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光线透过304窗帘厚重积尘的缝隙，在房间内投下几道孱弱的光斑，驱散了些许的黑暗，但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昨夜残留的恐惧感，顽固地盘踞在每一个角落。
林羡活动了一下紧绷的身体，冰冷坚硬的床板硌得他后背生疼，整整一晚上他都没有真正放松过，几乎是凭借着意志力强迫自己从床上坐起，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对面床铺的叶小柔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动，随即坐起身。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都从对方苍白憔悴的脸上和眼底的青黑看到了难以掩饰的疲惫。
没有言语，一种在极端压力下形成的默契让两个人几乎同时下床。
门外的走廊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看来其他宿舍的玩家也陆陆续续醒来了，但是走廊依旧被沉默笼罩着，偶尔响起的脚步声也是带着谨慎。
林羡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洗漱也成了一个需要鼓起勇气的环节。
洗手池那面镜子在白天显得格外刺眼，林羡不由想起昨晚那种如芒在背的窥视感。
他尽量避开与镜中那个穿着水手服，脸色苍白的“乔佳佳”对视，快速用冷水洗了把脸，寒意穿透皮肤，让他打了个激灵，精神却清醒了一点。
叶小柔在他洗完后也有样学样，动作笨拙安静，水珠顺着他纤细的脖颈滑入衣领，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是没有出声。
“今天，我可能需要在学校里巡视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协助老师处理的事情。”林羡压低声音，甜美的少女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他为自己接下来即将开始的单独行动找了一个合情合理，符合身份的借口。
四楼的旧舞蹈教室，不仅在NPC的口中出现，在匿名册子上也被重点提及，这个地方像一块磁石吸引着林羡，他觉得必须要去查看一番。
叶小柔抬起眼皮看来他一眼，那双总是湿漉漉的浅褐色眼睛里掠过了极淡的了然。
他没有多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小心点，乔佳佳同学，中午的时候我……我想再去食堂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更多关于那个许愿池的事情。”
他似乎也对这条线索上了心，或许是昨晚的经历让他迫切想要寻找可以提高生存几率的线索。
林羡有些意外叶小柔的主动，但乐见于此，多一份信息总是好事。
“好，注意安全，别靠太近，也别轻易相信任何人。”
林羡叮嘱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真的是一个关心同学的好班长。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宿舍楼，宿管像一座雕像坐在宿舍楼门口的一个隔间里，手中无意识地擦拭着那串仿佛永远也擦不完的钥匙串。
她对进出的学生视若无睹，漠不关心，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与昨晚那个拖着沉重步伐巡逻的人毫无关系。
白天的校园依旧被浓雾覆盖，光线惨淡，视野被压缩到极致，稀稀落落的玩家身影出现在浓雾中，大多都是沉默寡言，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彼此之间保持着距离，眼神警惕地查看着四周。
林羡注意到，昨天那几个因为考试不及格而被留下进行特殊辅导的玩家到现在都没出现，看来他们的下场已经不言而喻。
他没有停留，凭借身份卡的便利获取了学校的地图，径直朝着旧教学楼方向走去。
凭借胸前那枚象征着身份和权限的班长徽章以及“乔佳佳”这个具有迷惑性的伪装身份，一路上畅通无阻。
偶尔也会遇见几个面容刻板的NPC教师，他也只是停下脚步，乖巧地鞠躬问好，挑不出一点错处。
对方最多用毫无温度的目光扫过他胸前的徽章，便不再关注，任由他走向那块破旧的区域。
旧教学楼矗立在校园的西北角，比主教学楼更加破败不堪。
正门被一条锁链牢牢锁住，锁头上积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有人来过。
林羡没有浪费时间，他绕了一圈寻找有没有其他的门。
果然在一片半人高的荒草丛中发现了一扇虚掩的侧门。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轴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在空中响彻。
门内传出严重的灰尘味，呛得林羡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旧教学楼内被微弱的晨光照亮，脚下的水磨石地面发出黏腻的声音，舞蹈教室就在四楼。
他沿着摇摇欲坠的铁质楼梯走着，每一步都尽量放轻，但是脚步声在这个空荡的楼梯间，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墙壁上挂着一些画面模糊的装饰照片，内容大多是舞蹈动作的剪影和集体合照，这些学生的笑容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林羡压抑住心中越来越强烈的不安，踏上了四楼的走廊。
这里比楼下更加阴暗，光线似乎很难透过被污垢覆盖的窗户照射进来，两侧的教室门紧闭，门牌号因为时间缘故有些难辨认。
他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一扇已经破损的门出现在眼前，门上方挂着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写着“舞蹈教室”。
就是这里了，那个神秘的舞蹈教室。
林羡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门板，轻轻用力。
“嘎吱——”
门没有锁，一条狭窄的缝隙出现，混杂着变质香水和干涸血腥味的味道从门缝中扑面而来，让他几欲作呕。
呕……
这味道……
好恶心，要吐了！比他大学室友一个月浸泡没洗的臭袜子还恶心！！！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保险起见没有关门。
舞蹈教室的内部很宽敞，空间很大，地板是暗色的木板，上面覆盖了一层灰尘。
灰尘之上隐约可见一些杂乱的脚印，新旧不一，但是大多数被新的灰尘覆盖，这个教室大概之前有人来过，但是又很久没有人踏足了。
窗户被深红色的窗帘严严实实地遮住，只有几缕光线通过窗帘上的破洞挤入，在空气中形成几道光柱，在光柱中还能看见空气中的灰尘飘动。
教室相对的两面墙壁，是由两块覆盖了整个墙面的镜子构成。
镜子的边缘有着蜘蛛网一样的裂痕，映照出舞蹈室破败的景象和林羡穿着水手服的身影。
林羡下意识避免与镜中的自己对视，昨夜那种被窥视感再次浮现。
他打量起这间舞蹈教室，角落里散落着几个压腿的把杆，一些看不出原貌的杂物被扔弃在角落，目光最终定格在靠窗的一个矮柜子上，柜子上放着一个物件。
他走近了一些，拂去灰尘，物件的样貌显露出来，是一个八音盒。
造型很精美，底座雕刻着花纹，上面是一个芭蕾舞少女的雕像。但是八音盒整体锈蚀严重，那个芭蕾舞少女雕像的脸部被一层凝固的黑色污渍完全覆盖，看不清楚原貌，只剩下一个反光诡异的黑色平面。
食堂的恐怖传闻、半夜传来的八音盒音乐以及匿名册子上的记录……
所有的线索在这个瞬间，被这个锈蚀的八音盒交织串联起来。
林羡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理智在疯狂预警，告诉他必须远离这个明显带着不详的物品。
但是内心深处对秘密的好奇和源自灵魂深处被命运安排的无形牵引，却让他对着八音盒伸出了手。
直播间弹幕此刻也紧张起来，滚动速度加快，带着明显的阻止意味：
“卧靠！！主播头真铁！！真来舞蹈教室了！”
“八音盒！要触发核心剧情了吗？”
“这个地方光是看着直播画面就觉得渗人，那两面镜子……卧靠，我都不敢想！”
“八音盒！！任务触发道具啊！！这个造型也太邪性了！”
“主播别碰啊！！一碰这个副本难度直线飙升！！这个任务难得要死，真的会死的，之前好几个玩家都倒在这里了！”
“不去触发怎么提升探索度啊？隐藏任务怎么触发？富贵险中求啊主播！”
【系统提示：检测到玩家林羡接触核心剧情物品“被诅咒的八音盒”，直播间弹幕禁止透露其具体触发机制与应对方式，仅可进行氛围评论。】
【当前直播排名：60】
“咔嗒。”
就在林羡的手指触碰到八音盒的瞬间，一道极其轻微的声音响起，像是齿轮转动的声响。
紧接着，在林羡骤然紧缩的瞳孔倒影中，那个脸部被黑色污渍覆盖的芭蕾舞少女竟然自己缓慢地转动了起来！
同时，一阵刺耳的音乐声从八音盒的内部传出，演奏着一首哀伤的芭蕾舞曲。
“砰！”
原本虚掩着的舞蹈教室门被无形的力量关上，反锁。
林羡只觉得一阵寒意如同电流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
不是吧，不会这么倒霉吧？
他是不是不小心触发了什么东西？！
舞蹈教室的光线骤然暗了下去，只有那两面镜子散发着光芒。
之前模糊不清的镜面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抹去了灰尘，此时变得清晰无比，但镜中照应出的不再是林羡一个人的身影！
几乎在音乐响起的同一时间，镜子的中央，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板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穿着暗红色芭蕾舞裙的身影。
舞裙的样式古典，但是已经破旧，裙摆和袖子处沾染了大片大片已经发黑变硬的暗红色液体，像是干涸的血迹。
她背对着林羡，身姿曼妙纤细，保持着标准的芭蕾舞预备姿态，足尖轻点地面。
她开始随着八音盒哀婉的音乐，跳起优雅却充满了绝望的芭蕾舞步。
林羡瞳孔紧缩。
他看到了！
就在舞者随着音乐节奏微微转动脖颈，想要回眸的瞬间，他看到了她的脸！
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为一张脸，她的整个头部缠满了肮脏的绷带，只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镜子外的林羡，带着纯粹的恶意。
【限时生存任务触发：沉浸式舞台体验-天鹅之死】
【任务说明：你惊扰了沉睡在此的舞者伊安娜，她将为你献上她生前最后的，也是永恒的舞蹈。】
【任务要求：在芭蕾舞蹈表演结束之前，存活下来。】
【任务规则：
1.演出期间请保持安静，请勿干扰或者触碰舞者，任何不当的行为都可能造成演出意外。
2.表演过程中，请保持对舞者的绝对专注，她的每一个完美动作，都需要观众的凝视来确认。遗漏即失礼，失礼即危险。
3.你有三次机会欣赏演出，每次失败演出都会立刻重置，舞者将重新开始表演，你的伤势将保留。若三次机会耗尽，演出将强制继续，直至终结。】
【任务奖励：500积分，伊安娜的芭蕾舞裙碎片】
【失败惩罚：死亡或者成为伊安娜永远的观众】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丧钟在林羡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林羡现在很想把几秒钟前的自己掐死。
在这种恐怖综艺游戏里面，最忌讳的就是好奇心。
在系统任务提示结束的瞬间，镜中那个缠着绷带的脸庞，猛地转向林羡的方向。
虽然隔着镜子，但是林羡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股粘稠的恶意锁定，周围的空气像是被人抽空，让他呼吸困难。
音乐在空旷的舞蹈教室继续播放，《天鹅之死》的旋律在此刻的环境下添满了诡异和绝望。
她踮起的脚尖微微用力，身体开始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轻盈又僵硬地旋转、跳跃。
动作一开始有些卡顿，仿佛一具被丝线操控的木偶，但是每一个姿势，每一个角度都标准地让人心悸，透露出一种扭曲到极致的诡异美感。
那个从八音盒中传出的音乐，此时成了专属于她的芭蕾舞伴奏。
林羡的身体在规则的力量下变得僵硬，除了眼球和面部肌肉调整，无法做出任何大幅度的移动。
他只能站在原地，成为一个被无形力量固定在座位席上的观众。
规则的要求很清晰，不能干扰触碰，表演的过程中视线必须紧紧盯着舞者。
林羡强迫自己睁大眼睛，视线死死地锁定在镜中那个不断旋转跳跃的恐怖身影上。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挤压，汗水沿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后背被冷汗浸湿。
这不仅仅是对非科学现象的恐惧，更是对意志力和专注力的极致考验。
那张缠满绷带的脸和空洞的眼睛，在舞蹈中不断以各种角度逼近镜面，有时甚至快要冲破镜面！
第一个标准的动作结束。
一个完美的阿拉贝斯克定格，单腿直立，另一条腿向后抬起，双臂舒展，如同濒死天鹅的最后一次振翅。
就在伊安娜双臂舒展，完成第一个段落的瞬间，镜子中在她身侧大约一米远的位置，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身影悄然浮现！
完美的复制粘贴，同样保持着舞蹈的姿势，同样用那双空洞仿佛深渊般的眼睛凝视着林羡。
卧靠！！！！分身？？？
有病吧！！！！
搞这出？！想他死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啊！！
女鬼都有金手指，他泥手指都没有，这还玩个屁！
林羡在心中疯狂吐槽，从芭蕾舞女到系统，从逃生综艺到傻逼榜一大哥。
提示中“她的每一个完美动作，都需要观众的凝视来确认。遗漏即失礼，失礼即危险。”
原来潜台词是这个意思！
他必须确保自己同时看着所有的分身，不能有任何的遗漏！
但是他现在有一个很想知道的问题，这个分身是怎么算的？
别告诉他是按照2的倍数？！
不会吧不会吧？
林羡努力调整着眼球的焦距和视野范围，试图将两个伊安娜都放入自己视线焦点的中心区域。
但是这种行为更加耗费精神，因为这两个女鬼并不是静止状态，而是同步舞蹈，动作一致。
他必须保证自己的注意力同时覆盖两个人，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精神此时也紧绷着。
空灵哀伤的音乐还在继续，仿佛永无止境，舞蹈还在继续，带着令人窒息的节奏。
第二个动作接踵而至。
镜中舞台上的舞者数量陡然翻倍，变成了四个！
四个缠着绷带的暗红色身影静静地矗立，像四座雕塑，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
啊！！！！要死啊！
他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林羡感觉自己的眼睛开始变得酸涩胀痛，他的视野必须扩大才能将四个不断移动的身影同时覆盖在凝视范围内，精神上的压力还在不断增长。
林羡咬紧牙关，凭借着多年行骗生涯锻炼出的本能，硬生生抗下来自四双空洞眼睛的精神侵蚀。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彻底沸腾，直播间的人数飙升，好多都是从别的直播间赶来的。
虽然系统限制了关键信息的透露，但是观众们的紧张情绪却毫不掩饰：
“我去！开始了！镜面分身死局！”
“四个了！这才第二个动作啊，后面还有好多，主播坚持住！”
“主播眼神不能飘，一定要同时盯住啊！”
“这个音乐听得我脑壳痛，真不知道主播是怎么抗住的？”
“上一次做这个任务的玩家三次机会只坚持到八个女鬼，不知道这个新人主播能坚持多久？”
【系统提示：检测到玩家林羡正在进行限时生存任务，直播间弹幕禁止透露其具体应对方式，仅可进行氛围评论。】
【当前直播排名：40】
【恭喜玩家林羡达成直播间成就：小有名气！系统将奖励直播间推流10分钟，请玩家再接再厉！】
舞蹈还在继续，八音盒内的音乐越来越扭曲。
第三个动作，一个舒缓却充满绝望感的躬身弯腰……
第四个动作接连完成，一系列模仿天鹅挣扎的双臂挥动……
镜中的分身随着每一个关键动作的结束而不断增加！六个、八个！
镜子里已经站了八个一模一样的伊安娜，她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芭蕾舞女团，无数双漆黑的眼睛，齐刷刷地凝视这位唯一的观众。
巨大的精神压力冲击着林羡的精神防线，同时关注八个高速舞动的目标，并且要确保她们在有效的视线范围内，这已经触碰到了人类注意力分配的极限。
他的太阳穴直跳，大脑因为过度关注而轻微眩晕，他的脑袋控制不住地颤抖，眼睛泛红，那种感觉像是被无数的针同时刺着眼球。
坚持住啊林羡！！
绝对不能失败！他不能死在这里，老林还需要他照顾！
这才第四个动作，再坚持一下！
啊！！晚上码字好恐怖，感觉一晚上都睡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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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朝阳私立女校（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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