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风无碍才得知,夺舍之时,柳澹早一步借元婴出窍之能,一并将元神抽出,从而避开了太极阴阳浮台的摄魂**。但因元婴受制于封灵坛的约束,使他既无力返魂,又遍寻不得出路,一筹莫展之下,只得冀希望于同门队友身上。
他的元神飘啊荡啊,反复在何三元、朱西夜二人的识海外,徘徊逗留,惜皆被一股禁制之力所弹开。无耐之下,辗转向魏紫妩,哪知才刚刚探向她的识海,就险些遭她吞噬,百般挣脱之下,才得已保全虚弱的魂体。
就这样,最后不抱希望地来到风无碍身旁,不曾想,才一靠近她的识海,便立刻受到了一股莫测的引力,仿佛柳澹的元神受到某种牵制,一瞬间,毫不费力就遁了进去。并且,两道元神之间,竟互不排斥的,能够在同一个识海内,相安无事!
只是,考虑到男女有别,不方便现身,柳澹遂封闭了神识,将元神散逸在识海四周,等待夺回自己躯体的契机。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发现风无碍识海受损严重,甚至都影响到了她的神智,出于一种报恩的心理,便暗中为她修复起来……直至迫于搜魂术的神威,才不得不现身。
如此崎岖又巧合的过程,按说,该引起柳澹与风无碍这两人的注意。毕竟,回看他们人生中,仅有的几度交会,属实都有些过于巧合了,非但同年同月同日出生,更屡次三番互为因果,逢凶化吉。个中因缘,不可谓不玄妙,若换作常人,免不了要深究一番。
只是目前二人的心思,早已被存亡之危所占据,根本无暇它顾。
且说搜魂术终止过后,连云子与段平胥终于卸下了,对五人小队的戒心,大剌剌地在风无碍、柳澹、魏紫妩、朱西夜、何三元五人的躯壳面前,道尽了两人狼狈为奸的勾当。
忽而,连云子一脸兴味地,指着五人小队问段平胥。
“这份赔礼,段矿头可还满意?”
段平胥回以褒赞:“满意,满意,再也没有比这更满意的了!多亏了连云将军出面,我等才购得秘药。塌矿那日,也全靠连云将军早一步,封住了其余入口,否则,我等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心思,才能将他们既巧合又不刻意地,引至噬灵兽跟前。”
随后,还笑嘻嘻表示:“以后凡有新矿,所兑金子,我少禺全族占七成,矿工分二成,你连大将军独享一成!”
寥寥数语,便将两人算计五人小队的过往,交代得一清二楚;更将对矿工的盘剥,透露得明明白白,听得风无碍一路从脚板底,凉到了心窝窝。
转日,段平胥便联同金易所的陶掌柜,颁布了全新的酬金分成比例,与灵兑金价格。较之过往的旧例,矿工所采灵矿的酬劳,从以往总金价的三成,直降了一成。同时,灵兑金的价格,也从上一届矿工争取来的一比四,下调到了一比三又十之三。
如此大的浮动,矿工们自然是不愿意的。毕竟他们在进入寒疆之前,也是打听过价钱的。
恰逢寿比族矿工采出超品矿,若按这个新规制算,一下子就将原来,价值一百二十万金的灵矿,折价成了不足百万,再扣除少掉的那一成分成,竟一下子亏了三十万金之多!最后分摊到每个矿工的头上,相当于每人白白丢了至少一千金!
而这一千金,很有可能是某位矿工家里,急需的救命钱。
是以,他们坚决抵抗,拒不交出所采灵矿。
在幽深的矿井之下,深邃的矿道中,寿比族矿工们自发团结在一处,围起人墙,举起骨镐,将一颗拳头大的灵矿,重重保护起来。而这灵矿,就捧在一名十三岁的寿比人少年手中,他睁着一双与叶观林相似的虎目,警惕地观察四周。
一身白狐裘衣的柳澹,即段玉郎。仗着自己夺了舍,有修为在身,一马当先怼到人墙前,将寿比族矿工逼得连连后退。
“让开、让开!否则可别怪咱不客气……”矿工们挥起手中的骨镐警告。
段玉郎不以为意地轻蔑一笑,跳起来照着当头者,就是一个响亮的大嘴巴。风无碍看在眼里,莫名感得有些熟悉,浑然不知,在她神智不清的那几日里,所作所为竟已暗中,成为少禺人年轻一辈的模范,比起唯唯诺诺流眼泪,他们觉得纵情恣意做人更威风,从此拐入狂悖的人生歧途一去不复返。
但那都是后话了,此刻段玉郎的一巴掌,轻松将寿比族矿工激怒,他们亦不甘示弱地回以推搡。
岂料,手掌才将将触及段玉郎,出手的两名寿比族矿工,便“咻”地化作两道白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何方邪术?!”受惊的寿比族矿工,面面相觑,目露惧怯。
风无碍亦大受震撼,私底下向身旁的少禺人监工请教,才知那“杜遏阵”竟又被少禺人,重新设了回来。不消说,新的阵眼,必然是新的塌陷之处,将其下掩埋的矿工,与遭杜遏阵吞噬的矿工,抛尸在一处,假以时日,又能诞育出另一头噬灵兽,也未不可知。
“打我呀,有本事你打我呀!”
段玉郎咄咄进逼,又有几人不明就里的寿比族矿工,冒然还手,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下,他们总算弄清楚了规律,一旦还手段玉郎,便会被莫名其妙消失。于是,几乎两倍体型于段玉郎的矿工,只能唯唯诺诺后退,再也无一人敢动手。
而段玉郎则越发兴奋,对着面前的寿比族矿工,就是一番拳打脚踢,胡口乱骂。
“不知死活的狗奴才!我少禺的地盘,我少禺的灵矿,何时需要你们的同意?!莫说是二成,即便是一成,也是对你们的天大恩赐!”
言罢,犹自不解恨般,抽出腰间的九节骨刺鞭,挥得“呼呼”作响。扫落之处,裂帛痛呼一片,寿比族矿工围起的人墙,层层溃散。
段玉郎见状,手中的鞭子挥得更起劲了。
口中叫嚣:“还敢不敢要三成酬劳?!”
蓄着灵力的九节骨刺鞭,再借着柳澹元婴境的灵体挥笞,每一鞭,都较之寻常监工百倍的威力;每一下,都透入躲闪不及者的骨髓。
“不要了,不要了!”
挨了鞭子的寿比族矿工,纷纷逃溃,很快便现出了最里层的一圈人墙,仍在牢牢地护着中心处的灵矿与少年。无论段玉郎如何使劲,壮硕的身躯如何摇摇欲坠,仍然死死地挺立在少年周围。
这令风无碍想起了叶荃华,当年在薄江的船上,在昆仕诚面前,他也是这般,豁出性命地保护着她与叶观林、叶观夏。
彼时,她的求饶,也同少年一样无助。
“阿叔,咱们不要了,不过是少了些许酬金而已,只要咱们往后勤勉些,何愁挖不出更多超品矿来,又何必……白白将性命搭上?”
摇摇欲坠的人墙,方欲开口,先呕出一捧鲜血,褐色的眼睛,茫然地落在围观的人群中,咬牙道。
“不成!少爷身负重托,必须赎身离开,少了那一成……国师的爪牙已到,咱们等不了了!”
“呜呜呜……”少年埋首灵矿,不知所措。
单薄的人墙,每有一人倒下,余下的人便会自动向内缩紧,即便只剩下十余人,仍在苦苦支撑。
段玉郎开始失了耐性,回过头来,冲始终远观的一干少禺人监工示意。
风无碍当即夺过,身旁监工的佩刀,大喝一声。
“让我来!”
随即,抢先一步,扑到寿比人少年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以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寿比语命令。
“挟持我!”
少年怔愣片刻,毫不犹豫地夺过风无碍手中的刀,反手抵在了她的颈间,并将其转过来,面向众人。
马上,风无碍作出一副惊吓过度的神情,口中嚎啕大哭。
“救我!阿父救我……段矿头救我……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呜呜呜……”
等到一众始料未及的少禺人反应过来,少年与他的一帮同伙,已挟持着风无碍,出了矿井,朝思亲坳外遁去。
对此,范主簿老怀欣慰:“不错!是我家大郎,呜呜呜……我家大郎,就是这么胆小怕事的!”
并且,还向段平胥一再保证,甘愿放弃今年所得,只求换回范不晚一命。然而,他并不知道,即便他什么也不做,段平胥与连云子也不会坐视不管。只因他们虽笃定范不晚死不了,却万不可能放任她一人流落在外,一旦被外人识破了夺舍的机密,传扬到了玄门,那么遭殃的就不只他们一两个人,而是整个思亲坳,乃至整个寒疆少禺族。
那将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必须将范不晚从寿比人手里夺回!
恢恢云天,沓沓雪途。
出了思亲坳,风无碍转由少年的忠仆茅叔,以刀尖比着往前走,她也不反抗,只随着他们离思亲坳越来越远。
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少年阿蝉的爷爷,是艽疆寿比族的宗正祭酒,因反对国师挟族长以令族民,遭国师屠戮满门。唯有少年,在一众忠仆与义士的遮掩下,逃到了寒疆,误入了思亲坳,唯有采矿方能赎身。
一路上,伤重者接踵气绝,护送少年的队伍越来越小。行至十里外的望天门,追随者只余八人而已,且步履维艰,行动缓慢,即便少禺人不追究,最终也会因寒意入骨,僵死途中,与死在矿井内、段玉郎的手中,没有分别。
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坚毅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奋勇的脚步,开始踉踉跄跄。忽然脚下一绊,整队人都滚落山崖。
再爬起时,被满目冻尸骇得魂飞魄散。
只见山谷内,沟壑间,斜崖上,到处都是死状扭曲、挣扎的人体肢干。风无碍稍稍以掌劲翻开积雪,便可见其下,尸垣枕籍、错踪交杂的惨状。
也不知为何,这些来自艽疆、漠疆、磷疆、矢疆、灞海各族,为数上千的矿工,就这么离奇地死在了这里。
风无碍茫然四顾,倏然被冰下的一点银光吸引,走近细看,赫然被其中“朔阳派”的标识,刺痛了眼睛。那是五人小队初到思亲坳,满腔热血,第一次送出的高阶丹药,装在一个银桃般的小球内,彼时收到丹药的天目人矿工,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再三保证,一定会保重身体,努力还债,绝不辜负仙君的一番好意!
还有什么不明白呢?少禺人的恶行昭然若揭。
“哈哈哈哈——”风无碍猝然向天长笑。
“哈哈哈哈……”有清亮的泪滴,滑过她的眼角。
“什么特赦,什么还归乡里,原来,都不过是掩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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