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秦鹤邻在牢中闲逸从容的生活不同,牢门之外,无数人因着秦鹤邻的事而焦头烂额。
不仅在于需要有一堆人为陈云驰的死善后,还在于皇帝迟迟没有下令,处死秦鹤邻。
一个已经定了罪的,弑父,戕害朝中大臣的凶犯,快七日了,还好好地活着,甚至没有一点刑讯留下的痕迹。
若说皇帝忘了这件事,他每日都在处理陈云驰与秦鹤邻缺位带来的问题,若说皇帝没忘记,那为何迟迟不做出回应?
就算是要将秦鹤邻放了,那也好歹是个结果啊。
朝中无人知晓皇帝到底在怎么想,除了……
端王等人。
“怎么办?快七日了,还没有查明缘由吗?”
端王府内,赵蘅一脸期待地看着手下的两位老臣,但最终还是只有“一无所获”的消息。
虽说对此早有预料,但赵蘅还是一下子瘫坐回椅上,面色微白:“那怎么办?当初以七日内必查明秦鹤邻动手的缘由拖住了父皇,而今七日将至还没消息,难道真要瞧着秦鹤邻死?”
朱明信自长孙死后便憔悴了许多,模样瞧着像老了七八岁,闻言咳了两声,缓缓道:“殿下,其实咱们最开始,就应该去问问小秦大人的。”
陈云驰回京还不到一年,京中的线索太少了,就算去陕西找,一来一回半个月都没了,光凭他们自己,七日内找到缘故,何其困难。
赵蘅自己心里也门儿清,若要为秦鹤邻求情,好歹要知道他这么做的缘故,亲自去问问是最有效的方法。
但,“凭什么他给人惹了麻烦,还要我们主动去找他?”赵蘅咬牙。
大理寺监牢中有他们的人,秦鹤邻不是不知道,起初想着,秦鹤邻碰见了麻烦,自然会主动来寻求帮助,但日子一天天过,他们在外面火烧眉毛,却听里头的人说秦鹤邻吃得好睡得好,两相对比之下,赵蘅心中自然有气。
宛恒与朱明信对视一眼,与他们这把年纪的人看来,赵蘅这样的脾气就有些太幼稚了,但人家是君,他们是臣,能怎么办?
宛恒摸了摸胡子,开口劝道:“殿下,时间紧迫啊。”
再耽误下去,秦鹤邻只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赵蘅沉默片刻,到底也知道轻重缓急,恨恨叹了口气,挥手示意宛恒派人行动。
宛恒躬身离去,赵蘅与朱明信在厅内等候了片刻,本以为整场问话要不了多久,却没想到一直到午膳时间过去,宛恒还没回来。
赵蘅与朱明信饿得不行,赵蘅还好,年轻力壮,朱明信却已经上了年纪,根本经不起这样饿。
在午膳被热了三次后,赵蘅终于决定,先吃饭!
流水般的席面被抬上来,虽说已经热了几次,但肚子饿的时候,什么都是好吃的,赵蘅与朱明信控制着仪态,以最快的速度将午膳吞食下肚,端王妃在屏风后瞧了几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在没发生正吃着突然有人打断这种事,两刻钟后两人用膳完毕,没过多久宛恒匆匆归来,带来了他们想要的消息。
“殿下。”宛恒行了行礼,“臣问过了。”
“是什么缘故?”赵蘅眼睛一亮,向前探问。
但宛恒却沉默了,他的脸上几乎浮现了纠结的神色,赵蘅心中咯噔一声,这才注意到,宛恒此刻的样子相较离开前,苍白虚弱了许多。
“莫不是他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他心中有对秦鹤邻的气,开口的态度便不大好。
宛恒叹了口气,身子躬得更低,开口时,已经带上了显而易见颤抖:“鹤邻手上有陈云驰的把柄,甚至还有夏贵妃的。”
这不是很好吗?宛恒为何像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一般?
赵蘅与朱明信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此刻全都默契地沉默下来,等着宛恒接下来的话。
“但他,要求等他死后,再将消息呈出。”宛恒一字一顿,说话间依旧能想起,自己唯一的女儿,留下的唯一的孩子,方才在牢狱间,温和坦然——
一心求死。
——这些消息,若运用得当,足够扳倒您面前的一切敌人,殿下年轻气盛,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您得帮他把把关。
——外祖父,孙儿不是一时意气。
——您要好好的。
宛恒不明白,他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老天要一遍又一遍让他看子孙断了生念?
“他疯了!”赵蘅猛地站起身来,行动间带落了桌上的雕花玉樽。
清脆的破裂声响起,众人纷纷回过神来,朱明信大惊,追问道:“小秦大人这是何意?”
“何意?!还能是何意?!”赵蘅狠狠横来一眼,“他造了这么大的孽,就是为了找死!”
朱明信明显看见这句话落下后,方中央站着的宛恒狠狠晃了一下,瘦削的身子摇摇欲坠。
他不久前才没了孙儿,此刻无比能理解宛恒的心情,忙上前将人搀到座上,倒了杯茶让人顺气。
这一番动静下来,赵蘅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拧着眉重新坐了回去,小厮鱼贯而入,很快将厅内的杂乱收拾干净。
好一会,待宛恒的情绪稳定下来了,上端的赵蘅才沉着脸开口:“宛阁老,烦请您告诉我,秦鹤邻在狱中,到底说了什么。”
两人向他看来,赵蘅一字一句道:“他要死,本王偏不如他的意。”
朱明信没做回应,转而看向宛恒,在座的没有一人想让秦鹤邻死,但对方既然敢将一切坦白,必然是做好了准备,朱明信不相信,能这样轻易地救下人。
宛恒垂着眼:“夏贵妃近些年,与工部户部勾结,敛了不少钱财。陕西同样有做这些事的人,陕西中丞住处,还存着这些年财目往来,数目或有,五百万两。”
五百万?!
两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兴一年的国库入账都不一定有这么多,夏华的胆子竟然如此大?
可是,赵蘅将这些信息记入脑中,却又察觉出些许不对——这和陈云驰有什么关系呢?
“鹤邻,夏贵妃的事,和陈云驰有什么关系?”牢房中,宛恒同样被秦鹤邻的话弄得背后发凉,只是他仍记得来此的目的。
昏暗的牢房内,他的孙儿端坐地上,脊背挺直,嘴角含笑,窗隙透进来的一束光落在他的肩上,映得本就漆黑的眼越发如渊一般。
“三皇子,赵蓁,”秦鹤邻轻声道,好像生怕惊扰身边萦绕的灰尘,“是夏华,与陈云驰的子嗣。”
秦鹤邻的话反复回荡在宛恒耳边,两个时辰的会面接二连三地投出让宛恒惊掉下巴的消息。
闭了闭眼,记起秦鹤邻嘱咐的“请您把关”,宛恒到底没有将这个消息说出来,只道:“不必有什么实质的关系,夏贵妃若意识到自己有被揭穿的风险,便会主动将这些推到陈云驰身上。”
没有比死人更好抹黑的东西了。
几人的面上都浮现了明显的松动之色,片息后朱明信缓缓皱起眉:“可我们没有证据。”
先不论秦鹤邻是如何知道的这些,光是要找证据都得花上个把个月,秦鹤邻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这就是秦鹤邻留给他们的东西。
日后这些消息可以帮他们铲平许多敌人,但此时此刻,它救不了人。
“还有可能在陛下那里多争取些时日吗?”赵蘅自问,随即又摇了摇头。
上次他阻止父皇已经越过了雷池,没办法再拖延了。
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
后室内,几人的束手无策全都落在了端王妃耳中,她沉默了片息,白梅客走前嘱咐她保密的模样还在耳畔。
想了想,端王妃转身,决定将秦鹤邻的消息传递出去。
秦鹤邻的死活她不是很在意,但贺书姐姐的女儿,她不想有所隐瞒。
而堂中胶着的三人,此刻也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王爷,平成郡主求见。”
像死气沉沉的渔船中突然放进来了一只凶恶的鲇鱼,气氛流动起来,却不知前来的到底是敌是友。
平成郡主与夏贵妃交好,是京中人人皆知的事。
一瞬后,赵蘅开口:“请进来。”
须臾,平成郡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堂中气氛已经恢复如常,平成郡主迈入,笑吟吟地冲赵蘅等人见了礼。
“郡主前来何事?”赵蘅淡淡开口。
平成郡主歪了歪脑袋:“听说方才宛大人去了大理寺狱?不知这一趟可有收获?”
赵蘅皱起眉:“郡主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不必如此不待见我。”平成郡主失笑,摆了摆手,“我是来帮您的。”
她嘴角含笑,径直坐在宛恒与朱明信对面的空椅上,语气轻松:“不论您等从狱中得到了什么消息,我都可以帮您送到夏贵妃跟前。”
“你是说……”
平成郡主笑着冲赵蘅点了点头:“不错,到底娘娘心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抹黑陈大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是很好吗?”
意思是说,只要他们保密,不将夏华贪污受贿的事说出去,夏华便会站在他们这边,一起出力保下秦鹤邻。
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只是……这件事之后,夏华必然会处理干净其受贿的证据,如此一来,若日后再想扳倒夏华,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朱明信有些犹豫,要他放弃这么好的把柄,他真有些舍不得。
只是宛恒就在身边,他不好向赵蘅使眼色。
而上首的赵蘅显然也有顾虑,平成郡主也不着急,任由他思索了许久。
片晌,赵蘅缓缓抬眼:“夏贵妃,有什么手段,能使父皇回心转意?”
这话一出,便是在考虑答应这件事了。
朱明信微微有些失望,但也很快调整好心态,一起看向平成郡主。
“那可是夏贵妃。”平成郡主笑道,“陈云驰怎么到这个位置的,夏贵妃可比谁都清楚。”
随便拿出一条,就能让陈云驰的死,从无辜受害,变成“报应不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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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第 1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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