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斯年说完地址后就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楚斯年从昏沉中猛然惊醒,下意识往客卧看了眼,便拖起沉重的身体,尽量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他腰弯着,眼睛半阂着,视线之下看见一双黑色的休闲风尖皮鞋,他晃了两下身子,烧得通红的眼抬起,一张冷峻带些郁气的脸便呈现在他眼前。
楚斯年张嘴就想嘲讽两句,却发现走这一段路,连说话的力气也用光。
陈驰就这么站在门口,看他几秒后果断揽过楚斯年的肩,关门进屋。
楚斯年下意识的防卫系统被病魔压下,他有些迷糊地看向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想要挣开,却被更结实地拥住,几乎是拖着他往前走。
陈驰将他带到沙发上坐着,目光聚焦在对方薄红的眼皮,随后他环视了一圈屋子,走去厨房烧水。
他没等水烧开,就回到楚斯年身边。
陈驰坐在他身侧,看着小声呼吸的楚斯年说:“黄叔呢?”
楚斯年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他?”
陈驰静静看他一会,抬手送上冰凉的指尖贴在他额上,楚斯年皱眉闪躲,却被陈驰捏住脸颊,“我量量。”
楚斯年声音微哑,半眯着眼笑,“你是人体温度计吗?用手量有什么用?”
“别笑,很丑。”
楚斯年生平第一次被人说丑,“你是嫉妒我吗?是因为你笑起来丑,所以这样说。”
陈驰从衣兜里掏出几盒药,选出一盒退烧的拿给他,“呆会喝。”
楚斯年垂着眼皮看他手里那一堆东西,“这些都是什么?”
“治嗓子痛的,感冒的,头疼的。”
楚斯年疲惫抬眼,看着陈驰因皮薄而显得愈发锋利的眼睛,“你是特意来送温暖的吗?给你的仇人。”
楚斯年见陈驰不应声,继续调侃,“不是到此为止吗,善良的陈先生。”
陈驰冷冷吐出:“话多。”
楚斯年闭上眼睛,往后靠在沙发上,四肢软成毛毯,打趣着:“送温暖,就不怕我缠上你。”
“随便。”
楚斯年蓦地睁眼,仿佛有一道惊雷劈向大脑,硬生生劈清明了一瞬。
他撑起身子,勉强坐正了点,脸色变了又变,“今晚发烧的是你吧?”
陈驰紧抿着唇,姿态硬邦邦,“少说话,声音都哑了,很难听。”
楚斯年只好躺在沙发上装死。
陈驰去厨房倒了开水过来,他站在桌边看表说:“明天我会再来一趟,你的要求我会实现,说到做到。”
楚斯年眨了眨眼,晕乎乎的脑子缓慢运转,他回:“哦。”
陈驰转身就要走,就在这时,另一间房门却被推开。
陈驰立即望去,就见喻时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房间门口,揉着眼睛撒娇说:“哥,怎么还没睡?”
喻时放下手,看见客厅还有一个男人,高高大大的,像堵墙似的立在那。
喻时又揉了揉眼睛,看着对方冷然的眼神与轮廓锋锐的面孔,他霎时记起面前人是谁。
喻时被他眼神逼退两步,走到门后挡住自己的一半身体,“你,你好陈驰,我叫喻时,是斯年哥的朋友。”
楚斯年按着太阳穴,慢慢站起身,“怎么起来了。”
“我…我被客厅的动静吵醒了,看到还没关灯就出来看看。”
喻时注意到楚斯年红透的脸,立马走出来慌张说:“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他走到楚斯年面前,探手去摸他前额,楚斯年没有躲。
陈驰冷笑了声,“看来我不过来你也死不了。”
楚斯年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嘲讽他,“你不是要走吗?快回吧。”
陈驰站着没动,盯着楚斯年说:“没说我要走,太晚,没车。”
喻时张大嘴巴,有些呆。
“我叫人把你送回去…”
话还没完,陈驰便大步走来,坐在沙发上,“过门禁时间了。”
楚斯年坐下说:“去酒店,旁边就有。”
“浪费钱。”
楚斯年面无表情看着他。
就算世界末日天崩地裂了陈驰都不可能没有钱,这理由可以再扯蛋点。
他说:“你想怎样?”
陈驰自始至终目光就没移过,“我睡这。”
楚斯年深吸一口气,突然有点后悔白天那一通电话。
陈驰确实是解决这事的一把趁手工具,但他不是唯一一把,那通电话他根本不报希望,也并非真心想让他来参与喻时的事。
他只是想向他打一通电话,仅此而已。
楚斯年捏捏太阳穴,“我没有多余的干净房间给你睡,只有这张沙发能睡人,你别发疯了赶紧…”
“就睡沙发。”
楚斯年愣了两秒,讥笑了声,“随便你。”
陈驰脱下外套,扔在他腿上,“被子。”
楚斯年再次深吸一口气,他这辈子没想到能再和陈驰睡同一个屋子,也更没想到他还要找一床被子给他盖。
喻时似乎也感觉到有些荒唐,出声说:“东安冬天很冷的,在客厅睡会不会冻着。”他话没说完,就看到陈驰带着攻击性的目光冲向他。
喻时小声说:“要不我和斯年哥睡,那个房间…”
“不用。”陈驰斩钉截铁地说:“就睡这。”
于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楚斯年远程指挥着陈驰,从储物房中找出被子。
一番耽搁,热水都变凉了,楚斯年喝完叫喻时回去睡觉,自己不停留地就离开客厅,走前和陈驰说:“把暖气打开,别冻死在我家。”
第二天,生物钟没能把楚斯年唤醒,陈驰一大早就起来了。
他伸展了下酸痛身体,转头看隔壁紧关的主卧门,拿手机买洗漱用品送来。
洗漱完后,陈驰自动挪步到厨房开始做早餐。
他把锅热起来,打了两个鸡蛋,刚滋溜滋溜下锅,陈驰就转眼看看主卧,面无表情地又打了两个。
等做好的蛋盛出来后,他握着铲子站在锅前没有走,眼皮恹恹塌着。
过几秒,他又下了一个蛋。
陈驰把做好的早餐端上桌时,两边房间都没动静。
陈驰坐在椅子上,正对着主卧,他抱臂盯着那扇门,似乎把门都盯得摇摇欲坠连连喊饶。
不久,他抬表看时间,随后朝客卧走去。
陈驰没有敲门,站在门口喊:“起来吃饭!”
那边的喻时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就茫然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听到阎王似的语气,“起来吃饭!”
喻时猛地坐起身,穿着拖鞋打开门说:“我,我刚醒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去吃。”
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阎王,直接溜到了客厅,他本以为客厅里会有楚斯年,谁知道一个人都没有。
桌上的饭菜与他遥遥相望,喻时立马去浴室慢吞吞洗漱。
陈驰刚吃完早餐,喻时才回来。
他呆愣愣坐那,机械般开始吃起来,喻时一直没抬头,就听见阎王说:“眼光真差。”
喻时“啊”了声,“陈驰哥,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陈驰看他一眼,“我不是你哥。”
喻时脸色立马红了,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叫习惯了不好意思。”
陈驰没理他,喻时就悄咪咪地看向主卧,说:“斯年哥还没醒吗?这个时间应该醒了的。”
陈驰说:“你很了解。”
喻时缓慢抬眼,瞅了瞅他,“陈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们认识很久了,所以知道作息是正常的。”
陈驰说:“吃完回房间。”
喻时不说话了,时不时用自以为不明显的眼神,打量陈驰。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之前暂住楚家中时,楚斯年经常自己偷偷溜走,不知道去哪里。
他小时候很好奇,以为楚斯年是瞒着自己去玩好东西了,就尾随在他后面。
谁知道,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长到喻时以为自己再也走不回家了,就看到楚斯年翻进了别人家的围栏里。
喻时捶着腿跟上去,刚苦兮兮爬进去,眼前就忽然冒出来一个男孩。
很瘦,干瘪得就像浮上岸的鱼,他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像鱼鳞被刮烂了一样,整个人阴沉又黯淡,直到喻时撞上那双薄而利的眼睛,就出现一团炙烈的火光,为躯体注入灵魂。
那是很浅薄的一面,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直到高中,他和楚斯年并肩走进学校时,远远能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在侧后方树下站着。
喻时只是不经意一瞥,目光却定住了。
他又见到了那双让他过目不忘的眼睛,比初见更热,也更冷。
—
等到中午,早早回房的喻时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在门口张望。
主卧的门还是没有开,喻时本想过去敲,但被陈驰拦住。
他站在厨房说:“做好饭了再叫他。”
喻时神情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都中午了陈驰还没走,不仅没走又开始准备午饭了。
喻时很听话,呆在客厅没动。
那边做完饭的陈驰,洗了手,解下围裙,一点不带犹豫地推开主卧没锁的门走进去。
黑暗的屋子里,楚斯年侧躺着睡得不是很熟,眉紧皱着,嘴巴小口小口往外吐气,脸色潮红。
陈驰眉间出现一道很深的褶皱,他坐在他床边,拍了拍对方的手,“起来吃饭。”
楚斯年朦朦胧胧半睁开眼睛,掺着墨色的蓝眼珠子慢慢浮现,他迟缓的回忆昨晚,“你怎么在这?”
他捂着头,艰难撑起上半身,运转烧宕机的大脑,“还没走吗。”
陈驰站起身说:“一会走。”
楚斯年醒来后一直昏昏沉沉的,这种状态在他洗漱完后好了许多。
他走到客厅,看见餐桌上的菜有些诧异,“你做的?”他看向喻时。
喻时摇头,“我不会做饭,哥不是不知道。”
楚斯年沉默了,就听见陈驰不冷不热地说:“是我做的,很失望?”
楚斯年摇头坐下去。
他夹了菜,没滋没味地放进嘴里。
楚斯年握着筷子有一小会没动,他说:“你来我家,是为了照顾我?”
陈驰说:“怕你死了。”
楚斯年说:“好理由。”
两人就吃饭,不说话了。
喻时一直没言语,眼睛在楚斯年与陈驰之间来回看。
一种难以言喻的,无法言明的气氛在他们二人间飘荡,细细的,淡淡的,飘渺得仿佛一吹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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