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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第 152 章

大理寺的监牢,待遇要略胜于诏狱,秦鹤邻在狱中几日,饮食上未有苛待短缺,而关于他的罪行也未有进展,甚至连审讯他的人也没有。

秦鹤邻猜测是有人为他求了情,只是不知谁有这般能力,能止住皇帝的杀意。

端王?还是外祖父?

这几日除了送饭的狱卒外无人再靠近这里,秦鹤邻也无法从旁人口中探出点什么消息,唯一与他有关的,便是听闻徐家夫人明余,也在这两天被扣住了。

好歹这件事还照他先前筹划的方向发展,秦鹤邻心中估算,哪怕他发生这样的事,依旧不妨碍明余在狱中待几日后顺利和离——只要徐昀成还有些许顾虑他的儿子,就不会拦着明余。

幸好,哪怕出了陈云驰死去这件事,也依旧不妨碍他做好她嘱咐的最后一件事。

想到这里秦鹤邻的心情好了起来,面对毫无滋味的牢饭也有了兴味,毫不夸张的说,在牢中的这些日子,远比在外生活时要自在轻松得多。

正吃着,却听见门外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却与平日里狱卒的声响不太一致,秦鹤邻执筷的手微顿,轻轻将手中的馒头搁回碗中。

待来人停在牢门前时,他已经整理好面目,含笑抬头。

昏暗的牢门外,一披着黑袍的高挑身影立在门外,分明连头发丝都没有漏出来,秦鹤邻见到来人第一眼,眼中却笑意更甚,笃定地唤了一句“娘娘”。

黑袍之下,夏华的目光缓缓在秦鹤邻身上移动,当前的牢狱之灾好像没有给他带来分毫困扰,当然,他比先前看起来要潦倒狼狈些许,但反而让他看起来更自在了一些。

瞧他的样子也不是疯了,夏华心中越发肯定,秦鹤邻必然手中握着什么把柄。

想到皇帝已经听进去了赵蘅的话,暂时搁置了杀秦鹤邻的打算,夏华微微沉下脸,现在拿不准的是,秦鹤邻到底知道了什么,又把秘密告诉了多少人。

场面一时就这样冷了下去。

面前人久不开口,秦鹤邻又没有让别人看着自己吃饭的习惯,却也不想让一天一顿的牢饭就这样凉下去,于是主动出声:“牢房阴沉潮湿,娘娘千金贵体,若无要事,还是不要久留的好。”

牢门之内,秦鹤邻姿态潇洒,神情真挚,但夏华却莫名觉得对于秦鹤邻来说,自己还不如地上那碗牢饭值得留心。

被秦鹤邻的话噎了噎,夏华当即决定不再犹豫,寒声道:“为何要对陈云驰下手?”

看来是没办法趁热吃了,秦鹤邻暗暗叹了口气,面上笑意渐渐收敛,平和道:“夏贵妃,光看你们从前做的那些事,我与陈大人从来不是友善亲睦的关系,我做的事虽说是一时兴起,却也不算冲动。”

他抬起眼,漆黑的瞳仁直直看了过去,明明隔着许多东西,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夏华却突然有种躲开的冲动,随即便听到秦鹤邻认认真真道:

“夏贵妃,夏华,你该庆幸当夜来寻我的不是你。”

他语气很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却因为这样格外有信服力,夏华这些年直接地间接地杀过许多人,自然是知道,真正有手段的人,是不屑于放狠话的。

秦鹤邻不是在恐吓她,若当夜是她代替陈云驰出现在秦鹤邻面前,只会落得一样的下场。

不论是谁,面对这样直白的死亡威胁,总是会有一两分的恐惧的,夏华心脏瞬时收紧,脚步也不由向后退了半步。

秦鹤邻将夏华的反应尽收眼底,对此倒不是很意外,不论什么时候,他这样不要命的人还是少数。

他等着夏华吃瘪后离去,却不想几瞬后,对方竟再次开口,声线有些颤抖,但情绪很冷静:“所以,你是为了那个丫头。”

并非是问句,夏华显然很笃定,秦鹤邻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否认的,却有些好奇夏华是如何看出来的。

黑袍下的人沉默了片刻,见秦鹤邻没有否认,便道:“很简单,你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在泄愤。”

再稚嫩的政客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事,夏华自己便是靠着男女之情起步的,对这类情绪自然十分敏感。

先前没见到秦鹤邻,以为他有旁的把柄,而今听他说话后,夏华倒没那么慌张了。

不过她还是怕秦鹤邻突然暴起伤人,即便隔着牢门,也不敢往前走一步。

夏华顿了顿:“秦大人,你想求死。”

说罢,她紧紧盯着秦鹤邻的脸,试图在他身上找到丁点心思被看透的紧张,当然也做好了对方再次展露杀意的准备,却不想秦鹤邻竟挑了挑眉,冲她露出一个有些赞赏的笑:“娘娘圣明。”

夏华微愣,上一瞬还被那样威胁,这一瞬便得到了对方真心实意地赞赏,饶是她也在这一刻产生了丁点“受宠若惊”之感,只是冷静下来后才意识到,不过是寻常的“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罢了,秦鹤邻竟能使得如此熟练。

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但不论如何,年轻一代里,应该没有人能做得这么好。

夏华眯了眯眼,心中有些可惜,若非秦鹤邻现在已经彻底站在她的对立面,而且一心求死,否则这么聪明,她还真想招揽过来。

不过现在……夏华摇摇头,再看了一眼秦鹤邻,而今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

望着夏华的背影消失在尽头,秦鹤邻重新拿起还带着余温的馒头,照今日情景来看,夏华应当不会将多余的心思再放在他身上,对于端王与外祖父的防备也会降低许多。

而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个意外发现。

秦鹤邻咬下来一块馒头,将心中的惊涛骇浪按下,原来如此,难怪前世陈云驰会那样轻易赴死。

只是没想到,前世今生都没怎么见过几面的夏华夏贵妃,竟然有如此魄力。

而端王等人只怕还小瞧了这位女子,前世说不定就是她拿到了最后的胜利。

思至此秦鹤邻凝了凝眉,开始考虑,如何将这个发现告知外祖父或端王,这样就算他死了,也照样能让夏华狠狠跌一跤。

毕竟夏华与陈云驰,都是逼死她的罪人。

秦鹤邻没打算放过她。

而牢狱外,夏华偷偷登上回宫的马车,陆梧欢已经在里面等了很久。

“娘娘,里面情况如何?”马车开始行进,陆梧欢上前褪下夏华身上的斗篷,细细叠好收起。

褪去黑色斗篷的夏华里面依旧是素净的月白宫衫,明明只是去了一趟牢里,却像爬了一趟太行一般,数九天竟出了满头的汗。

随手捞过桌面上搁置的月华绣帕擦了擦汗,夏华敛下眉眼:“先前安插到秦鹤邻身边的那个白家姑娘,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只听说是出了事,但细节如何,夏华并不十分清楚。

陆梧欢闻言动作微顿,只是夏华忙着擦汗并未注意到,而一息后陆梧欢便恢复如常,回道:“前几日秦家大火,听说那时,人没了。”

夏华撂开帕子:“什么时候的事?”

陆梧欢:“不到一月前。”

“时间便也对得上了。”夏华喃喃道,“这姑娘竟有如此能耐,他们成婚还不到一年吧?”

就能扯得秦鹤邻为她赴死?

陆梧欢没听清:“娘娘,您是知道什么了吗?”

夏华看她一眼,面上表情有些复杂:“你信不信殉情这种事?”

陆梧欢一愣,随即失笑:“自然是不信的。”

夏华叹了口气:“我从前也是不信的。”她唇角带上了些模糊的笑意,“但人如今就在面前,不得不信啊。”

陆梧欢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秦鹤邻因为妻子逝世而一心求死?”

她不敢相信:“这也太……”

看平日伶牙俐齿的侍女这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夏华失笑:“太扯了是不是?”她自然地接过对方的话头,“但这样的人,通常都很好用啊。”

陆梧欢还是有些不解,但夏华明显没有解释的意思,见状,陆梧欢心思流转,不再多言。

车内安静下来,马车回了皇宫,当日下职后,陆梧欢径直去见平成郡主,却正巧在门口看到周尚锦。

“你来见娘?”周尚锦横了她一眼,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

陆梧欢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没说什么,只淡淡点了点头。

“我劝你还是少费功夫了,娘屋里有人,没空见旁人。”周尚锦哼唧道。

陆梧欢挑了挑眉:“玉公子?”

这几日这位少年在整个后院可谓是风头无两,陆梧欢见过几面,的确生得一副冰肌玉骨。

周尚锦憋着气,狠狠哼了一声,看这样子,多半是吃了闭门羹。

陆梧欢笑笑,正欲开口,平成郡主的房门却从里打开,玉公子见到门口两人愣了愣,又很快躬身行礼:“见过二位小姐。”

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错,陆梧欢点点头,算是回了个礼,相较之下,周尚锦却连个睁眼都懒得给他。

虽说他现在服侍平成郡主,但也只是以郡主府下人,整个后院的人都是如此,没有名分,所依靠的只有平成郡主一时的兴味与宠爱。

不愧是平成郡主近期最放在心上的人吗,受了如此冷待,玉公子也没有表现出分毫不悦,他直起身来,温和地看向陆梧欢:“大小姐,郡主说待您下职后,立刻请您过来。”

周尚锦瞪圆了眼:“!凭什么?”

陆梧欢沉默,有些好笑地冲玉公子点了点头,又看向周尚锦安抚道:“昨日听说暖儿这几日有些咳,我从宫中带了药,你拿去用吧。”

平成郡主之下,陆梧欢是府上最有话事权之人。

听她这样说,周遭人都遵从了她的意思,玉公子微微侧过身,做出“请”的姿态。

周尚锦再怎么不高兴,也只能咬着牙看着陆梧欢踏进她今日没能踏进的房门。

门合上后,玉公子转向周尚锦,冲她友善地笑了笑。

示好当然没有得到回应,周尚锦瞧不上玉公子,却也不会在他正受宠时折了母亲的兴致。

望着周尚锦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玉公子低低叹息了一声,眼中流露出些许羡慕:“真好啊。”

身边人没听清他说什么,疑惑地询问了一句。

玉公子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淡淡道:“回去吧。”

而屋内听完陆梧欢讲述的平成郡主,也彻底从餮足的懒怠中清醒过来,她思索了一会,开口道:“兰枣那边情况如何了?”

陆梧欢:“追杀令撤掉后,他便不再传消息给我们来,但最后一次传信可知,一行人正在往远东的方向走。”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平成郡主的意料,她微微挑了挑眉:“还在往远东去?她们知道了什么?”

陆梧欢摇摇头:“女儿不知。”

平成郡主思忖了片刻,飞快地敲了敲桌子,做好了决定:“陈云驰死后,他原本手下的那些人,多少有几个是与白梅客相熟的吧?找到他们,日后说不定有用。”

陆梧欢先是下意识表示明白,随后又被这些话背后的含义弄得有些茫然:“可秦鹤邻将死,白梅客对我们便应当无用了。”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找与白梅客有关的人?

平成郡主闻言却宠溺地笑了笑,她闭上眼,以一个轻松地姿态重新躺回软榻之上:“傻姑娘,秦鹤邻可不会那么容易死了。”

陆梧欢睁大了眼:“您是说……端王他们?”

平成郡主嗤笑一声:“不,我是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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