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玻璃，陆妄野并没听清。
转头看向江敛舟，江敛舟很快就递来一张纸条。
【陆少将喊你去参加会议。】
陆予珩的邀请，对于陆妄野来说，和命令无异。
接过江敛舟递来的湿巾将自己整理妥帖，又灌了两口水，陆妄野才匆匆下车。
江敛舟从另一侧下车，绕到这边，想要跟随一起。
可引路的士兵却上前一步，将人拦了下来：“叶上校，这次会议并未邀请您。”
说完手还搭到了腰间的配枪上，威胁意味明显。
“军部的命令，在调查期间，我要寸步不离的看守陆中校，怎么，您是想代替陆少将来违抗军部了？”江敛舟不吃这一套，好整以暇的撇了下眼前的士兵。
士兵不为所动，直勾勾的看着江敛舟，也没被这句话吓住：“叶上校，您的顾虑陆少将清楚，所以提前向军部打了报告，申请了一间单独会议室，并派人在周围把控，断绝了陆中校逃出去的可能。”
说完，士兵打开军用通讯器，向叶忱的通讯器投递了一份军部盖过章的审批文件。
扫过文件，江敛舟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差了起来，的确是军部的文件，他也无法反驳。
“行，我在门口等着。”江敛舟退了一步。
进了大楼，七拐八拐的，士兵将人带到了一间磨砂玻璃外墙的会议室，里面开上灯，能影影绰绰看到人影。
“叶上校在这里看着，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士兵用卡刷开门，很客气的请陆妄野进去后，回过头看向江敛舟的眼神就算不上热切了。
并不掩盖的敌意，叶忱的眸色暗了暗，前几年他一直执行的是秘密任务，从未公开露过面，也从未与N市这边的军区有过任何任务交接，那这位士兵的敌意是从何而来的？
环顾四周，偶尔与那些看守在周围的士兵有目光交接，但似乎都不待见他。
江敛舟有些疑惑，但是他也不想深究，他不是行走的钱币，没法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他。
而进入这个隔音会议室的第一时间，陆妄野面前的大屏幕就亮了起来。
陆予珩的脸放大在屏幕上，看得陆妄野心头一紧。
望着弟弟瑟缩的样子，陆予珩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坐好。】
两个字很快出现在屏幕上。
陆妄野立刻乖乖坐好。
【你们基地去年的审核报告很好看，但是你这件事还是及其恶劣的，不知道军委是谁看不惯储将军，才有了这次调查，之后的调查你也不用放心思在上面了，好好跟着储将军学习，等你成了上校，调回首都也名正言顺了。】
陆予珩打字很快，只是眉头一直没松开，周围也接连传来炮火的声响。
“不行！”陆妄野看着这些字，有些着急，喊了出来，“哥，我找到了些线索，能证明去年那次袭击是有人刻意为之，我不能现在放弃。”
陆予珩褐色的眼眸斜斜看下来，一股自骨子里升腾起来的威压倾注而下。
隔着屏幕，陆妄野低下了头。
【这不是你一个刚晋升中校的海军军官跑来N市的理由。】
陆妄野感到有些窒息，今日经历的这么多事情，都没这一刻让他更为无力。
陆妄野摇摇头：“哥，牺牲的是和我出生入死两年的战友，我没办法坐视不理。”
【军部不是派了叶忱去调查了？你在能力范围内配合调查就好，做好你的本职工作。】
窒息感逐渐爬上脊髓。
六岁因为想要在院子里喂养流浪狗，从而被父亲责骂的陆妄野。
十五岁因为想要留住被流放的幼时玩伴，被发现后被大哥罚跪在庭院的陆妄野。
心里头那股压抑很久的埋怨，都弥漫上了二十五岁的陆妄野心里头。
忽的抬头，陆妄野站了起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陆少将，我有我自己的判断，恕难从命。”
“呵。”陆予珩凝望着陆妄野，眼里头是毫不掩饰的轻视。
“轰隆——”视频那头传来巨大的爆炸声，镜头随之抖了抖。
很快，有士兵跑到陆予珩身边：“少将！对方偷袭过来了！”
下一瞬，视频被切断。
陆妄野望着已经黑下去的屏幕，像是堵了一口气在胸口。
沉默的走出会议室，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守在门口的江敛舟。
也是巧，看到了他的手机上与陈迹的聊天记录。
【陈迹：上校，你们走后，小叶就陷入了非自主休克，经抢救现无生命危险，但是医生说，未来几天，不允许探视。】
江敛舟故意的。
陆妄野闭了闭眼：“先回去休息吧。”
今天真的太累了，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猜这猜那。
引路的士兵适时出现，将陆妄野带到了另外一栋楼里。
看着眼前乌木色的实木大门，陆妄野有些疑惑：“这个条件不符合规定。”
士兵道：“这里是陆少将的住所，少将吩咐过，您来就住他这。”
“陆中校现在听力受损，有什么事你还是写下来告诉他。”江敛舟侧身，解释起来。
那士兵明显不想与江敛舟有太多接触，很顺滑的走到了陆妄野另一边，打开通讯器开始打字。
【陆中校，这里是陆少将的住所，您放心独自居住。】
盯着独自居住四个字，那股刚刚落下的窒息感又突兀的出现。
“我申请与叶上校同一间房，任务在身，请您理解。”陆妄野转过头，伸手拉上了原本打开的大门。
【陆中校您别为难我，我也是听命行事。】士兵面上似乎透出股恳求。
陆妄野张张嘴，不知如何作答。
“我的房间在哪？”江敛舟的声音突兀的插入两人中间。
士兵脸上的表情瞬间落了下去，冷冰冰道：“叶上校跟我来。”
下了三层楼，几人停在一间中规中矩的宿舍面前。
“这里，钥匙在门口的地垫下，请叶上校保管好。”
说完这句话，士兵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眼陆妄野后，直接就走了。
江敛舟弯腰找到钥匙，打开门后，走进去。
陆妄野跟在后面，等江敛舟关上门才说道：“看来陆中校在陆军里面的人缘也好不到哪去。”
江敛舟耸耸肩，不作回应。
宿舍很干净，不过面积实在小，是陆妄野海军宿舍的三分之一，出了一个小小的卫生间，里面只够放了张单人床。
两个一米八朝上的Alpha是真的住不下。
【你哥故意的。】
江敛舟舔了舔有些发酸的牙，心里头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么小的空间，陆妄野也有些不自在，妥协般的说道：“算了，我上去睡觉了。”
没走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握住。
是冰凉的触感。
陆妄野低头，看着那只本不该属于人类的手臂。
是下意识的动作。
江敛舟在挽留他。
江敛舟咳了下，仿佛在掩饰自己的失态。
【先坐一下吧，我们谈谈。】
陆妄野看过纸条，又看向递来的那支手上伤口明显的大拇指。
他咬的。
陆妄野摇了摇头：“明天吧，我太累了。”
“阿野。”
陆妄野垂下了头，听着江敛舟压抑不住的呼唤。
这一下，他是真的迈不动出门的步子了。
狭窄的通道，江敛舟靠着墙壁，头偏向了烧水的水壶。
陆妄野坐在床上，目光没有焦点的投向大门。
【小叶那我安排了人与陈迹一起看护，保证他的安全，你放心。】
陆妄野点点头，一想到小叶，头就开始不自觉的疼起来。
“我哥不让我继续调查下去了。”
安静的室内，只听到水壶呼呼的烧水声，江敛舟靠在墙壁上，垂头望着陆妄野。
“我不可能放弃的，”下定决心般，陆妄野抬起了头，迎上江敛舟的目光，“叶上校，拜托你，帮帮我。”
陆妄野的目光过于炙热，江敛舟看过去时，就显得很平淡。
【也是我的责任。】
这一刻，陆妄野突然有了种，想要向江敛舟坦白自己其实已经听得见的冲动。
只是眼眶有些发热，现在声音肯定哽咽。
“算了……有时候，听不见也挺好。”
江敛舟的轻声的嘟囔在陆妄野头顶响起，一下子惊的陆妄野差点跳起来。
陆妄野抬头，看到的是江敛舟将手里写了什么的纸条团起来扔掉的背影。
还是有事瞒着他。
陆妄野有些悲伤，说不清道不明。
胡乱擦了把脸。
还是今天太累了。
身体还没恢复，这么接二连三的出事，真是让他应接不暇。
“叶上校，我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大堂见。”
也不等江敛舟从卫生间里出来，陆妄野推开门，飞快的走了出去。
到了陆予珩住处的门口，陆妄野却有些犯难。
门是密码门，他不知道密码。
可一直站在门口也不是个办法。
掏出通讯器，找到了刚才给他引路的士兵。
【抱歉打扰，请问陆少将的大门密码是什么？】
对面很快就回了信息。
【072416】
这是……
有些熟悉，但一下子想不起来。
陆妄野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红木家具。
屋子很大，主卧外还有两个客卧，连带着一个很大的衣帽间。
陆妄野随意找了个客卧，也顾不得洗漱，直接和衣躺下，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十点。
很累，睡了这么久还是很累。
一晚上似乎做了无数个梦。
光怪陆离的，起来就有些记不清了。
身上很是黏腻，摇摇晃晃起床，进了卫生间。
等水淋到身上，陆妄野才发觉手臂上的绷带还没解开。
之前一段时间在海军基地医院，都是江敛舟每天帮他解开绷带，如今到了他哥这，没了江敛舟的提醒，这些小事他都忘了。
伤口最好别碰水，陆妄野有些手忙脚乱的解开绷带，但仍不可避免的，让伤口碰到了水。
算了反正死不了。
揉了揉发胀的额角，陆妄野有些自暴自弃，也不管手臂上的伤口了，直接去冲了个澡。
屋子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绷带。
等洗完澡，脑子回归正常频道，陆妄野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哥哥的屋子他不敢弄乱，无奈之下，只能给昨天带路的士兵发去信息，麻烦人家拿来必要的药膏和绷带。
士兵来的很快，门铃声响起，陆妄野摇摇缓缓的前去开门。
门口站了三个人，小士兵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旁边是面无表情的江敛舟。
侧身放三个人进门。
陆妄野很自觉的将手臂递给了医生。
小士兵与江敛舟互相瞪着，气氛有股莫名的焦灼。
“陆中校手臂有些发炎了，我去开点消炎药来，这手臂是万万不能再进水了。”医生嘱咐道。
……
下一刻，陆妄野的军用通讯器响起来的同时，一张纸条递到面前。
【手臂不能进水了，以后要洗澡记得喊我。】
江敛舟的字写的飞起。
【陆中校，您的手臂不能再碰水了，以后有需要可以喊喔。】
小士兵发来的即时通讯信息也很迅速，甚至写错了一个字。
这两个人在这比起来了？
陆妄野摊开手，先谢了谢医生，再转向两个人。
“今天有些什么安排？”
【小叶那边不让探视，我们可以研究研究他送来的聊天记录。】
这是让他看了？
陆妄野挑挑眉，来了兴趣。
【您需要休息，陆少将说了，在您听力恢复前，您最好就留在这里，下午给您安排了专业的耳科医生会诊。】
呃……
其实他不需要。
似乎看出了陆妄野的迟疑，江敛舟走到了陆妄野身后。
【看医生也很重要，现在都中午了，也没必要现在去看聊天记录，等医生看完，再想这些事情。】
……
有人问问他的意见吗？
陆妄野往左看了看左手上即将被塞满的纸条，往右看了看通讯器上小士兵锲而不舍的信息。
无奈点头：“我下午回去看医生的。”
【从昨天晚上就没吃饭了，走吧，去尝尝N市军区的食堂。】
望向那只不算白皙，但坚韧有力的手臂，陆妄野顺着往上看，是江敛舟略带了些期待的眼神。
鬼使神差般，陆妄野点了点头。
在小士兵哀怨的眼神中，陆妄野开了口：“麻烦您，带我们去食堂。”
走在路上，望着前方两个仍在互瞪的身影，陆妄野拿起通讯器。
【您能告诉我，叶上校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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