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过了好几天,事故责任认定书下来了——肖天宇的司机因酒驾负全责。
肖天宇得知当晚撞的是阮茗雨的车,刚出院就急匆匆往阮家赶去。
“哟,这不是肖大少爷吗?稀客啊。”
门口传来粗粝的嗓音,一个三十七八岁的汉子斜倚着门框,满脸不虞地打量着他,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可惜了,我们家大小姐今儿没醉,肖大少爷怕是没机会‘表现’了。”
这汉子叫苏然,是阮家两位管家之一,苏洋的弟弟。
比起哥哥苏洋的文质彬彬,他浑身是结实的腱子肉,往门口一站就像堵铁塔。
那晚的事,阮家本只有阮茗雨和苏然知晓,偏阮茗雨特意交代过,不许声张。
肖天宇被他堵在门口,莫名有些发怵。
他知道苏然的性子——看着粗犷,却是个实打实的老实人,至今未娶,把阮茗雨护得跟亲闺女似的。
“那晚是我鬼迷心窍,确实混账。”
肖天宇放低了姿态,声音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歉意,“我来不是为别的,只是没想到……我做了那种事,小雨还愿意救我。我是真心来道谢的。”
“哎呦喂,”苏然嗤笑一声,刻意压着嗓子,语气更尖刻了,“肖大少爷这是演哪出?迷途知返?还是新的戏码?没用,大小姐今天不见客,阮家今儿也不招待闲人。”
肖天宇还想再说些什么,苏然却猛地瞪起眼,那眼神像要冒出火来,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吱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挥过来。
肖天宇喉头一哽,终究没敢再开口,悻悻地转身离开了。
城东集市里,阮茗雨带着一众跟班一早就候在暗处。
“大小姐,您真觉得她靠得住?”跟班压低声音问。
阮茗雨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靠不住。”
“那咱们这趟岂不是白等?万一她压根不来……”
“不管她靠不靠得住,”阮茗雨打断她,眼神锐利起来,“这次,她都非来不可。”
跟班见状没再多言。
过了好一会儿,不远处的菜摊旁,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正是顾家的女仆云姐。
她在各个菜摊间慢悠悠地转着,随意挑了几样蔬菜,一举一动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采购,瞧不出半分异样。
不知过了多久,云姐手里已拎满各式蔬菜。
这时,一个男人走进来,穿的平平无奇,混在人群里与常人无异,偏偏那张带着贼气的脸格外扎眼——阮茗雨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肖天宇身边的刘三儿。
他在几个菜摊前假意挑拣,手指漫不经心地划着菜叶,又装作不经意撞见云姐,故意把嗓门扯得老高,像是要让周遭人都听见这场“偶遇”:“哎呦呦,你也来买菜啊?可真够巧的!”
云姐笑着应了句,声音轻得被市场的嘈杂吞了去。
就在这时,阮茗雨猛地冲上前,避开刘三儿的视线,一把攥住了他的后领。
刘三儿顿时嚷嚷起来,周围人纷纷侧目,可瞥见阮茗雨的打扮和她身后的跟班,又都识趣地往边上挪了挪。
“哎呦呦,原来是阮大小姐啊,您这是……”他转过身,脸上堆着笑,手却在悄悄使劲。
“交代吧。”阮茗雨的声音淬着冰。
“阮小姐这是啥意思?小的咋听不懂呢。”
“少装傻,不然没人保得了你。”
“诶哟,这不是碰上老熟人了嘛,你看这……”
刘三儿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对上了阮茗雨的眼神,那里面明晃晃写着“我看你编”。
他眼珠一转,突然朝云姐那边瞥了眼:“好吧,我也不瞒您了……其实小的追求她很久了,就怕肖少知道,才偷偷在这碰面……”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市场里炸开。
“再敢胡扯,肖天宇也保不住你!”
刘三儿扑通跪了下去,声音抖得像筛糠:“阮小姐息怒,小的知错了!是肖少让我来跟她接头的!还特意嘱咐要大声叫嚷……别的小的真不知道啊!”
“他今天让你干什么?”
“就、就只说接头……别的没了啊!”
“叮铃铃——”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阮茗雨接起电话,声音陡然变急:“喂?苏然?……什么?我这就回去!”
她挂电话的瞬间,云姐和刘三儿借着几个跟班分神,突然发力,猛地撞开人群往外冲。
跟班们正要追,却被阮茗雨喝住:“别追了,回去!”
车子缓缓驶向阮家,还差一段距离,远处阮家门口那一排排消防车已格外扎眼,几缕微弱的黑烟在半空若隐若现,像未散尽的余悸。
阮茗雨的手在膝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脸上却平静得像蒙了层薄霜,看不出半分波澜。
车刚停稳,那层平静瞬间碎裂。
她猛地推开车门冲出去,不顾仍在飘散的黑烟就要往院里闯。
旁边的消防员眼疾手快拉住她,苏然也急忙追上来:“大小姐,里面太危险了,不能进去!”
“我的东西……”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尾音发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眼泪淹没。
“阮小姐放心,我们会尽力减少损失。”消防员的声音沉稳有力,“请您先配合我们的工作。”
阮茗雨抿紧唇没再说话,转身坐回车上。
车门敞着道缝,她指尖捏着亮屏的手机,目光却空茫地落在远处的火光残影上。
院墙外,家仆佣人早已挤成一团,低声的议论像潮水般漫过来。
一阵汽车引擎声刺破嘈杂,将她的思绪拽回。
阮明正和夏洁从车上下来,管家苏洋紧随其后。
阮茗雨立刻推开车门跳下去,声音带着哭腔:“父亲……母亲……”
“情况怎么样?”阮明正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不能进……里面的东西……”她卸了平日的严肃,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夏洁瞥见她眼角打转的泪珠,温柔地将她搂进怀里轻拍着。
阮明正忽然从兜里掏出张卡,往旁边的消防员手里塞:“罗队长,兄弟们辛苦了,及时稳住了火情,阮某感激不尽……”
话没说完,罗队长已把卡推了回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毅:“阮老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救火是我们的职责,就算是山里的茅草屋也该救,您这是在侮辱我们!”
阮茗雨愣了愣,眼底浮起一丝疑惑。
在她从小习惯的世界里,用物质表达谢意再寻常不过,此刻却像撞见了件全然陌生的事。
阮明正哈哈一笑:“是阮某唐突了。苏洋,把水分给大伙。”
苏洋应着打开后备箱,里面堆满了矿泉水,很快分给了佣人和刚扑灭火的消防员。
阮明正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她却没明白那眼神里的意味。
又过了会儿,火灾调查组的消防员陆续对周围的佣人做了笔录。
忽然一阵喧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远处警车旁,几个警察正押着个人,那人还在挣扎叫嚷。
随着身影靠近,阮茗雨猛地认出领头的女警,下意识从夏洁怀里挣出来,悄悄退到了人群后。
“伯父,伯母,好久不见。”女警身形高挑,声音清冷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
笔挺的警服衬着精致的五官,透着股利落的帅气。
“小潼?你回来了,这是调到这儿任职了?”阮明正语气里藏着惊讶,却依旧沉稳。
小潼长的是愈发好看了!也越来越厉害了!怎么不先来看看我们?生疏了?”夏洁笑着接话。
“伯母说的哪里话?只是刚回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拜访。听说这里出事就连忙赶过来了,还在路上遇到了……”魏潼的话顿住,目光越过人群,正好对上阮茗雨。
阮茗雨慌忙移开视线,指尖微微发颤。
这时,身后传来肖天宇的叫嚷:“放开我!凭什么抓我!魏潼,你六亲不认啊!伯父伯母,这事真跟我没关系啊!”
魏潼转头看了眼被押着的人,对阮明正夫妇解释:“路上见他的车停在阮家附近,起火原因还不明,就先带过来了,只是他不太配合。”
“刚才阮家的佣人们都说,大约四十分钟前肖天宇来过这里,起火时间也大致对得上。”罗队长在一旁补充道。
“那这件事就要有劳小潼,不,有劳魏警官了。”阮明正笑着说。
“阮伯伯客气了,还是叫我小潼吧。”魏潼应道。
“我先回公司了。”魏潼的话音刚落,阮茗雨突然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她的跟班也紧跟其后。
几个警察也把肖天宇带回了局里。
魏潼望向阮茗雨的背影,眸色沉沉,像浸在深水里的石子,看不出半分波澜。
“这孩子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了,性子半分没改……”夏洁在一旁絮絮叨叨,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好了好了,随她去吧。”阮明正轻拍着夏洁的手背安抚,转头吩咐道,“公司还有事,我们该走了。苏洋、苏然,替我们好好招呼。”
苏洋苏然应了声,目送两人的车驶远。
人走后,魏潼转向身旁的罗队长:“罗队长,我是龙安市公安局刑侦科魏潼,我们……”
话音未落便被截断。
“早听说刑侦科来了位王牌,没想到这么年轻。”罗队长笑了笑,话锋一转,“检查队还在里面排查隐患,再等等吧。”
魏潼只淡淡应了一声,没再多言。
过了好一阵子,检查组的人才陆续从里面出来。
魏潼跟着罗队长,与调查组一同踏入现场。
火势显然不是从一楼燃起的,这里损毁轻微,几人仔细查看一番,并没发现异常。
二楼才是真正的起火点,楼道将空间一分为二:右侧是间待客室,因火势起于左侧,且待客室只有一扇朝楼梯口的玻璃门,侥幸没被波及;左侧却烧得惨烈,连楼梯口的木门都成了焦黑的碳渣。
主屋有三扇门通向里间,众人查遍主屋和另外两间房,除了满地残碎的碳渣与狼藉,也没找到任何可疑痕迹。
直到靠近屋后的那间房——还未走到门口,一股刺鼻到让人胃里翻涌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这原是间小型聚会厅,中间的餐桌已碎成一地玻璃碴。
众人翻查了许久,指尖划过焦黑的残骸,最终只拾得些未燃尽的餐具——边缘还凝着金属冷却后的青灰,角落里倒着几个破碎的花瓶,瓷片混在一堆潮湿的泥土里,除此之外,再无半分特别的痕迹。
“有金属燃烧的刺鼻味,还混着点淡淡的焦糊味。”
一旁的调查员蹙着眉分析,“按阮家佣人的笔录,这里是小型聚会厅,摆着金属餐具,烧出金属味不奇怪。结合这焦糊味,初步推测是电路起火,这里说不定就是第一现场,具体还得等深入调查才能定论。”
三楼与顶楼的情形大同小异,但是顶楼修有一个鱼池,不过都被排除了是第一起火点的可能。
唯独魏潼,在三楼楼梯口站了许久。
三楼右侧是阮茗雨的房间,她从小到大,就没换过地方。
魏潼蹑手蹑脚地推开那扇被火舌舔舐得所剩无几的房门,眼前满室的黑色系装饰让她蓦地一怔。
她重新扫视一圈,好在门口没什么物件,大部分东西都在房间内侧,损毁不算严重。
只是离门不远的墙上,一张照片被火苗燎过,一半已烧成模糊的焦痕,另一半尚能看清——上面是她自己的模样。
魏潼心头猛地一缩,眼角掠过一丝极淡的情绪,快得像从未出现过。
趁众人没留意,她悄悄将照片塞进了衣兜。
几人转到屋后,抬眼便见三楼阳台上,一盆爬山虎长得正茂,藤蔓顺着墙沿直直垂落,泼泼洒洒的绿意鲜亮得晃眼,像一挂被风揉碎的绿瀑,与屋内焦黑的狼藉、凝固的烟火气撞在一起,刺得人眼底发沉。
二楼角落装着个摄像头,机身落了层薄灰,连接的系统早已报废,屏幕漆黑一片,成了个没用的摆设。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时间一点点溜走,再没什么新发现。魏潼只好暂且收队,返回了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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