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别墅藏在城区外的荒僻处,唯有一条公路像孤独的引线,一头系着别墅,一头牵向城区。
这片地界尽属顾家,平日里几乎没有外来车辆靠近,网约车也几乎都不敢接这边上的单,路面常年静得能听见风扫过草叶的声音,唯有顾家的车辙偶尔会打破这份沉寂。
夜色将公路彻底吞噬,只有几缕月光勉强穿透云层,落在泛着冷光的柏油路面上。
那点反射光微弱得像将熄的烛火,却执拗地勾勒出公路的走向,如同黑暗中铺开的一条银灰色丝带。
顾希柠一路都没说话,只有双脚交替着踩在路面上,发出轻浅的声响。
她双手稳稳扶着轮椅推手,指节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推着姌诗琪一步步向前。
轮椅的轮子碾过路面,偶尔碰着小石子,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旋即又被浓稠的夜色吞没。
“希柠……”姌诗琪垂着头,长发遮住了眉眼,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其实你父亲说得对,我这副样子,只会拖累你。平日里还要你照顾我……”
话没说完,就被顾希柠打断。
她的声音比平日里低了些,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像埋在雪地里的火苗,透着股韧劲:“是我自己愿意的,哪来什么拖累?和你在一起,我就是开心。我凭什么要被他的想法困住?”
晚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顾希柠侧过头,目光落在姌诗琪低垂的头顶,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带着点委屈的喟叹:“更何况……不认识你的话,谁还会陪着我呢?”
她顿了顿,推着轮椅的手又加了点力,声音轻得像月光落在地上的声音:“除了颜伯和云姐,只有你……”她的声音里裹着点湿热的暖意,“你是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
姌诗琪心头猛地一颤,伸手将顾希柠揽进怀里,声音带着微哑的暖意:“你也是我在龙安唯一的依靠啊……”
月光像一层薄纱漫过两人交叠的身影,将相拥的轮廓镀上圈柔和的银边,在寂静的夜里亮得格外分明。
“嘀——”
尖锐的喇叭声突然划破静谧,两道刺眼的车灯直直扫过来,将这份温情撕得粉碎。
两人慌忙松开手,转头望向车灯来处,只见阮茗雨从一辆黑色轿车车上走了下来。
她穿的还是几小时前那身衣服,只是先前拒人千里的冷漠淡了些,眉宇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那个……两位……在这……”她说话依旧磕磕绊绊,字句断得厉害。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拥抱,经她这语气一衬,倒让两人莫名生出几分尴尬。
顾希柠连忙抬手抹了把眼角,姌诗琪强压下心头的不自在,解释道:“希柠跟她爸爸闹了点矛盾,我们正打算回花室。”
比起姌诗琪脸上掩不住的尴尬,阮茗雨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顿了顿,又蹦出几个字:“我也……要回去,你们……可以一起……”
夜已经深得不像话,再加上她那副看似客气却不容置喙的样子,两人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片刻后,姌诗琪和顾希柠坐上了后座。
阮茗雨径直拉开副驾门坐进去,脊背挺得笔直,头也不回地望着前方,仿佛车后座的动静都与她无关。
主驾上坐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一身熨帖的衬衫,举手投足间透着股文质彬彬的书卷气。
虽有些好奇阮茗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但是主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姌诗琪并没有多问,顾希柠显然也没有了别的兴致,垂着头坐在那。
三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反倒是主驾的男人偶尔会找些话头,问两句无关紧要的事。
“那个……你们……叫什么名字?”阮茗雨终于还是开了口,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问句,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像是费了极大的劲,每个字都透着挣扎。
“我叫顾希柠,她是姌诗琪。”顾希柠的情绪稍稍平复,抢先接过话头。
“你……就是顾家……小姐?”阮茗雨的语气里刻意掺了些惊讶,只是声调平平,听不出多少真实的波澜。
“我们也没想到,原来你就是阮小姐。”顾希柠顺着话往下说。
可阮茗雨却没再接话,车厢里又落回那种密不透风的安静里,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般,透着股说不出的尴尬。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车厢里的沉寂,剧烈的冲击力像只无形的手,狠狠将几人甩向车门。
顾希柠和姌诗琪在后座撞得肩膀发麻,主驾的苏洋猛地攥紧方向盘,指节泛白。
“大家没事吧?”苏洋的声音带着刚从冲击中缓过神的微颤。后排两人捂着胳膊,齐声应着“没事”。
阮茗雨缓缓抬起头,额角因刚才的撞击泛出红痕,她看向主驾:“苏洋,怎么……回事?”
“大小姐,撞上了。”苏洋说着就推开了车门,皮鞋踩在路面发出沉实的声响。
阮茗雨紧随其后,裙摆扫过车门时带起一阵夜风。
刺眼的车灯下,一辆亮黄色路虎像头失控的野兽,歪歪扭扭地越过车道分隔线,车头与她们的车狠狠嵌在一起,碎片散落了一地。
可那辆路虎里,却迟迟不见有人下来。
苏洋先走到驾驶座一侧,借着对方车灯的光往里看——主驾上的男人穿着挺括的制服,看车型和打扮,显然是哪家富家子弟的司机。
主驾的男人歪着头,额角重重抵在方向盘上,安全气囊弹开的白色褶皱里沾着暗色的渍迹,任凭苏洋怎么拍打他,都毫无回应。
阮茗雨绕到副驾,刚探身,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就呛得她皱紧眉头。
副驾空无一人,她的目光扫向后排,却在看到座椅下方的踩踏处时猛地顿住——那里蜷缩着一个人,半个身子埋在阴影里。
“快救人!”这一次,阮茗雨的声音异常利落,没了往日的磕绊。
苏洋见状立刻按下车门解锁键,厚重的车门“咔哒”弹开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额角淌着血,浸湿了额前的碎发,不是别人,正是肖天宇。
血珠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滴,在深色的衬衫上洇开小小的红痕。
阮茗雨盯着那片血迹,无数纷乱的念头像潮水般涌上来,堵得她喉头发紧。“快打120!”她哑着嗓子喊道。
刚推开车门的顾希柠见状,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拨通急救电话,指尖还在发颤。
苏洋则已经扯下自己的衬衫外套,小心翼翼地裹住肖天宇流血的额头,动作里带着常年伴主的沉稳。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夜空。
紧接着是警车的红蓝灯光闪烁,还有阮家另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
救护车匆匆拉走了肖天宇和他的司机,苏洋留下协助警方处理,阮茗雨则带着顾希柠和姌诗琪上了另一辆车。
她再次坐进副驾,双手交握放在膝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
“实在……抱歉,我……没想到……会……”后半句又像往常一样卡在喉咙里,消散在车厢的寂静里。
“这怎么能怪你呢?”姌诗琪在后座轻声说,“这种事谁也预料不到,况且我们还是搭你的车,该说谢谢的是我们。”
阮茗雨没接话,只是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
双手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谁也猜不透她此刻翻涌的思绪里,究竟藏着些什么。
车子缓缓驶入城区,最终稳稳停在“姌室花艺”的门前。
人还在车里,一股馥郁的花香已顺着车窗缝隙漫进来,浓得化不开。
顾希柠先推开车门跳了下去,阮茗雨也紧随其后。
她本想上前帮忙,把姌诗琪从车上挪到轮椅上,可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处着力,只好愣在原地,目光呆呆地望着。
“多谢阮小姐了,”姌诗琪转头冲她笑了笑,眼底带着真切的暖意,“不然真不知道我们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城区,说不定还会遇到别的麻烦。”
“你们……也帮了我。”阮茗雨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却没像往常那样话说一半就卡住。
三人简单道别后,阮茗雨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浓稠的夜色里。
“真别说,”顾希柠扶着轮椅,语气比先前轻快了不少,忍不住跟姌诗琪念叨,“这姑娘除了说话有点笨笨的,看着都挺好的啊,哪像是‘小魔头’的样子?”
阮茗雨的父亲早些年黑白两道通吃,被称作“大魔头”,阮茗雨的称呼也因此而来。
“谁知道呢。”姌诗琪语气淡然,仿佛对这些传闻毫不在意,“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情了。”
只是她心里清楚,阮茗雨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特质,确实和那些寻常的纨绔子弟不一样。
上一个让她生出这种感觉的人,正是眼前推着轮椅的顾希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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