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雪粒子如砂砾般打在藏三的面甲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他伏在薛府覆满白霜的飞檐上,玄色劲装早已被浸透,布料冻得硬挺,每一次呼吸都在面罩内侧凝成白雾。
望着暗香拖着楚知阙消失在巷口拐角,藏三喉结滚动了一下,新帝临行前那番话仿佛烙铁般刻在耳畔:“楚知阙这人知晓太多,若有异动,宁可错杀......”
寒风呼啸着掠过雕花瓦当,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藏三足尖轻点,身形如夜枭般腾跃而起,踏碎积雪的脆响被风雪掩盖。
腰间蟠龙纹令牌随着动作撞击,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敏锐地捕捉到前方巷道里飘落的银丝残片——那是暗香软鞭上的装饰,看来对方也察觉到了追踪,故意留下破绽。
春香楼后门的铜环结着厚厚的冰棱,暗香戴着麂皮手套的手用力一推,厚重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
楚知阙被银丝软鞭捆得动弹不得,跌跌撞撞跨过门槛时,额头重重磕在门框上,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院内寂静得可怕,唯有墙角腊梅在风雪中倔强地绽放,暗香裙摆上的金线暗纹扫过廊下灯笼,映出细碎的光,宛如撒落的星子。
“老实些。”暗香反手扣住他后颈命门,指尖的力道让楚知阙脊椎发凉。
穿过九曲回廊时,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琵琶声,突然转为急促的切弦,像是有人在慌乱中走了音。
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药草混杂的气味,楚知阙注意到回廊立柱上有新鲜的刮痕,痕迹高度与他胸口齐平,显然是利器留下的。
隔间的雕花木门半掩着,谢寻倚在湘妃竹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南疆风格的骨制骰子。
月白长衫松松系着绦带,发间玉簪垂落的流苏随着动作轻晃,却难掩眼底的倦意。
暗香将楚知阙推进屋,转身便踏入屏风后的隔间,檀木屏风上绘着的山水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轻颤,将两人的身影隔绝开来。
“主子,这身衣服太不方便了。”暗香的声音透过屏风上细密的镂空花纹传来,伴随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显然她正在扯动厚重的衣袖,“虽然暖和,却让我行动迟钝不少。方才翻墙时,险些被薛家暗桩发现。”
她语气里的无奈近乎喟叹,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疲惫终于泄出。
屏风上的竹影被烛火映得摇曳,隐约可见她抬手拉扯衣领的轮廓。
谢寻将骰子抛向空中,精准地用手背接住,骨制骰子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冬天最是容易风寒。”
他起身时衣袂带起一阵风,吹得香炉里的沉香屑簌簌落下,透过屏风缝隙,楚知阙看见他的影子一步步靠近暗香。
随着一声轻微的衣料摩擦声,谢寻的手轻轻落在暗香头顶,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飞一只蝴蝶。
暗香原本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整个人微微前倾,似是无意识地往那温暖的掌心靠去。
她垂眸敛目,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原本带着无奈的声音染上几分安心:“可主子身上还是单衣......”话未说完,便被一声叹息截断。
谢寻拖着木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屏风上映出他抬手的动作,紧接着,暗香的影子微微瑟缩,像是想要避开却又顺从地接受。
楚知阙看见貂裘的轮廓在光影中展开,被轻轻披在暗香肩上,而谢寻的手依旧停留在暗香发顶,缓缓摩挲,动作自然又亲昵,仿佛这是他们之间习以为常的互动。
楚知阙的脊背紧贴着紫檀木椅背,凉意顺着绸缎衣料渗进骨髓。
屏风后传来的亲昵笑语裹挟着热酒香气,混着瓷器相碰的叮当声,像无数根细针往他耳膜里钻。
他盯着跳跃的烛火,看火苗将自己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粉墙上,扭曲成滑稽的形状——歪斜的脑袋、佝偻的脊背,活像个被抽去骨头的提线木偶。
“大晚上的,我真不是来看你们**的!”他在心里狠狠吐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都把我绑来了,能不能痛快点说事?我还想回去睡个安稳觉呢!”
喉结焦躁地上下滚动,目光扫过桌上冷掉的茶点,碟子边缘凝着暗红的酱汁,莫名让他想起薛入年掌心的伤口,后颈不由得泛起一阵寒意。
谢寻那句“先吃着先,说完事情再与你一起吃”终于飘进耳朵时,楚知阙的眼皮剧烈跳动了两下。
漫长的等待耗尽了他所有耐心,浑身发软得像是泡在冰水里太久,连起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
好在暗香在进入房间的时候就给自己解开了银丝软鞭,他活动发麻的手腕,关节发出一连串“咔咔”脆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惊得梁上栖息的夜枭发出一声低鸣。
茶水入喉泛着苦涩,却浇不灭他心底的焦躁。楚知阙盯着杯口腾起的白雾,看它们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化作几缕若有若无的水汽。
抬眼望向屏风,上面的山水墨影随着烛火晃动,将谢寻和暗香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谢寻抬手喂食的动作在光影里无限放大,暗香垂眸浅笑的轮廓被晕染成暧昧的剪影,交织成刺目的画面。
“大晚上看你们甜甜蜜蜜,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他小声咒骂着,指甲无意识抠着桌沿的雕花。
兽纹图案在指腹下硌得生疼,突然“咔嗒”一声,竟抠下一小块木屑。窗外的风雪突然加剧,枯枝“噼啪”砸在窗棂上,仿佛连老天爷都在为他的遭遇鸣不平。
而屏风后的两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不知被晾在一旁的楚知阙,正反复摩挲着椅子扶手,盘算着如何才能体面地离开这尴尬境地。
角落里的自鸣钟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惊得他浑身一颤。
更漏已过子时三刻,春香楼外的叫卖声早已歇了,唯有风雪在巷道里呼啸。
楚知阙深吸一口气,猛地起身,木椅在青砖地面划出刺耳声响:“二位若再无话,楚某就先行告退了!”
话音未落,屏风后的动静骤然停止,空气瞬间凝固,唯有烛芯爆裂的“噼啪”声,在死寂的屋内格外清晰。
随着屏风后衣袂摩挲的声响,谢寻踱步而出。
他只着月白里衣,外披松垮的丹青袍,腰间绦带随意系着,几缕青丝垂落额前,发梢还沾着未干的水珠,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尽显慵懒风流。
然而,烛火在他眼底跳跃,锐利的眸光却如出鞘的剑,直直刺向楚知阙,仿佛早已看透他所有伪装。
楚知阙喉结猛地滚动,指尖无意识抠紧椅把,檀木的纹理几乎嵌入掌心。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谢寻,但每一次对上那双藏着万千算计的狐狸眼,心脏总会不受控地漏跳一拍,无疑是被猎人盯上了一般。
对方广袖下若隐若现的结实腕骨,走动间不经意露出的劲瘦腰线,早已在他脑海中勾勒过无数次,此刻却依旧让他警惕地绷紧全身,掌心悄然渗出的冷汗,浸湿了袖口的布料。
谢寻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漫不经心地在窗边软榻坐下,榻上的软垫被压出浅浅的痕迹。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软垫上繁复的刺绣,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却让人莫名联想到猛兽的利爪。
“楚太医为人良善,如今在宫中任太医一职,替新帝看诊颇有造诣,院首还是你母族舅舅。楚太医真是好家世啊。”
他拖长尾音的语调,看似夸赞的话语里,藏着的却是绵密的试探。
楚知阙盯着谢寻那副云淡风轻、却又仿佛将自己算计得明明白白的模样,只觉胸腔发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让人感到麻烦。
他强压下心头烦躁,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声音却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谢公子记性倒是好,连这些琐事都记得。不过深夜邀我来此,定然不是叙旧的,不若打开天窗说亮话。”
说话间,他余光瞥见谢寻指尖轻点软垫的节奏。
“楚太医这是什么话?”谢寻眯起眼,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极了狡黠的狐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他伸手端起案上冷茶,轻抿一口,茶盏遮住了下半张脸,却遮不住眼底翻涌的寒意,“在下不过是想劝楚太医,莫要再揪着那南疆的事情不放。安安稳稳做个闲散太医,了此一生,不好吗?”
话音落下,屋内陷入死寂,唯有窗外风雪愈发猛烈,拍打着窗棂,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是命运在叩门。
楚知阙盯着谢寻松垮的丹青外袍下若隐若现的腰线,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滚动。
摇曳的烛火将谢寻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那影子随着火焰的跳动扭曲变形,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
他在心里疯狂吐槽:“这看似慵懒风流的模样,谁能想到日后会成为搅弄朝堂的造反头子?书中记载,这人和容炔斗得腥风血雨,手段阴毒狠辣,此刻的狡黠不过是冰山一角。奸诈的狐狸,现在就这般难缠,以后还了得。”
愤怒与无奈交织,他的指甲几乎要将檀木椅把掐出月牙形的凹痕,木屑簌簌落在衣袍上。
“劝楚太医,莫要再揪着那南疆的事情不放。安安稳稳做个闲散太医,了此一生,不好吗?”
谢寻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盏边缘凝着的淡褐色茶渍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他说话时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尾调拉长,像是在哄骗无知孩童的毒蛇。
楚知阙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喉间溢出一声冷笑,胸腔因愤怒剧烈起伏:“谢公子这话说出来,与教唆叛国又有何异?”
他猛地起身,木椅在青砖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双手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杯盏叮当作响。
他故意将“叛国”二字咬得极重,目光如炬地盯着谢寻,试图从对方波澜不惊的神色中找到一丝慌乱,可映入眼帘的,只有谢寻眼底那抹令人心悸的冰冷笑意。
谢寻慢条斯理地轻拢外袍,动作优雅得如同一只整理羽毛的孔雀。月白里衣下的肌理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腰间绦带滑落半寸,露出一截冷白的皮肤,在烛光下泛着瓷器般的光泽。
他垂眸望向楚知阙,眼尾上挑的弧度愈发凌厉,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予猎物致命一击:“楚太医这样的人物,在我这里真的是杀几次都无所谓的存在。”
话音未落,窗外狂风骤起,将窗棂拍得哐当作响,几片雪花从缝隙中钻进来,落在谢寻的肩头,转瞬融化成水痕。
烛火猛地窜高,在谢寻脸上投下半边阴影,明暗交错间,他的面容宛如来自地狱的修罗,危险又迷人。
楚知阙后背瞬间绷直,双腿微微发颤,方才的硬气被这森冷的话语削去三分。
他强撑着往后退了半步,撞上身后的屏风,檀木屏风发出细微的摇晃声。
但想起书中谢寻的结局——被容炔设计死在乱箭之下,他又强撑着扬起下巴,尽管声音有些发颤:“谢公子这般有恃无恐,就不怕隔墙有耳?新帝耳目遍布京城,您这春香楼,说不定也藏着眼线呢。”
话虽如此,他的指尖却在袖中微微发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束缚跳出来。
他暗暗祈祷这威胁能唬住眼前的煞星,同时思索着如果谢寻真的动手,自己该如何逃脱。
谢寻突然轻笑出声,笑声清脆悦耳,却让楚知阙浑身发毛。
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朝着楚知阙逼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楚知阙的心脏上。
随着距离的缩短,楚知阙甚至能清晰地闻到谢寻身上龙涎香混着血腥气的味道。
“眼线?”谢寻微微俯身,声音回荡在楚知阙耳畔,“楚太医不妨看看窗外,春香楼早已被我的人围得水泄不通,那个细作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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