扬。
这一笑,大概就笑回了当年的风采。甚至比当年还要光彩照人。我歪在窗边美人榻上看着她,确实好看。
“感觉如何?”我笑道。
“痛快!”她说。
能说出这两个字,看来一个半月下来,她对爱情什么的,已经看破了。
这样对她也好,在这样的地方奢求爱情,无异于飞蛾扑火。
无心就无痛,只有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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