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KTV，外面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雪还在下，比来时更大，纷纷扬扬，在路灯下织成一张静谧的网。寒风裹挟着雪粒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简让立刻将旭淮拉近自己，用身体替他挡住大部分的风雪。他低头，看着旭淮依旧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雪花，脸颊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嘴唇却因为寒冷而微微发白。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用指腹拂去他睫毛上的雪，却在即将触碰到时顿住，转而轻轻替他拢紧了脖子上那条厚厚的围巾。
“冷吗，哥？”他轻声问。
旭淮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身体却下意识地往简让身侧靠了靠，汲取着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足以驱散寒意的热源。
这个细微的、近乎依赖的动作，让简让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他伸出手臂，试探性地、轻轻地环住了旭淮的肩膀，将他更紧地拥在身侧。
这一次，旭淮的身体只是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便没有再推开。他任由简让拥着，沉默地走在寂静的雪夜里。两人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一路无话。只有交缠的呼吸和紧贴的身体，传递着无声的、惊涛骇浪过后的余韵。
回到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暖气带来的暖意扑面而来。简让替旭淮拂去头发和肩上的落雪，又弯腰帮他脱掉沾了雪水的鞋子。
“哥，你先去冲个热水澡，暖和一下。”简让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
旭淮依旧沉默着，只是点了点头，动作有些迟缓地走向浴室。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水声，简让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心脏那疯狂擂鼓般的跳动，以及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残留的微微颤抖。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不真实的幻梦。他吻了旭淮！他表白了！而旭淮……没有给他耳光，没有彻底推开他，甚至……默许了他的拥抱，跟着他回来了！
巨大的喜悦像烟花一样在胸腔里炸开，却又夹杂着强烈的不安和小心翼翼。他成功了？还是……只是旭淮又一次的无奈纵容？
浴室的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门被拉开。旭淮穿着简让给他准备的干净睡衣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热水蒸腾出的红晕覆盖了他之前的情潮，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脆弱，多了几分……属于居家的柔软。只是那双眼睛，依旧低垂着，避开简让的视线。
简让立刻拿着干毛巾走过去。“哥，我帮你擦擦头发。”
“不用，我自己来。”旭淮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比平时更低哑一些。他接过毛巾，自己慢慢擦拭着头发。
简让没有坚持，只是去厨房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客厅的小茶几上。“哥，喝点牛奶吧，暖胃。”
旭淮擦着头发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冒着热气的牛奶杯上，片刻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坐在狭小的客厅里。暖气很足，空气却有些凝滞。雪夜的寂静被无限放大，只有毛巾摩擦头发的声音和窗外隐约的风雪声。
简让的心像是悬在半空。他看着沉默的旭淮，刚才在KTV里那股不顾一切的勇气仿佛随着酒精一起蒸发了，只剩下忐忑和等待宣判的焦灼。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却又怕打破这脆弱的平静。
终于，旭淮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他将毛巾放在一边，端起那杯牛奶，却没有喝，只是用双手捧着，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平静地落在了简让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有之前的疏离、疲惫或慌乱，而是沉淀下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以及一丝……简让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简让，”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简让紧绷的神经上，“你刚才说的话……”
简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沙发边缘。
“……是真的吗？”旭淮看着他，眼神深邃得像要将人吸进去，“从十六岁开始？”
简让毫不犹豫地点头，目光坚定而灼热：“是真的！哥，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从高一教师节第一次看到你，我就……”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我就再也忘不掉你了。这些年，我……我……”
他急切地想表达，却一时语塞，只能紧紧盯着旭淮的眼睛，用眼神传递着那份沉甸甸的、从未改变的心意。
旭淮静静地听着，捧着牛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看着眼前这个高大俊朗、眼神却依旧带着少年般赤诚和忐忑的青年，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慕和紧张。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那些年复一年的注视，重逢后小心翼翼的靠近，事无巨细的分享，锲而不舍的邀约，醉酒后失控的亲吻和依赖……以及今晚那不顾一切的表白和吻……所有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简让几乎以为他会再次叹息，然后说出拒绝的话。
终于，旭淮轻轻放下了牛奶杯。他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然后，他抬起手，动作很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迟疑和……决然。
那只骨节分明、略显冰凉的手，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覆在了简让紧攥着沙发边缘的手背上。
简让浑身猛地一震！仿佛一股电流从两人相触的皮肤瞬间窜遍全身！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只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又猛地抬头看向旭淮。
旭淮依旧垂着眼，没有看他，但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耳根再次悄然爬上的绯红，却泄露了他此刻绝不平静的内心。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得如同叹息，却又清晰地穿透了寂静：
“我……知道了。”
没有拒绝！没有推开！甚至……主动碰触了他！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简让！他反手一把握住旭淮那只覆在他手背上的手，紧紧地、牢牢地攥在手心，仿佛抓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他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涩的湿意。
“哥……！”他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一时竟说不出更多的话。
旭淮被他攥得有些疼，却并没有挣脱。他抬起眼，看着简让激动得发红的眼眶和亮得惊人的眼睛，那眼底翻涌的纯粹而炽热的情感，像阳光一样灼烫着他沉寂已久的心湖。一丝极淡、极浅，却无比真实的涟漪，终于在那片沉静的深潭深处，缓缓漾开。
他依旧没有笑，只是看着简让，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光。
窗外的雪，还在无声地飘落，覆盖着这座南方冬夜的城市。小小的出租屋里，暖意融融，两个紧握的手，一个滚烫，一个微凉，却在这个初雪的夜晚，终于找到了彼此的温度。漫长而隐秘的追逐，似乎在这一刻，终于窥见了抵达终点的微光。前路或许依旧模糊，但此刻紧握的双手，成为了最笃定的航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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