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河边，亮着四点红光，忽明忽暗地闪着。
红光下面的唇在暗淡天光下看不清，唯有张开时，才露出泛着幽蓝光的雪白尖牙。
“站住！”
天老爷，野兽会说话了！
这谁能站得住？
几个人拔腿就跑，周飞舟抱着沉重的魂鱼，居然哼哧哼哧地跑在最前面，一边跑还一边哭嚎：“啊！啊！啊！”
原本露出死态的老人面被他这么一阵锣鼓大喊，又缓缓掀开了眼，猛地张开了尖锐牙齿，咬向周飞舟的脖子。
“嘭！”
安妙莲把路上捡的木棍塞了进去，对迟疑的周飞舟叫道：“快走！”
“这是什么东西？”王妃喊道。
安妙莲匆瞥了一眼，伴随着他们走到城边，那来自于城中的闪烁灯光赐予了这边一点余光，照亮了那两只野兽骇人的脸。
乍一眼看过去像一只站起来的野牛，他眼中的黑色只有芝麻大，凸起来的眼眶中剩余的全是纯白，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长得像是地狱里的判官。”安妙莲惊讶于这野兽长得和他们那个世界里对于判官的画像是如此相似。
感情那不是抽象画，是写实。
窦薇沉思了下：“钟馗吗？不过这个判官有两个。”
“两个？”周飞舟问道：“那是不是黑白无常？”
“可惜这两个都是黑的。”安妙莲道。
这两只野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像是肩并肩地向他们追赶，如果再仔细看，你会发现他们从胳膊肘那里已经长在了一块。
不远处传来几声尖锐的叫声。
姜匆算几乎片刻就反应过来：“跟我走，是那只狐狸！”
众人匆忙跟着他跑起来，光明王朝时的服饰虽然相对于前朝而言简化不少，可惜这时候并没有拉链，也没有纽扣，大部分衣服还是要靠布条束起来。
平民百姓大多习惯将袖口和裤脚束起来，队里只有窦薇和王妃因穿着常服的缘故，衣袂飘飘。
等到了冬天的时候，要穿的衣服就更加繁琐。
王妃体能不错，可入宫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下来，此刻也显得落了下风，她心一横，将累赘的外袍往身后的判官面上一甩。
翩翩花蕊落下，露出红色的花心，而裹着花根的，却是个在夜中也寒光闪闪的铠甲。
那铠甲呈现着不同寻常铁器的光泽，即便不再崭新，也光亮可见人影，将王妃绷紧的腰身保护得严实。
安妙莲看了一眼，眼睛却是移不开了。
王妃注意到她的神色，讽刺道：“没见过好东西？这可是从我祖爷爷那代传下来的，没错，我祖爷爷就是那位随着皇上打天下的王将。”
不是，这…这是……
安妙莲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踏马的是不锈钢啊！不锈钢铠甲。
安妙莲沉默，历史上这时候距离发明不锈钢还有几百年，而且还是个州外人发明的。
光明王朝能不能不要亡？或者先注册个专利？
不对，这时候的技术根本不支持不锈钢的发明。
各种疑虑潮水般一齐涌上安妙莲的脑中，她拍了拍脑袋，感觉脑子真像进水了。
她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又开始怀疑起了世界的真假。
“呼……呼噜……”
眼看就快要到了狐女面前，对面的狐女面色通红，只是在喉咙里喘着粗气，一把将周飞舟拉住，带着众人绕了好几个小巷，方才停下。
他们此刻已经走入城中，里面并非是想象中的灯红酒绿、人声鼎沸，相反，大部分店铺只在门前摆上了招牌，不对……
没有门，这里的屋子都没有门。
安妙莲在奔跑中来不及细看，只是心中惊异。
这样四处绕下来，虽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门道，但也确实将身后的判官甩掉了。
狐女最先停了下来，抖落了一地的白虫。
周飞舟浑身颤抖，跌倒在地四肢发软，只是连粗气也不敢喘，生怕那虫子就爬进了自己的嘴里。
狐女嘤嘤而笑，千娇百媚，下一秒，却是张开了一张几乎占了全脸二分之一的大嘴，尖牙上还缠绕着涎水。
众人这才匆忙赶到，只是根本来不及阻拦。
狐女一口咬上周飞舟身边那条魂鱼，黑血滋出，淋了周飞舟一脸。
“啊！”他这么一张嘴，又差点吐出来。
老人面褶皱的皮肤被咬掉一半，残存的那一半皮肤连着血丝，瞪着一双浑浊的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周飞舟。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周飞舟拉起来，狐女丝毫不受他们影响，一心享用美餐。
她樱红的唇在黑色皮肉上擦拭，仿佛连每一份香味都要吞咽入喉，即便血肉在口中咀嚼数遍，临走前还不忘再伸出长舌头缠绕着眼球舔一遍。
一颗黄牙被她吐了出来，像是吐骨头一般。
“别拦我，我要吐。”周飞舟眼睛里泛着泪花。
“没人有空拦你。”王妃用力擦拭两下嘴唇：“大家都在吐。”
安妙莲也想吐，她分明感觉到胃液在自己的喉间涌动，可是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看着众人一脸佩服的样子，她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替换一下，也就是狐狸在吃鱼而已。”
是啊呕……只是狐狸在吃鱼……呕……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恶心呕……
“我们能不能走？走哪里去都行。”周飞舟恳求。去他的皇帝赏赐，去他的复兴家族，他现在只想回家，躺在自己安全的床上，再把豢养的那几只狐狸送人。
可是。
周飞舟犹豫了，他真的能回家吗？
姜匆算突然走上前去，一把将吃得只剩一半的魂鱼抽走：“狐姑娘，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狐女朝他嗤着粗气，姜匆算温柔蹲下身子，手上却是迅速将方才安妙莲编的草绳拴在狐女脖子上。
明明神色未变，却是他之前的样子大相庭径。安妙莲的眼皮微颤。
姜匆算慢条斯理地替她擦去嘴唇边的血迹：“等会后面那个东西来了，能见到你牙上沾着的魂鱼血。”
狐女一边紧盯着魂鱼，一边叫道：“快问！快问啊！”
“这个魂鱼是什么东西？”安妙莲觉得奇怪，狐女明明是个相当八面玲珑的人，见到魂鱼之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只剩下兽性了。
“是吃的！”狐女说完就要扑过去，却被姜匆算拉紧了绳子。
姜匆算遗憾地摇头：“狐姑娘，这样可不好。我想即便是被吃掉一半的魂鱼，在市场上应该也能换到不少消息，现在我们最担心的，还是逃脱后面那个东西的追踪。”
狐女尖叫一声，整个人突然缠绕在姜匆算的身上，一边试图撕咬着他的皮肉，一边却又舔舐着他的脸。
姜匆算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一把揪住狐女的后脖将她拉开，动作温柔，行为狠辣。
可是狐女仍是神志不清。
然而隔着一道低矮的围墙，已经有人能看到那恐怖的红光。
安妙莲思考了一下，去街角靠河道的地方挖了一些臭土，塞进狐女的嘴里。
狐女双眼瞪直，将刚才吃的东西给吐了出来。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场景，不知道说什么好。
“嘘。”安妙莲捧着臭土，面无表情地看着狐女：“你也听到那个怪物的声音了吧，带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不然就把你丢出去。”
王妃掐着鼻子：“她…她是怎么捧着那个东西还能说得出来话的？”
周飞舟也瞪大眼睛：“能捧起来那个东西，已经超脱凡人了吧！”
狐女的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声音，但是别无他法，只得带着几人离开。
他们来到一个小屋子，里面散落着森森白骨。
这回周飞舟事先带着魂鱼在门外等着，如果见势不对，就先逃跑。
“有什么要问的就快问吧。”狐女目光呆滞，两只爪子忍不住在自己的身上四处挠来挠去。
几人商量了一下要问的问题，他们想问的问题太多，又太复杂。考虑到狐女现在的状态，也只能问一些简单的问题。
“这里是哪里？”
“龙城。”狐女道，看着他们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并不是鬼城。众人面面相觑，难道之前是他们多想了？
毕竟一个地方叫什么，总不能连里面的居民都弄错。
“为什么叫龙城？”
“你们都千里迢迢地从外乡赶过来了，难道不知道龙城的传说？”狐女的目光染上一分疑惑。
“龙城有很多外乡人来吗？”
“当然，这就和龙城的传说有关。”狐女与有荣焉，高傲地扬起脖子：“龙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龙神出世，拯救所有人，带往极乐！”
“龙神出世是什么样子的？你们难道见过？还是说你们见过被龙神带走的人？”安妙莲皱眉问道。
“山崩地裂，地上会凭空出现一个大口，只要跳进去就可以前往龙神所在的深渊。”狐女道：“我没有见过，但是我娘见过，她亲眼见到我爹跳进入的。”
……安妙莲难得哽住了。
这难道不是地震吗？
“那么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好了。”眼看着狐女已经不耐烦起来，安妙莲说道。
“等会，”王妃急忙阻拦：“就问最后一个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
“只用最后一个，其他的我已经明白了。”
安妙莲看着狐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们当中，真的有人见过龙吗？”
“无论在哪里，那场天降救赎也好，或者是在日常生活中。”
“哪怕是一眼，真的有人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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