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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血朱砂篇(中下)

若问李寻欢此生呆过最糟糕的地方是哪,答案不会是上官金虹的寝室,也不会是大欢喜菩萨的那间屋子,更不可能是孙驼子的酒馆。

最糟糕的,是成都府的诏狱。

诏狱的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这倒不像那种普通的霉味,闻起来是像千百张未烧尽的状纸沤烂在青苔里,再掺上铁锈和绝望的味道。

李寻欢却睁着眼。他的眼睛深邃而明亮,目光中虽带着一些嘲弄,却又充满了惨淡的决心。

他正仰头盯着铁窗外的月亮。

月光是惨白的,白得像枉死者的脸,也冷得像东厂档头的刀。

早年在翰林院值更的月亮也似这般,可惜人却不复从前。那时他刚中探花,意气风发,以为天下不平事都等着他一笔写尽。可如今那些热血与理想,早已被牢门一寸寸碾碎,化作地上的青苔。

年少的誓言,被埋葬在这潮湿的牢中。

同袍的未竟与哀鸣,也随蝙蝠的哀啼一起,回荡在狭长的走廊。

苍凉的世道,比江湖更险,比死亡更作呕。

“官袍是枷,学问是锸,你要用它刨出一条为民之路。”

父亲的教诲他仍没忘却,可现在,那锸刨的是百姓的血汗,那枷锁的是草民的脖子。龙椅之下,压着克扣岁修工钱的折子、忠义子弟的尸骨、边疆将领的军饷,所谓公正,说到底也不过是宦官与东林耍来的把戏。

他也知道,救下的流民是棋子,他自己也是,终将连着刑架一同坠入火海。

但他还是做了,就像某个亏本神明一样。

火盆里炭块噼啪炸响,映得东厂档头的蟒纹曳撒忽明忽暗。

“李探花,您可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何苦为些流放犯搭上前程?”

李寻欢笑了,笑得咳出血来:“前程?李某的前程,早在那片饿殍的坟头,就喂给了嗜血的狗。”

档头脸色铁青,铜壶悬在李寻欢头顶,里面装着冰水混着细盐,这是东厂对付士大夫的阴招,不伤筋骨却痛入骨髓,此刻用来招待前探花,倒是合情合理。

档头逼问道:“指使你的人是谁?可是那灌口堰工头目李二郎?”

“少在我面前发雌威!”李寻欢啐出口血沫,溅在那蟒纹上。

档头抬手,冰水倾泻而下。

每一滴都似宣判:冷、狠、彻骨。盐水渗进旧伤,他浑身痉挛,却哼起破碎的调子:“岷山雪...落我肩...”

沙哑的声音撞在石壁上,竟惊动了暗处啃噬腐肉的老鼠。

档头抡起烙铁咆哮:“唱啊!看是你的嘴硬,还是诏狱的刑具硬!”

李寻欢大笑:“再硬,也不及岷江下的千年白骨!”

火光中,他的影子在高墙上挺立,凄惨却高大,高大得仿佛能撕裂牢笼。而腕间金纹闪烁,立刻又被铁锈淹没。

昏迷中,他仿佛听见浪声。

他恍然看见杨戬银甲碎裂,内里的白衣染血,站在被蒙元铁骑践踏的堤坝上。数十万蜀民的血液漫到他脚下,他额间流云纹被一寸寸剥落,最终神明浮沉于滚滚江流的血色间。

忽然那身影睁开眼,用三尖刀挑起他坠落的酒壶:“探花郎的酒量,比刀法差远了。”

“杨戬!”他惊醒,正对上刑部侍郎复杂的目光。

“李年兄。”侍郎将密旨塞进他手中,“清流联名保你,可东厂要你画押,指认灌口暴民。”

李寻欢盯着"都江堰岁修停工"的朱批,嘴角一扯:“好....我画...”

他咬破手指,一笔挥下——

“吾辈骨血,皆为堤土。”

八个血字,力透纸背,与腰间镇水钱背面的字一模一样。

西川的山道,没有残阳,也无星辰,只有血。

古栈道的木板在杨戬脚下呻吟。

他走得很慢,慢得能听见毒血在血管里流淌的声音。黑血从指尖滴落,每一滴都在木板上烫出焦黑的洞。

“二郎!桥要断了!”哑叔的吼声混着孩童的哭喊砸过来。

杨戬没回头,他拄着刀,撕开衣襟,将最后一把朱砂拍进血肉。白雾骤起,古栈道上只剩下呼啸的山风与踏石的回响。

他抬手抹去唇边金血,三尖刀在手中泛着寒光。流云纹若隐若现,夹杂金丝的卷发披散在肩,玄色战袍在风中翻飞,露出内衬如血的红色,恰似古蜀祭坛上最庄严的祭袍。

“来!”他低声一喝。

这是给流放队最后的护航令,我留下,你们走。

他望着箭雨唱起《开山谣》,调子带着浪子的潇洒与失传的古蜀语调。歌声在绝壁间回荡着,惊起一群黑翅白腹的丁丁猫(蜀地对蜻蜓的古称)。

这些生灵本该在雨季前绝迹,此刻却盘旋如祭幡。

千里外的牢房里,李寻欢正用染血的指尖在墙上书着横渠四句。他忽觉心口一热,仿佛听见三千年江底沉骨的低吟,紧接着是杨戬的喘息与刀剑铮鸣。

“岷山雪——”

第一刀,十几支箭应声而落,他忆起李寻欢说"江湖恩怨不过蝼蚁一桩"。

“——落我肩!”

第二刀,迎面的刀应声而断,他忆起李寻欢在火海中挺直的背影。

风带走嘶吼,却更显月华空旷。追兵退后,却见他笑了。

他反手将刀插进木板缝隙,刀身燃起金焰。

“不好!他要烧桥!”番子头目尖叫。

晚了。

栈桥开始崩塌,杨戬的身影却在火光中愈发清晰。他周身被镀上一层金红交错的光晕,额间流云纹彻底显现,金芒流转似江河奔涌,映得他眉眼深邃,此刻真正显现的,是華夏九衡的神威,是蜀民三千年信仰淬出的神性。火舌舔舐着他的衣袖,却无法让他挺拔如竹的身姿弯折半分。

那刻连番子都忘了逃离,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矛盾的美:神明的威仪里混着浪子的不羁,祭司的庄严中藏着侠客的孤绝。

灌口百姓是听着爆炸声聚集到江边的。

卖酒的苏老头最先发现异常,因为今夜丁丁猫多得反常。而采砂船的刘老大指着远山冲天火光狂吼时,整条岷江两岸已站满了人。

没有组织,没有号令。

瘸腿老匠捶打着测水碑,嘶吼道: “郎凿玉垒——”

无数个声音接上:“——君拓堰!”

抱孩子的妇人、编竹笼的少年、刚逃出生天的流放者……所有人的歌声汇成洪流,比汛期浪头更汹涌。对岸东厂的弩箭在声浪中颤抖,像暴雨里的芦苇。

最伟大的禁术,向来都是活着,劳动,传承。

诏狱里的李寻欢抬头,他听见了,也看见了,隔着千山万水。

他亦轻声应和着:“千锸万笼深淘滩...”

栈桥崩塌的瞬间,杨戬看见了双月。

一轮在天,一轮在江。天月照着诏狱铁窗,江月映着工棚灰烬。月光交织处,李寻欢染血的手指正与他烧焦的刀柄隔空相触。

“何如与君...”杨戬的歌声混着火星飘散。他的衣袍在火光中舒展如翼,宛如金乌滑翔。

“...共赴险!”千里外传来嘶哑的应和。

坠入江心的最后一刻,杨戬袖中滚出三枚镇水钱。第一枚刻"吾辈骨血",沉向李冰埋铁牛处;第二枚刻"与君同",顺流漂向诏狱方向;第三枚无字,被他按进心口箭伤。

额间金芒爆发的瞬间,整条岷江的丁丁猫突然集体振翅。

远方有人笑叹道:“你终于回来了......”

而对岸的歌声愈发嘹亮: “水旱从人——“

浪头吞没杨戬的身影时,李寻欢在狱中咳血大笑: “——不知年”

火与月,水与歌,浩瀚千里。

一个在炼狱仰望月光,一个在火光中拥抱江河。

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交错,像两柄出鞘的刀,在夜幕中碰撞出铮铮清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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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空明,鉴英雄骨血,载苍生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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