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槐夏的声音悠悠然地飘入叶枳耳中,在一周里总会突然冒出,像每次两人距离接近时,那股若隐若现的薰衣草香,萦绕在鼻间,又悄然随着空气流入全身血液。
以至于周中张嘉谦问叶枳清明假安排时,他呆了会,可见根本没听见班主任刚才的话。
“发什么呆呢?”张嘉谦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解释道,“下周清明假,你是不是还是……没空啊?”他说着,抬头看了眼叶枳的脸色,见他模样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悄悄地放下心。
但又不太正常,叶枳这会儿眉头微皱,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他的表情虽然平静,但那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却难以掩饰。
半晌他的视线才重新聚焦到前桌脸上,囫囵地应了句:“嗯。”
叶枳本没怎么多想,很是疑惑张嘉谦为什么这么问,出神时才想起来自己在转学前的每个清明假根本不会出门同他们玩。
因为那时总有人在等着他去探望。
这事儿几乎是同他亲近的好友都知道的,张嘉谦也不例外,倒是叶枳发问道:“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张嘉谦见他如此真诚发问,毫无隐瞒:“哦,何熠他们打算给谢槐夏办个迎新会,周末放假就半天来不及,干脆定在清明假。”
叶枳眼眸微动,他瞄了眼此时人不知道去哪儿了的隔壁,问道:“他同意了?”
见对方点点头,他忍不住追问:“你们不是不敢和他搭话的吗?”他说着,转眼对上张嘉谦诧异的视线。
“你听谁说的?”
“体育课怎么不喊他打球?”
“那是因为何熠怕被另一个Alpha打爆了有损形象。”张嘉谦应的头头是道,仿佛先前也不愿去喊的人不是他。
叶枳一笑,转而又问:“他和你们说了?……他是……嗯嗯这件事。”叶枳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的,惹得对面的人无语了一会。
“其实第一天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叶枳的脸色,“你不会……不知道吧?”知道死党患有恐A症的他询问道。
叶枳默默地叹了口气,想:“合着我是最后一个确认的,那人理直气壮的反驳语气究竟是哪里来的?”
他边感慨着边开口道:“我知道啊。”何止是知道,还被这人“骚扰”了不久。
说罢前桌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奇怪,他看看叶枳平静的脸色,又转头看着慢悠悠晃荡到位置上的谢槐夏,低声问:“你居然不……?”
叶枳知道他下半句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他拍拍前桌的肩,语重心长道:“人是会变的同学。”
张嘉谦张了张嘴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又突然被谢槐夏打断:“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在聊论影帝的自我修养。”叶枳收回手,直起身,倒是张嘉谦被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弄得一愣一愣的。
叶枳见那两人自己聊去了,也不插嘴,趴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地看着题。
谢槐夏和张嘉谦聊完后转头看到的场景就是这样
——没骨头似的叶枳懒洋洋地趴着,那副原本端正的眼镜已经悄然滑落至鼻尖的位置,不过这人竟不觉得硌得慌,没有伸手去调整一下。下堂课被换成了自习,上课铃响起时,叶枳也依旧没有表现出丝毫要起身的迹象。从谢槐夏的视角俯瞰下去,叶枳那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轻轻地遮盖住了他的双眼,给人一种这位同学已经舒适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的错觉。
叶枳生得白皙,发色又是近乎黑的深棕,一深一浅,衬得他整张脸如同白纸般洁净。
天气日渐转暖,叶枳也不再每天穿着外套,他乖乖地换回了校服,临中的校服有两种,他今天刚巧穿了衬衫,后领恰好遮住后颈那块贴着抑制剂的软肉。
谢槐夏也没立刻出声惊扰他,只在神出鬼没的巡视老师从窗外经过时匆匆戳了一下叶枳。
叶枳本快要阖上的双眼被他这一戳惊得重新睁开,他眼中的迷茫尚未完全褪去,直起身看向谢槐夏时微微皱了皱眉,那人只是向他做了个口型:“老师。”
叶枳朝他身后的窗外望去,正巧对上巡视老师穿透镜片锐利的目光,他忙不迭地转回头,抬起右手欲盖弥彰地挡住自己的侧脸。
“走了。”谢槐夏的声音响起,叶枳刚要重新趴下,一旁又传来幽幽的声音,“两道大题。”
叶枳无奈地抽出一本《走进物理》,咬着笔和纸上的文字对峙起来,谁让他向谢槐夏保证自己一定每天写两道大题补基础呢?好在这人耐心足,讲得也详细,叶枳起初的后悔与不情愿慢慢地消散了。
时间匆匆过,匆匆地从12道课后题中过;假期匆匆至,临中的学生终于在单休中熬出头迎来两天半的清明假。
张嘉谦他们定的聚会时间在放假第一天的下午,也正巧是叶枳打算出门的时间。
他本没打算再去陵园,可这毕竟是他以往的习惯,若现在不去了,反倒引人怀疑。
做戏要做全套。叶枳想着,接过奶奶手上的黄纸,老人家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叶枳便劝她许久自己一个人去就足够了。
但也许是老人家心里总怀着对叶枳母亲去世的愧疚,叶枳讲了许多她也不松口,直到他说想一个人和妈讲点话,奶奶才默许了,而直到临走前她也一直在和叶枳叮嘱注意事项。
叶枳笑着应下,叫了辆车在门口等着。
他以为自己会遇到谢槐夏,即使根据三人群里的情报他们已经开始玩了,叶枳也在离开前看了眼对门。
真是习惯易成但难戒,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能和谢槐夏一块上下学近一周。那人总借着“顺路”二字劝动叶枳。
——
许是去得迟了,陵园里人不多,他站在精雕细琢的石门口,愣愣地扶着一旁的栏杆拾级而上。
“沙沙”
果不其然,临州的天说变就变,微风夹着小雨飘下,打湿了每级墓前的灰烬,也给镜片蒙上了一层水雾,叶枳默不作声地撑开伞,摘下眼镜随意擦拭干净又重新戴好。
叶枳凭着记忆中奶奶告知的层数和大致方位,终于找到了他久违的母亲的墓前。
墓碑上刻着“程橘”及其生卒,短短的二十几年。一旁照片上Omega仍面含淡淡笑意,好像不知道她会留在十年前的那个初春。
“妈……”叶枳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悲痛,也不会有所触动,也是经历过一次死生的人了,再怎么样也该长大了。
可好像人一生下来的本能便是呼唤“妈妈”,无论历经岁月如何变迁,这种本能都不会轻易丧失似的。
他静默地伫立着,垂着头,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的“沙沙”声在空旷的陵园里飘荡,叶枳不住地颤抖,他想说“妈,我又一次回来了,您应该想不到吧您儿子居然还能重生一次。”他还想说:“妈,这一次,我不是Alpha了……您是会开心的吧?”他还想抱怨学校里的事物及那烦人的新同桌,像模糊的记忆中那样,滔滔不绝地倾诉心中的情绪。
但他仍只是死死地咬住嘴唇,不住地抽泣,任凭泪水沾湿镜片,任凭泥水随风沾上裤脚。良久,他才仰起头,长舒一口气,叹尽心中无限事,僵硬地对着墓碑上那温婉的人扯出一个笑,道: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这次,我不会再活在那个人的阴影下了。
好久不见,您说,我是不是该为自己活一次?
雨势渐小,黄纸燃烧得愈来愈旺,橙红的火焰倒映在叶枳的瞳孔中,他无神地盯着渐渐殆尽的火苗,又一次仔细地用视线描摹了一遍照片上的人,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他还窝在临州另一处的外公家,他母亲温柔地摸着他的头,面带笑意,回答小叶枳同大人似的语气问出的问题:“我们小枳幸福健康就好。”
记忆转瞬即逝,叶枳慢慢地直起身,等到眼前那阵黑影散去,他才迈步往回走。
——
入春以来,白昼拉长,尽管现在近六点,窗外仍是一片明媚。
聚会擦着太阳落山的边结束,有人提议去KTV,谢槐夏看了眼时间,笑着拒绝了,但作为主人公又怎么能轻易成功呢?他朝起哄的张嘉谦使了个眼色,冲其他人说:“等下KTV的消费我付,你们玩得开心,我家有门禁先走了。”
说罢,他在一阵“老板大气”的欢呼声中离开包厢。
没有成年人在的聚会,几个人倒也胆大起来,拉着谢槐夏灌了点果酒,包厢人多躁热,现在出了门谢槐夏顿觉清爽多了。
他是在巷口遇到叶枳的。
小巷路口多,而这里是离他们俩家最近的一处,碍于车开不进去,两个人前后都选择在巷口下车,再步行回家。
谢槐夏是为了散去身上淡淡的酒味,防止他姐又开始八卦,他本想散点信息素蒙混过关,可谢韫语是Beta,这点损招对她不起效果,谢槐夏只得作罢。
而他看见叶枳的那一刻也庆幸自己没这么做。
“叶枳?”谢槐夏犹豫着朝刚踏入巷子的人喊。
叶枳揉了揉眼,才缓缓转身。
可他忘记了自己的双眼泛红的很,不断的揉搓只会导致眼睛越发的红。
谢槐夏对上他湿润的双眼时,心跳一滞,无数的猜想在一秒内从脑海中掠过,半晌才开口道:“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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