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了上午余下的课,叶枳赶忙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请了假。
不适是真的,只是位置不同罢了,他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心理不适。
学校到家不过走路十分钟的路程,可当叶枳踏出校门,轻车熟路地迈入熟悉的街道的那一刹那,他却有些恍惚。
他生命中最安稳的时光大多都在这里度过,驻足在十字路口,即使是工作日也依然人来人往,他没入人流,耳边的嘈杂声源源不断,直至他转入一条小巷,一切的喧嚣渐渐被抛在身后。
或许是昨天下了场大雨,杏花落满了整条路,湿润的空气夹杂着花香占据着迎新巷,穿过整排的花树,叶枳凭着记忆找到了家。
“我回来了。”推开门的那一瞬,叶枳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句话,可家里空荡荡的,无人回应。他对这早已预料到的结局叹了口气,将钥匙随意扔在茶几上,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他立马卸下了书包瘫倒在床上,思绪缠住了整个大脑,扰得他无法入睡,他烦躁地爬起来,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扫视着整个房间,陷入沉思。
我应该睡一觉就能回去了吧。
这肯定是梦。
话说我都成omega了,生活应该会好一点吧!!
不过omega要注意什么来着……?
叶枳越想越无助,干脆拿起手机靠在床头回顾着自己的微信聊天记录和朋友圈,顺便看了眼相册,不放过任何这个不同生活的蛛丝马迹。
结果是,他发现自己的生活好像和以前是如出一辙的,包括自己的性格、习惯、爱好,变了的单纯是第二性别而已。
那可是易如反掌,绝对不会被发现了。
“我这么兴奋干什么?”叶枳喃喃自语道,他仍旧抱着睡一觉一切都回去了的侥幸心理,在网上搜了个助眠视频,起身拉窗帘时突然注意到对门那上一世常年,不对,根本没人住的房子居然有人进出,那人的身影有些熟悉……像谁来着?
算了,这种小细节也对我造成不了什么影响。他心说,停止了思考。
房间里没开灯,拉上窗帘后阴暗的环境加剧了叶枳的困意。
朦胧间,他又一次回到了家,不过,那是远在百里之外的S市的家,那年的他也许只有小学,小小一只,踮起脚,努力想勾到柜子顶的相册,他甚至搬了张凳子都无济于事,明明就差一点,那柜子和会长高一样,每当他擦边摸到一角时又升高几公分。
叶枳愈发烦躁。
“咚”
什么声音?
“咚”
“咚咚”
梦里他朝门口望去,确定那是敲门声后慌忙想从凳子上跳下,可他太混乱了,脚底一滑,整个人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失重感难受得叶枳从梦境逃出,心脏剧烈跳动,可那敲门声依旧不停,他抓了抓头发,朝楼下喊:“来了!”他从床上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下午5:38.
这么不上不下的时间,谁啊?
他站起身,猛然觉得眼前一黑,跌回了床上,他用力晃了晃头,等眼前的景象稍微清晰了些后戴上眼镜,推开半掩着的房门下了楼。
叶枳握住门把手的那一瞬,晕眩感油然而生,他用指甲掐了自己一把,努力保持清醒,可那门把手却不给他一点机会,叶枳用力地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拉开了门。
他抬头,望向面前那人前猛然觉得身体一轻,两眼又是一黑,整个人往前一栽,却被人稳稳接住,投入了薰衣草味的怀抱。“我……我没事……低…….低血糖而……”他硬生生趁着最后一点意识憋出了一句话,话还没说完整,意识全无,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血。
瘦小的手掌染尽暗红色。
“嘀嗒,嘀嗒……”血液顺着指缝流下,一点一点地打在满地的玻璃渣子上。
幼小的孩子蜷缩在昏暗房间的一角,他不住地颤抖,但双手忍紧紧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房外的脚步声越逼越近,那如恶鬼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枳枳呀,你是在玩捉迷藏吗?”
那脚步声最终随着声音停止在门外,转动把手的声音如针尖般刺得那孩子全身淌血,白光混着粗哑的嗓音闯入他的世界:“那爸爸我可要找到你了。”
明明如此讨厌黑暗,明明如此恐惧幽闭的窄屋。
可顷刻,往日所害怕的事物都不及这被缓缓推开的一扇门恐怖。
“别开门……别进来……”那孩子心说。
不要开门……
不要跨过那道门槛。
谁能来救我……
———
从梦魇中惊醒的滋味并不好受,那梦境飘渺无影,待叶枳猛得睁开眼,一切的噩梦都从他脑中飘走了,留下的,只有剧烈的心跳和被冷汗浸湿的薄衣。
叶枳怔了一会,忙赶来的护士打破了他的回忆:“同学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叶枳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他好像是在医院的急诊……?
不过家里除了他之外一个活物甚至连老鼠蟑螂都没有,谁给他送来的?
半晌叶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好,就是有点头疼。”
护士调节着输液的速度,说:“分化初期信息素不稳定,过于劳累或者情绪起伏太大就会导致晕倒,同学你以后注意点。”叶枳闻言,强撑着直起身子,瞥了眼一旁的各种仪器,继而问道:“麻烦问一下,是谁送我来的?”
那护士尝试着回忆了一下,好在当天急诊来得人不多:“好像是个大叔?”叶枳犹疑地点头道了谢,慢慢地重新躺好。
可他依旧睡不着,急诊室的窗户正对着他的床位,天色渐暗,太阳匆匆地收走了最后一抹余晖,一旁墙上时钟的指针缓缓地转过一圈。
他睡了这么久么?
等到输液瓶滴完了最后一点药水,叶枳的心脏也随着嘴里渐渐溢出的苦涩感平静下来,他让护士帮忙拔掉了针头,扶着床边的栏杆下了床。
护士提醒他带上床旁桌子上的药,叶枳打量了一下满袋子的药,里面似乎还有些维生素什么的,他问道:“不用先缴费吗?”
“缴费?”护士听得满头雾水,又突然想起来:“哦对,有个挺高个的男生帮你付过了。”说罢,又有病人进来,她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匆匆离去,留下叶枳一人琢磨话里的那个人是谁。
在医院里久呆追问也不成样子,叶枳干脆领着袋子转身出了门。
春夜依旧是冷风肆虐,叶枳身上只套了件薄长袖,刚一推开门,泠冽寒风糊了他一脸,差点把他吹成面瘫。他将双手缩减略长的衣袖中,拿起手机准备打车,但几条十几分钟前的消息堆积在通知栏,叶枳没有“已看未读不回”的习惯,他点开微信,看到发信息人的备注时,忽然觉得全世界都被他隔绝在外。
发信人是他的奶奶。
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最后的家人。
可一切美好的记忆都在他大一那年医院发来的病危通知书时戛然而止。
今天一整天的烦躁都在他点开语音的那一刻消失殆尽,老年人不会打字,也讲不来几句标准的普通话,总是方言夹着普通话说着。
“小枳,我听隔壁方阿公说你中午回家了?奶奶下午出去了六点多才到家,你吃饭了没呀…...”
“小枳,你去哪里了?奶奶准备烧饭了,你有什么要吃的吗,你今晚回家吃饭吗……”
“小枳小枳,你怎么还不回来?外面冷,我看你外套还在楼下,你怎么出门没带外套呀?……”
老人连发了三四条60s的语音,久违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出,刺激着叶枳的神经。
如果这是梦,那他更宁愿永远当个叫不醒的人。
如果这是现实,那他也愿意重蹈覆辙,尽管前路未知,可这里总有人让他无法不管不顾地抛弃离开。
“奶奶……我刚刚有事没看手机,我现在回来,您先吃吧。”叶枳过了几分钟才勉强压住抽泣声,用手抹去尚未流下的泪,风声“呜呜呜”,携着他时断时续的哭声飘向北方。
那年的事情过后,他被奶奶接走,一走便是十几年,他记得,六十花甲老人站在噩梦的尽头,那瘦小的身体却给了叶枳无尽的温暖,她朝叶枳伸出手,叹了口气:“又瘦了……”
余下的那十几年光景在漫天飞扬的烟尘、满盆的火焰中熔解,叶枳的心也不免变得空荡荡,“无所谓了。”他在奶奶去世后经常这么想。
而现在,他有值得让他坚持着活下去的人。
这世界情爱纠纷不绝,可唯一能真正纠缠人无法脱身的,大概是亲情。
叶枳努力平静了一下心情,找了张长椅坐下静静地等车,临州的夜空很少会有星星,可今晚恰好冒出了一颗星星,正居于月亮不远处的位置。
他觉得,满身的戾气与不解都被这与往常相同的月光消解。
当他坐上车,侧头望着倒退的街景,一切的一切都如上一世般熟悉,他居然又一次以这种奇妙的方式回到了临州。
不过,意识模糊时闻到的那股薰衣草味也在他心中挥散不去,总觉得在哪儿遇见过。
也许只是凑巧,毕竟那味道应该是洗衣液而不是信息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