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完，柏雪是彻底喝醉了。
余鸢陪着她走出餐馆，在柏雪伸脚就要往旁边水池里踩的时候眼疾手快把她拉住了，这才发现柏雪连意识都有些不清醒，虽然司机还在门口等但到底是不放心，只能给她唯一熟悉的黄玟打电话。
黄玟正好在那儿附近逛街，接到电话之后不过十分钟就慌慌张张地赶过来，一见到余鸢扶着柏雪站在餐馆门侧就双手合十连连说着感谢，“多亏你了，要真被人拍到柏总喝成这样，我这工作估计都保不住了。”
“为什么?柏总不挺通情达理的吗?”余鸢好奇。
黄玟从余鸢手里接过柏雪，让柏雪搭着她的肩，闻言意有所指地朝余鸢使了个眼神：“不是这个柏总。”
不是眼前这个柏总那就是柏雪的父亲柏世杰了。余鸢不方便多问，抬起手来挥了挥：“既然你来了，我就先回去了，叫的车到了。”
“不用司机送你一程么?”黄玟已经拉开车门，回身看她。
“不用。”余鸢摇头。
黄玟也不勉强，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柏雪弄上车，好不容易把人扶上去了，关上车门柏雪又突然一下子扑到了车窗边，对着车外喊道：“余鸢，下次我们再聊聊吧?”
余鸢不明所以，还以为是醉鬼的胡言乱语，点点头应了。柏雪这才放下心来，允许黄玟升上车窗，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
黄玟一直将柏雪送到了家里。
这套平层黄玟常来，刚失恋那阵子柏雪怕她想不开甚至还让她住在这儿，黄玟对这个房子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如今再进来，她不禁再度感叹这个家实在是没什么人味。
柏雪今晚喝得有点多，靠在沙发上好一阵儿还没缓过劲来。黄玟走去厨房，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她想煮碗醒酒汤都苦于没食材，只好退而求其次叫了个外卖。
等外卖到了，柏雪主动走到餐桌前乖乖喝汤，黄玟坐在对面看她，越看越觉得稀奇：“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
“为什么这么问?”柏雪又恢复了往日的端庄，放下勺子正襟危坐。
“我很少见你喝成这样。”黄玟了解的柏雪，向来是冷静自制的，喝酒从不超过三口，更不会在公众场合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醉态，“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今晚是约了余鸢吃饭?难道车队出问题了?”
话又说回来，就算车队真出了什么大事儿，柏雪仍然是柏氏集团的继承人，就算黑蛟车队解散了也对柏雪构不成任何影响。黄玟问出来就知道一定不是这个原因。
“和车队没关系。”柏雪摇了一下头，沉默了许久接着又揺了一下头，再开口声音带着酒醉过后的沙哑，“只是觉得遗憾吧，曾经和一个人约好了去泰晤士河边散步，到头来陪他散步的变成了别人。”
黄玟彻底愣住了。
如此伤情的话从柏雪口中说出来，诡异程度无异于鬼打墙。在黄玟看来柏雪向来是情感淡薄的人，连订婚也要讲条件和定合约，恋爱这两个字更是和她无缘。黄玟一瞬间甚至怀疑柏雪还在做梦，梦里的那个她仍然保持人类的情感，不再是精密计算的仪器。
也有一种可能柏雪只是在说醉话，或真或假，无需在意。
喝醉时的柏雪是柔软的，不再裹着外层坚硬的壳，她一本正经的表情实在可爱得过分，这让黄玟意识到柏雪不过二十七岁，甚至还不到全国大多数省份的女性平均初婚年龄。现在社会上很多像她一样大的年轻人还在玩着“玛卡巴卡”的梗，柏雪却已经在集团里运筹帷幄独当一面了。
黄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让柏雪去睡觉的，但又莫名地想和这样的柏雪多说说话。她没有追究柏雪那句没来由的醉话，只是笑着说，“去年我和前男友刚分手的时候，你不是劝我要放下吗?当时我喝多了还吼你来着，还记得吗?”
那还是在黄玟刚失恋的时候，有那么几天实在消沉得不行，连上班都没心思了，只知道待在柏雪家里喝酒。柏雪没打算拦着黄玟发泄但看她这么喝下去也不是办法，有次直接夺过黄玟手里的酒瓶叫她清醒点。黄玟情绪正上头也不管眼前人的身份，直接就朝柏雪吼出了声，让她少管闲事儿。
当时柏雪没计较，但事后黄玟想起来很是发怵，虽说柏雪平时不摆架子但她毕竟也是黄玟的顶头上司，失恋了对上司发火，整顿职场也没有这样的。
等重新整理好心情黄玟再回去上班，也曾旁敲侧击地问柏雪记不记得这事儿，柏雪却完全没往心里去，她情绪稳定几乎从不会被旁人影响。
听黄玟说完柏雪果然摇头，黄玟就笑，“总听人说失恋的感受很不好，等到自己经历了才懂得这种感觉，那段时间胸口总感觉像是堵着东西，悲伤过度连心脏都会抽痛，恢复的过程就像把全身上下的骨头打碎了重新接起来，现在想想那会儿真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黄玟说完后又笑笑，“不过柏总你生来幸运，应该不会有机会经历吧?”
她生来幸运吗?柏雪并不觉得。不过她没有反驳黄玟的话，边喝醒酒汤边醒神。
“不过经历了那一次，我也算是脱胎换骨了，”黄玟感叹道，“现在想明白了，当下觉得再困惑再困难再纠结的事情，时间长了也只是过眼烟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再美好的感情又怎么会是永恒的呢?人心是在一直变化的，所谓的誓言放宽时间长度看，也只能成为儿戏。”
柏雪又喝了一口汤，问道：“这就是你现在的爱情观?”
“是啊，我自从被前任骗过之后，已经很难再相信爱情了，”黄玟笑笑，看了柏雪一眼，“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理性主义者，不相信感情的。”
“没那么夸张。”柏雪的态度是否认的。
“怎么，难道你和我一样，也为爱犯傻过?”黄玟来了兴趣，凑过去问。
柏雪瞥她一眼，又低头下来，“你什么时候见我犯傻过。”
是啊，柏雪从不犯傻，她永远是最理智的，只会做最正确的决定。黄玟自己想想也觉得不可能，又问，“那有没有过喜欢的人?”
有啊。柏雪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事到如今承认又有什么用呢?喜欢是这世界上最微不足道的情感，柏雪错过的风景蒋峥没有错过。蒋峥看风景的时候身边却陪着另一个人。
就连后悔柏雪都觉得没有意义。蒋峥记得的跳远测试她都想不起来，如果重来一次还能做得更好吗?柏雪不确定，也没信心，今晚见到怀着对蒋峥一腔爱意的余鸢，柏雪知道自己输得彻底，识趣的话应该立马缴械投降自愿退出。
“但话又说回来了——”
黄玟沉浸在思绪中，突然又出声推翻了刚才她自己的说法，“就算为爱犯傻过又怎么样?人生的意义不就在于体验吗?现在回想起来以前，回想起我和他，我最不后悔的就是和他睡不着在午夜的街头乱逛，在日落之前登上山顶，在海水退潮之后在沙滩上奔跑，也曾经满怀希冀地共同计划未来，我们牵着手共同走过很多地方，那些经历和体验塑造了现在的我，即便和我共度未来的人不再是他，回忆起来也很美好，不是吗?”
柏雪的醒酒汤喝完了，黄玟似乎也说累了，把她劝回卧室之后也进客房睡去了。醉意渐渐消退下去，到了凌晨三点多柏雪却还没睡着，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醒来，柏雪发现昨晚她半梦半醒间给蒋峥发了条消息：【跳远测试是在九月二十七号的运动会上吗?那会儿我们都上高二了，没分在一个班，真可惜。】
……
晚上十点半，蒋峥刚把罗岱从派出所提出来。
起因是罗岱和流光车队的主役秦兆言打起来了。秦兆言先动的手，一拳打中了罗岱的下巴，罗岱也不甘示弱，一个扫堂腿把秦兆言踹翻在地，两人就势扭打起来，而且就在大街上。当时又正好撞晚高峰，那附近的人流量特别大，不少民警在那儿专门巡逻的，看见是两个成年人就干脆把他们全逮进所里了。
警察要他们打电话叫家属过来，秦兆言很快就把他姐姐喊来了，也是个无理的，一口咬定是罗岱欺负了秦兆言，要警察同志赶紧把罗岱送进去改造。罗岱从小没爹没妈的，女朋友也没个固定的，哪儿来的家属啊，唯一想到的只有蒋峥了。蒋峥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基地，很快就开车赶过来了，为了把罗岱捞出来和一个泼公一个泼妇扯了一晚上嘴皮子，耐心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没成想出来之后罗岱还不省心，骂骂咧咧地嚷着要到流光车队的基地闹去，蒋峥抬手要拦他，这小子情绪激动起来一把将蒋峥甩开了，“我他妈今晚就要跟这帮王八蛋拼命!”
蒋峥气得神经直跳，一脚就踹罗岱腿肚子上了，连裤兜里的手机响了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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