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伊水阁街外也安静起来。
玲珑就这么赤脚站在木板上，翻腾冒泡的温泉竟显得吵闹。
她有时分不清现在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半晌才从游离中回神，缓缓蹲下身子伸手碰了碰温泉泡。泡泡如愿破裂，她似乎从中感受到了乐趣，开始不厌其烦地挨个戳起来，弄得池中面容更加模糊。
绪月在走廊尽头的阴影内站了一会儿，末了转身离去。
廊中挂着些许彩灯，颜色红彤晕染了墙面，就着仙腾雾气，将夜晚的泠冽打散，加入了些许温柔。
雪澈已经失联四日了。从离开皇都开始，他就再没回过信。想起最后离开时他用了探查的能力，绪月内心一阵烦躁，脚下步伐也跟着乱起来。书房离这不远，却感觉越走越长。
屋内昏暗，绪月哗啦一声清掉桌上乱物，沾几下便提笔落墨，案上宣纸因潮湿晕染一片黑，绪月却懒得再拿新纸。
「见信如晤。」
四字还未写完已然断墨，他却仿佛未看到，就着生涩笔锋写完才再度蘸墨。
「已平安抵达，勿忧。」
「四日未有回信，可是皇都眼下严峻？你」
羽睫微颤片刻，还是划掉了“你”字。
「家主可安？」
「我、月晟、花少主明日启程去往皇都，劳转告家主。」
「毋需担忧，自有计策。」
笔被随意丢在桌上，绪月唤出灵库，从花店买来的那朵玫瑰上揪下一瓣为媒，信便可藏于这花瓣之中。在外打上任务紧急标后，他抬手一挥，花瓣裹挟着微弱的灵风前往该去之地。这招是雪澈教他的，本想用来逗逗姑娘，谁知这么些年来没姑娘与他传信，偏偏因任务常需与雪澈传递，一来二去就成了二人独特的交流方式。
起初雪澈终于逮着了个能寄信的人，每日恨不得给他画七八百封信，那时绪月屋里飘满了雪家种的竹叶，一天不清扫就能铺满，弄得他要发疯。过了几个月后好多了，每日最多一封，但从未间断，只是没打任务标的那些，他一封未拆。
本该如此。
怪就怪那日月晟生辰，他忙里忙外三日未眠还得忍着头痛眩晕接待宾客，怒气飙至沸点，简直一触即发。在正厅内被雪澈一头亮发晃完眼睛后彻底撑不住，折返回屋吃药。谁知窗口正对着那摊小山似的还未扔出去的破叶子，他边喝药边看，突然就鬼迷心窍，走到跟前从中抓出一片。
「略。」里面就这一个没营养的字，边上依旧是一堆看不懂的破图。绪月无语片刻，用灵力烧了。
喝了一口药，思索片刻，又抓出一片。
这一抓不要紧，给他吓一跳。
「偶然看到你变化容貌，着实有趣。」绪月冷汗都下来了，拿着药碗的手险些不稳。他有双重身份的事情只有月家主，花晢，玲珑和月晟知晓，这小子什么时候看到的？还好转换内核时外层永远会包裹一层灵力做隐藏，否则自己有魔核的事情泄露出去非同小可——等等。虽然这层隐藏很难看破，但雪澈有探查的能力，在他探查范围内魔物尽显，不会……
此想法一出，绪月药都不喝了，赶紧面对这堆小山一样的竹叶坐下，一封封拆起来。
第一封是幅画。勉强能认出一只狗，看起来在抓蝴蝶。不懂，烧了。
第二封还是幅画，绪月看得头都大了也没辨认出来那一坨是什么，一边烧一边心说画画这种事还是让雪瑾来吧。
第三封终于有字了。
「侍卫长大人，你当真一封也不看吗？」绪月一愣。
雪澈善书法，一撇一捺行得漂亮洒脱，但他却从这一行字里看出了委屈。反复看了几眼，还是抬手烧了。
第四封，「雪府终日落雪，你却不喜寒冷。」什么意思……
第五封，「偷偷找姐换了灵签，这次还是与你一组。」什么情况……？
第六封，「往日写得太多，堆得太快，你很快便清理了。我写慢些，它们便能留得久些。」
第七封，「每次见面总惹你生厌，我字写得好，以字代面，能挽回形象吗？」
第八封，「期盼你拆开信件，又许愿你将一切烧尽。」
第九封，「好想见你。」
……
绪月不知自己是如何在震惊中看完这堆信的，脑中只剩空白。明明烧掉的是一堆竹叶，火中却燃着一人炽烈之情。
等他缓过神来，自己已经回到正殿，抬头就看到雪家三人往外走。目光落到红发那人身上时，各种感受齐冲脑海，居然遭不住双腿一软直接跪地，双手撑着大呕。
“绪月！”雪姨看到他倒了把雪瑾交给雪澈，赶紧跑来，一边搭在他的仙纹上传灵力一边皱眉，“怎么回事，又受到刺激了？”
“怎么脉象这么乱？你这几天有好好休息吗？”
雪瑾和雪澈接连赶来。
明明雪瑾自己已经泪眼婆娑，还是蹲下拉过绪月的手掐住拇指和食指之间止恶心的穴位。
雪澈站在两步之外看着，绪月猛然想起第七封的内容，心下一颤。
“无事，最近事务繁忙，劳雪家主担忧了。”绪月转头看向雪瑾，“雪少主……还好吗？”
“别担心。”待他脉象平稳些，雪姨扶起他，转身又扶起流泪不停的雪瑾，“我先带她回去。”
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雪澈。”雪姨扭头，“你和绪月留在这里，他心脉不稳，你多照顾着他点。”
“哦。”
绪月本想说不用，听到这句“哦”，突然就没说出口。
叶中的信何等长情，若不是会给他花叶寄信的只雪澈一人，绪月怎么都想不出写出那些的人是他。
就这么混乱挣扎了几个小时，一直到深夜回院。
“你写的那些什么意思？”绪月站在院内转身。
雪澈本想送他回来就走，闻言脚下一顿。回头一看，院内那堆竹叶已经没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听得到风过叶片哗啦作响。
许是因为喝了酒，没醉但上头。雪澈终是步步走至绪月身前，借月用目光描摹面前之人。
绪月第一次看到他这副神情，一瞬间有些慌神，向后撤了一步。但雪澈没给他这个机会，还没等绪月反应过来，他就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唇间柔软，还裹挟着酒气，绪月脑中嗡地一声。他不胜酒力，或许就是这时醉的，这是他品过最烈的酒。
最后他是怎么勾住脖子夺过主导权，怎么把对方弄得懵懵的，一概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开口让雪澈干脆在这睡一晚，明早和他一同去雪家，也顺道。
幻想多年的留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实现了。雪澈褪去外衣，还是呆呆地站在床前。
“雪瑾那边有雪家主，无需过于担忧。”绪月以为他在担心他姐，即使已头昏脑胀疲惫不堪，还是温声安慰，“再不睡天就亮了，我先睡了，太累了。”
雪澈就这么站着直到床上之人匀称的呼吸声传来。回神似地眨了两下眼睛，还是轻声搬了把凳子放在床边，然后看了一宿。
天微亮绪月便醒了，算来只睡了三四个时辰，一睁眼就和面前这人对上了眼。
“……你在做什么？”绪月头脑发懵，半眯着眼。
“你也喜欢我？”雪澈好像为说句等了很久。
绪月沉默片刻，夜晚过去，在阳光之下讨论这种事让他尴尬油然而生，索性起床穿衣装忙：“不早了。”
接着就是更长久的沉默，以及临走时他的一句“好。”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只是从此之后，雪澈再未给他寄过无任务标的信。
一股脑写了副cp，之前大部分笔墨都在推进主线[吃瓜]
雪澈与绪月的别扭感俗称网恋奔现的羞愤。
好甜啊！[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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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雨落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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