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歆夹起一箸青菜,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淡然:“那就赶紧吃了饭,回去修炼去吧。”
三人各自安静下来,专注于眼前的食物。饭至中途,臻歆咬着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帝丹和臻意为一只油光发亮的鸡腿谦让推脱,你来我往,甚觉有趣。
帝丹被臻意这“兄长式”的照顾弄得有些无奈,仿佛自己在他面前成了需要被呵护的孩子。旁边臻歆那看戏般的笑意太过明显,让他更觉不自在。不愿再被“围观”,帝丹心念一转,直接将“战火”引向看戏的人:“既然臻意你执意相让,不若给臻歆吧!他做饭辛苦。”
突然被点名,臻歆无辜地抬眼望去。视线交汇处,正撞上帝丹那双在月华映照下灿若星辰的眸子,里面分明流转着一丝促狭的、似笑非笑的光。
臻意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哥?他对这些荤腥兴致缺缺。他下厨做饭,纯粹是为了我。不然,他早跑去打坐修炼了。”
帝丹立刻再次诚恳表示:“其实……我也差不多。”
臻歆放下碗筷,对臻意道:“好了,他是花妖,灵体清透,多喝点汤滋养便好。你赶紧自己吃吧,别推来推去了。” 语气自然,仿佛理所当然。
那句“他是花妖”轻轻落在帝丹耳中。他叫了臻意的名字,对自己却依然只是疏离的“他”。帝丹喉间像是被一块石头哽住了,心口没来由地微微一堵。之后,口中的饭菜似乎都失了滋味。
月上中天,清辉更盛。
臻歆收拾好碗筷,便催促着正与帝丹谈兴未减的臻意去睡觉。臻意站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睡眼惺忪地嘟囔:“哥,那你送送帝丹吧?你今天睡足了精神好。这么晚了,他一个人走回去,总让人不大放心。”
帝丹下意识地看了臻歆一眼,立刻接口道:“不必麻烦,这山头我很熟悉,很安全。”
臻歆闻言,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起,思忖了片刻,才道:“行了,你赶紧回房。那盒子我给你放床头了。” 这话是对臻意说的,却也算间接应下了送人的差事。
见哥哥虽然一脸不耐,但终究是答应了,臻意目的达成,扭头开心地对帝丹挥了挥手:“帝丹再见!” 话音未落,人已像只灵巧的小鹿,一溜烟儿跑回了自己房间。
臻歆对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提高了些声音提醒道:“头上还顶着花瓣呢!”
臻意模糊的应答声嗡嗡地从房间里传来:“知道啦——!”
院中只剩两人相对而立,月光下大眼瞪小眼,一时静默。帝丹的目光落在臻歆发间,轻声道:“你头上也沾了花瓣,要…我帮你取下来么?”
臻歆闻言,抬手胡乱拍了一下头顶,那片顽皮的花瓣却纹丝不动。帝丹见状,便自作主张地靠近一步,指尖轻柔地拂过他的发丝,将那瓣落花拈了下来。动作间,一丝若有似无的草木清气掠过鼻端。臻歆一时觉得这距离有些微妙的不自在,下意识抬头望向天空。皓月千里,清辉如水,将整个小院笼罩在一片静谧祥和的银白里。
答应了臻意的事,总得兑现。臻歆转回头,看向帝丹:“你平常……住在山间何处?我送你回去。” 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帝丹的回答却直接得近乎赖皮:“就待花里边儿。”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无需送,他如今就扎根在此处了!
臻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危险地眯了起来,略一思索,唇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原来家都让你搬来了。怎么,在外头风吹雨打的苦头吃够了,现在想挤进我这小木屋讨个安稳?” 建这屋子时,他可没见这花妖出过半分力气,凭什么?
帝丹看着臻歆那副明显不乐意的表情,心头再次泛起那熟悉的、被排斥的感觉。仿佛从评价他的名字开始,自己就一直被这人嫌弃着。
“你这院子这么大,花花草草这么多,多我一株能占多少地方?” 帝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执拗,甚至放低了姿态,“角落也行,我不挑的。”
他们相识不过一日,产生的摩擦冲突却比认识百年的狗狼还多,这缘分简直像一团打结的乱麻。
臻歆也在心底自问。他漂泊过无数地方,相识的妖灵精怪,谁不赞他一句脾气好、好说话?为何偏偏对这个帝丹,总忍不住斤斤计较?仿佛富家子排斥寒门客?不,他自问绝非那种势利眼!连那些修为低微、连人形都维持不好的小妖,他都能真心相待。想到此处,心中那点莫名的抵触终于松动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在这儿等我一下。”
看着臻歆转身回房的背影,那抹素白在月色下仿佛融入了清辉,帝丹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五百年前的天界。眼前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负气离开离析宫的臻歆何其相似。自己从未想过,若臻歆不是与他置气,而是彻底消失无踪,会是怎样。如今,这答案他尝了五百年——是蚀骨的相思,是心底无声的呐喊,如同臻歆当年一笔笔描画他五百年那般,苦不堪言。
臻歆很快便出来了。他怀中抱着一个破旧的、提手早已断掉的木桶,里面放着一把铲子和那株灵气盎然的君子兰。他径直走向院角那片开得正盛的牡丹花丛,头也不回地对帝丹吩咐:“过来帮忙。”
帝丹依言走了过去。或许并非仅仅出于“听话”,他只是本能地想靠近他,想……讨他一点欢喜。为了臻意能自在些,他这样告诉自己。
两人蹲在花丛旁,合力用铲子挖了半桶肥沃的泥土。臻歆示意帝丹将君子兰小心放入桶中扶稳,自己则一铲一铲,仔细地将松软的泥土填回桶中。
眼看泥土即将填满,臻歆放下铲子,直接用手压实那些蓬松的新土。他的手指沾上湿润的泥,动作却意外地轻柔。他忽然开口,像是随口闲聊:“你怎么不叫君兰或者子兰?帝丹这名字……听着倒像个牡丹花妖了。”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帝丹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落在身旁一株盛放的牡丹上,花瓣在月下泛着丝绒般的光泽。他反问道,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深意:“我喜欢牡丹。你呢?你也喜欢牡丹吗?”
臻歆头也不抬,继续用手压实泥土,随口反问:“不喜欢,我种它们干嘛?”
帝丹的目光追随着他沾着泥土的手指,也学着他的样子反问:“你不喜欢我,不也在种我?”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懊悔自己的莽撞。
就没见过这么不识趣、专挑痛处戳的妖!简直毫无自知之明。他就不怕自己因这句话,直接把那桶君子兰连根带泥扔出篱笆外吗?把帝丹丢出去……这念头闪过臻歆脑海,竟觉得有些滑稽。他手上用力一按,语气沉沉道:“这不一样。种你,权当是积累功德。” 末了,还不忘刻薄地补上一句:“你真是不大聪明。”
“草木本无心!” 帝丹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搬出这句。是啊,他确实不聪明。若他足够聪明,臻歆当年又怎会负气离开离析宫,一去五百年?
土已填满垒实,却迟迟不见帝丹有什么动作。臻歆疑惑地抬眼看去,只见帝丹正望着自己出神。清冷的月光流淌在他身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无需那颗标志性的朱砂痣点缀,此刻的他已然美得惊心动魄,仿佛真化作了一株月下仙葩。臻歆心中无声叹息:幸而他生在这山头。若在山下,以他这般形貌心性,怕早被觊觎的妖物啃噬得骨头都不剩了。
臻歆站起身,走到旁边的长椅坐下歇息。目光随意扫过地面,却猛地顿住——一株被折断的牡丹花正委顿在地,花瓣边缘已现枯萎卷曲的痕迹,显然被丢弃多时了。他弯腰伸手去捡,声音里已带上了薄怒:“这是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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