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机要是没什么用，不如扔了吧。”周镇武余光瞥到宗棠的身影，语气中泛着几丝冷意。
宗棠掏出手机，“没电了。你打电话了？中午没吃饱吗？”
周镇武盯着宗棠，她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眼角有些红。
宗棠打开单元门，发现周镇武依然站在那里。她这会没什么心情搭理他，既然不是来吃饭的，也就没必要依着他的意思。
单元门合上的瞬间，周镇武拉住了门，也跟着走了进来。宗棠三步并作两步上楼，周镇武也不遑多让。进门之后，宗棠痛快的灌了一大杯水，回头一看周镇武已经非常熟悉的坐到了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宗棠。
“你来有什么事吗？”宗棠问。
“没事不能来吗？”周镇武也问。
“我们好像不是没事可以来往的关系。”宗棠回答。
“我以为我们之间存在友谊。”周镇武说。
什么玩意儿？宗棠皱起眉头，友谊？他俩是朋友吗？
或许是宗棠质疑的表情太过明显，周镇武咣当一声，把杯子放倒茶几上。
“你和李英雪很熟？”周镇武终于换了个问题。
“我和高菲是同班同学。”宗棠没有直接回答。
周镇武没有接话，两个人陷入了一种尴尬而诡异的氛围。周镇武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沉思什么。宗棠也没话说，握着自己的杯子出神。
“盛德酒店的室内总设计师是衡一美术馆的馆长，也是非遗传承人。李英雪特意在那里请客，还邀请馆长唱一段，我没法拒绝。”沉思良久，周镇武忽然说。
“啊？”宗棠不明白周镇武说这些干什么，随口回应了一声，“哦。”
哦。就这个反应？周镇武难以置信，在美术馆的时候，他分明看到宗棠有些失魂落魄，看到她避开的目光。那一瞬间，他有种想拨开众人，走到宗棠眼前的冲动。因着这股冲动，周镇武直接来到了宗棠家楼下，期间还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不接电话就算了，面对他的解释，就一个“哦”？
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周镇武想，最近他太好说话了，对宗棠太过纵容了。
“怪不得我觉得美术馆眼熟，这么一想，跟盛德确实很像。”宗棠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顺口说了一句。
“……”周镇武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会投资李英雪吗？”宗棠忽然问。
“怎么，李英雪雇你来打听消息吗？”周镇武嘲讽道，“那你的业务水平太差了。”
宗棠发现周镇武的脸色沉了下去，说话也不客气。谁又惹他了？宗棠不解，“李阿姨对这次合作很重视，她很照顾我，所以我想问问。不能问吗？”
“你哪里看出来很重视？李英雪说的？”周镇武问。
“刚才不是你说的吗？盛德酒店的室内总设计师是衡一美术馆的馆长，也是非遗传承人。李英雪特意在那里请客，你没法拒绝。”宗棠几乎是复述了一遍周镇武的话，却发现周镇武的脸色更差了。
“涉及商业机密，概不回复。”周镇武说。
“哦。”宗棠讨了个没趣，“那你来我家到底是干嘛的？中午的菜那么好，不至于没吃饱吧？”
“商务宴请，没吃饱不是很正常吗？大家是来谈合作的，又不是专门来吃饭的。”周镇武瞥了一眼宗棠，“倒是你，居然是去吃饭的。”
宗棠没理会周镇武语气里的讽刺之意。听到合作两字，她忽然有了想跟周镇武聊聊宗文忠的想法。
“请教你一个问题。”宗棠说。
周镇武挑眉，宗棠的口气忽然变得谦恭，他一时有点不适应，“说吧。”
“你选合作对象，最看中对方什么？”宗棠问。
“商业合作，当然是利益为先。投资，最看重回报。”周镇武说。
“哪怕对方人品很差？”宗棠问。
“差到什么程度？”周镇武问。
“抛妻弃子，心狠手辣，坑蒙拐骗，不讲诚信，这些哪个更差一些？”宗棠把自己知道的都罗列了一遍。
周镇武摇摇头。“你说的这些，都不是一个量级的事情。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走到一定的高度，那些评判普通人的标准就不好用了。坑蒙拐骗，不讲诚信，也可以理解成审时度势，反应快速。至于心狠手辣，能走到我面前的，都不是泛泛之辈，也不是什么善茬。抛妻弃子么……”他停顿了一下，看宗棠没什么大反应，才接着说下去，“那要看这件事对企业运营产生的影响多大。因为处理不好这私事影响企业发展的，可以判定为能力问题。如果处理得当对企业几乎没影响，那么这个人的能力，属于我的认可范围。”
尽管周镇武说的隐晦，但宗棠听明白了。他跟李英雪的思路其实是一样的，普通人看来天都要塌了的事，在他们眼中，其实都不算什么。商业合作，只要有利可图，其他都能让步。
宗棠内心深处，并不肯承认这种做法。不仅是因为上辈子看到了宗文忠的结局，也因为她本质上还是相信“善恶有报”。
“我如果学理科，像你说的这些，以后都能学到吗？”宗棠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但周镇武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不确定。”然后很认真的解释：“上次我说为了搞清赚钱的逻辑，我学了数学。但是，我也说了，能不能赚到钱，关键在个人。个体差别是很大的，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的差距都大。知道怎么赚钱不是秘密，能不能走到赚钱那一步，才是最主要的。经济学实际上是落后于现实的，经济数据只能帮你分析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因为人的不确定因素太多，所以数据无法预测将来。”
“经济数据无法预测将来？”宗棠怀疑的问，“你是投资人，你要投资什么，不是都要经过分析吗？分析的基础不是数据吗？如果数据不管用，那你怎么判断能不能投资？光看人吗？”
“说出来你可能会失望，但是人的因素，确实大于理性分析。”周镇武缓缓道。
宗棠觉得自己的认知被颠覆了。她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做了几个深呼吸。
“发生什么事了？你对商业合作怎么忽然感兴趣了？”周镇武问。
“你会跟宗文忠合作吗？”宗棠扭头问他。
“他还不够格。”周镇武说。
答案匪夷所思又在情理之中。宗棠差点笑出来，这几天因为宗文忠而产生的纠结情绪总算消散了一些。
话聊到这，宗棠也明白了，宗文忠被德青镇的人看重，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他所处的“生态位”，他是连接德青镇和临州市的枢纽。也就是说，这个位置比“是谁”更重要。
周镇武方才说的“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宗棠没听说过。但是她知道另外一个词，“德不配位”。她现在无法拿出更有力的证据证明宗文忠的生意做不长久，自然也没法说服房艺欣或者李英雪，但时间会证明一切。只是，这个证明的代价或许会很大。
如果她不想房艺欣家也因此受到牵连损失，把宗文忠拉下来换人上去，其实也算一个办法。只不过这个办法，对宗棠而言难度不亚于登天。
宗棠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无力地后仰在沙发中。
“你有什么难题，不如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想想办法。”周镇武双手交握，倾过身子，一副非常乐意“帮忙”的样子，跟之前冷着脸的表情大相径庭。
得了吧。请你帮忙，那不是“驱虎吞狼”，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宗棠在心里默默腹诽。
“没事了，就是我听李阿姨讲了些商业合作的事，一时兴起而已。”宗棠伸了个懒腰，“你到底来干嘛的？没事的话我要休息了。”
周镇武有点失望。宗棠明明有心事，很明显还跟宗文忠有关，但她除了一堆所谓的“商业套话”，什么也没说。
“来一碗馄饨。”周镇武也学着宗棠的姿势，后仰在沙发上。
“你中午没吃饭吗？饭不要吃太饱，六分就行，要不然对身体不好。”宗棠诧异。
周镇武斜了她一眼。
“好好好，这就去。”宗棠一溜烟去了厨房。
没多久，周镇武吃完离开。他走出小区，车子立即停到跟前。等上了车，周镇武忽然自嘲的笑出了声。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做过这种蠢事了，居然会错了意，居然会害怕宗棠误会他和馆长的关系匆匆前来解释。想想宗棠幸亏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否则那场面不知道得多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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