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悬,黄沙延绵。
不知不觉间,金乌已在天上,漫无目的漂了六个多月。
自从风无碍、柳澹、魏紫妩、朱西夜、何三元五人,被太阿尊者救下,逐出寒疆后,五人小队就这么龟缩在金乌上,呆了大半年。
起初,他们是伤势太重,无暇顾及去向。每个人都皮肉模糊,骨肉嶙峋,走两步,血啊、肉啊,啪嗒啪嗒往下断,骨头喀嚓喀嚓折断,好不容易挪进金乌,便倒头昏死过去十数日。待睁开眼,运功修行,日夜疗伤,足足过去三个月,才骨肉新生,经脉重连,丹府归明。
后来,则是无处可去,无事可为。既无法继续履行驻守思亲坳之旧责,又因派遣之司务未曾终结,而无法获得万仙盟新的司务。即便五人小队已将前因后果,详细禀明师门,仍被结善长老,以与万仙盟之契约未竟为由劝离,而不得不流落在外,迷迷糊糊进入了漠疆地界。
头上是碧空万里,云浪翻卷;
脚下是黄沙涛涛,漫无边际。
一朵红艳艳的五瓣云纹火焰,兀自定格在白素素的丝帛上。
风无碍盯着它,已然失神了许久。
那是她初到寒疆,在金易所第一眼所见到的图案。与以往她所接触过的,标记在面具上的不同,这朵,更像是一个组织,明目张胆的宣告。或许,它本来,就不局限于面具,只要它想,就可以渗透进任何一个角落,标记在任何一件物品上,以此来告谕:亲者近,仇者退。
如今回想起来,在寒疆的种种,竟仿佛一直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操纵着一切!
甚至叫风无碍怀疑,自己与队友的一举一动,都早已在对方的算计之中,否则,无法解释,频发的矿工事故,为何总是恰到好处地,给少禺人带去便宜与利益。而这些,以少禺人的能耐,是绝无可能独自实现的。
只是叫人想不通,这个团伙与少禺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若说是为了杀五人小队,但紧要关头,却不见他们亲自出手;若说只是单纯为了牟取灵矿、囤积财富,又为何如此大动干戈,故意与五人小队过不去?
此间种种,实在令人费解,风无碍微晰的眼睛,投向遥远的天渊。
总觉得冥冥中,宿命的齿轮又在轮转,属于她的命数,又开始蠢蠢欲动,从遥远的时空踟蹰而来。
“呵——”她笑。
蓦然张开手掌,掌中纹理纠缠,炽烈的天光落在其上,她握起,空无一物。
“不会以为,再来一次,仇恨就可以消解,血债就可以泯灭吧?”
惨无人道的屠戮,再次浮现;
不甘于受摆布的灵魂,愈发坚定……
“我风无碍,偏要以这条该死之命,同你们不死不休!”
心念既定,风无碍立即将自己,在寒疆的发现与猜想,修书一封,寄给朔阳派渡陈长老柳品贯。这是自献羊村遭面具人毒手以来,她与柳品贯秘而不宣的联系,原本,对那屠村的十人已有些眉目,岂料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再无动静。如今,线索得来全不费功夫,简直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不亦乐乎!
在等候信使青鸟的过程,一架头大、尾小、身子粗,型同胖头鱼的飞行器,逐渐向金乌靠近。
“嗨,朔阳派的盟友,你们好么?”
胖头鱼那边,远远地探出一张圆圆的小脸,神采奕奕地朝风无碍打招呼。鎏璃银盏发冠,天青广袖长衫,一见便知是沧夷派弟子。
“好。”风无碍略显局促点点头。
对方也不在意,反而更热烈地呼唤:“你们这是去往何处呀?”
……
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风无碍随口敷衍。
“漠疆。”
圆脸少女闻言,低头环顾了一遍四野,遂又浮起笑容。
“好巧,我们也是,啊哈哈哈……”
笑着,笑着,她又取出传音石,热络招徕:“相见即是有缘,不若加个传音域,万仙盟太半巡游小队皆在里边,大至各疆动态,小至巡游细务,皆可互通有无!”
“还有这等好事?”
被外界声响,吸引出来的朱西夜、何三元、柳澹、魏紫妩四人,甫一现身,便迅速攫取到了有利信息。
要知道,像他们这般,既无法继续覆行巡游职责,又无法回门派的人,就仿佛游离在人世之外的孤魂野鬼,急切想要了解外界的人际与动态。
于是,五人小队果断加入传音域,并自我介绍。
“朔阳派,丹宗,朱西夜。”
“朔阳派,体宗,何三元。”
“朔阳派,剑宗,柳澹。”
“朔阳派,剑宗,魏紫妩。”
“朔阳派,符宗,风无碍。”
下一刻,刺耳的笑声,就从胖头鱼那边传来。
“啊哈哈哈哈——不会吧?不会吧!你们就是那个,被少禺人赶出寒疆的丙申队啊,哈哈哈哈……你们现下是不是无处可去呀?真羡慕你们,可以悠哉游哉四处闲逛,不似我们,整日奔波,到处搜寻着那倒霉催的陈戎霆!”
立时,五人小队悔不当初。
“阁下这般礼貌么?”
圆脸少女依然笑得肆无忌惮:“啊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修直道,不懂得掩饰。”
这时,五人小队加入的传音域,也从四面八方传来,幸灾乐祸的调侃与冷嘲热讽,甚至还为他们美其名曰。
“顶缺渣鲁废——简称顶废队!”
得了这样的封号,风无碍、柳澹、魏紫妩、朱西夜、何三元再也没心思搭理他们,灰头土脸转向另一边,装作不在意,实则已被眼下所见,夺走了注意。
漫漫沙海,滚滚黄浪。
在他们脚下的不远处,恰巧有两支军队在对峙。
其一颈系红巾,其二臂缠黄绢,观这两军阵仗旗鼓相当,人却微有参差。红巾方皆清一色四尺身高,卷发褐肤的尺朱人,黄绢方除了同样手持矛盾的步卒外,列于阵前,骑于高头大马上的,则是与五人小队一般,墨发乌瞳的齐人。
“糟了,百姓又要罹战乱之苦了。”何三元下意识冲口而出。
他话才出口,即被尚未离去,胖头鱼上的沧夷派弟子反驳。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们年年打,月月打,日日打,兄台怕是不知道吧?”一双剑眉回头,对五人小队审视一番,又自圆其说,“也对,正是不谙世事,才能做出那等,被逐出寒疆的出格之事。”
五人小队不想听,故作专注地盯着两方军队的动静。
剑眉青年却来了兴致,在一旁滔滔不绝:“话说这漠疆,自七年前,靖侥族长禅位给齐人惠俐后,便烽烟四起,境内各军征战不绝,早就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了。”
这事倒还真不知道,五人小队竖起耳朵。
“为何?”何三元忍不住发问。
“嗨,还能为啥,自然是不服呗!”剑眉青年两眼一翻,“无论是老族长的亲儿子、亲兄弟,还是漠疆大大小小的官吏、土匪,皆一致认为,既然一个外族人都可以当族长,那么堂堂尺朱人为什么不可以?!于是个个揭竿起义,号称驱挞外奸,维护正统,打得你死我活,分分合合!”
“噢……”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这不,”剑眉青年指着底下两支军队,“惠俐麾下的天策军,正是臂缠黄绢那拨,又遭到由沙匪杂合的赤焰军伏击了,唉——这种事,我们巡游时见得多了,根本管不过来,打打杀杀乃兵家常事,只盼他们莫要扰着百姓。”
听罢,柳澹忽然发问:“左边是天策军?”
“对!”剑眉青年没好气点头。
“右边是赤焰军?”
“对——”
“那么中间是……”
柳澹指着两军之间,不知何时被天策军,驱使出阵的数十名男女老少尺朱人。
“卧槽!那是平民!”剑眉青年两眼一直,“想不到他们如此大胆,竟敢在本仙君眼皮底下耍花样!”说罢,招呼也不打,径直飞身向下。
柳澹等人见状,也跟着一跃而下。
恰逢底下被驱使的平民,也发现了头顶上的飞行器,于是举头向他们高呼。
“救命——仙君,救命啊!”
边喊着,边向他们奔来,吓得对峙在前方的赤焰军,节节败退,不得不举械恫吓。
“莫动,别跑,不想死站住!”
一时间,竟形成了这样诡异的画面。溃散的赤焰军在前头跑,连滚带爬的尺朱平民,在中间乱窜,胜券在握的天策军,却远远缀在后边,按兵不动。而这些人的头顶上空,则有十道超凡身影,自云头翩然降落。
眼见就要落在两军之间,忽然一道沉闷的爆破声响起。
“砰——”一朵血花绽开,巨大的血雾向四周弥漫。
紧接着,又是一连“砰砰砰……”的数十声,所有慌不择路的尺朱平民,在五人小队与沧夷派弟子眼前,先后爆体,血浆与肉碎四射,残肢与头颅横飞,顷刻化作一滩血泥。有的血沫,甚至还溅到了甫一落地的十人身上。
俄而,耳边响起震天动地的厮杀声。
两方军队,挥舞着旗帜,踏过这片,刚刚才被人血染红的黄沙,相互攻击,抵死搏杀,以新的热血,覆盖旧的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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