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传来一阵钝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有重锤反复敲击,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不断徘徊。
但他还是清晰地听见身旁传来麻绳摩擦木头的 “吱呀” 声,那声音在这寂静的谷仓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费力地眨开沉重的眼皮,昏暗的光线下,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只见蝶芽被反绑在对面的木柱上,嘴里塞着一团粗糙的麻布,发间的金步摇早已歪斜,半边鬓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苍白的脸颊。
她的银鞭不知何时已被夺走,空荡荡的腰间只剩下一个皮鞘,唯有双手的指节因用力攥紧而泛白,显示出她内心的不甘与愤怒。
“岂有此理…… 成何体统……” 左侧传来有气无力的怒喝声,楚知阙转动僵硬的脖颈,这才发现墙角立着一个身影 —— 正是薛二。
他被粗麻绳紧紧捆在木柱上,墨色的发髻有些散乱,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但依旧用一支精致的和田玉簪固定着。
身上那件青衫绣银线的长袍下摆沾满了泥渍,显然曾在泥地里滚过,原本一尘不染的衣料如今变得狼狈不堪。
他正用脚上那双云纹锦靴的鞋尖一下下蹭着地面,眼神空洞地盯着门板,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倒像是在盘算着什么,语气敷衍地重复着:“竟敢如此对本公子……”
潮湿的土腥味混合着干草的气息扑面而来,楚知阙这才注意到他们三人被关在一个废弃的谷仓里。
房梁上挂着干枯的玉米秸秆,在穿堂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发出 “沙沙” 的声响。
门缝外,摇曳的火把光将外面的人影拉得扭曲变形,如同鬼魅一般。隐约间,还能听见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让人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楚知阙试着扭动被麻绳勒紧的手腕,粗糙的麻线深深嵌进皮肉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后颈的伤口也因动作牵扯而渗出血珠,冰凉的血液顺着衣领滑进后背,带来一阵寒意。他强忍着不适,目光再次投向薛二。
“薛二?” 楚知阙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许久没有喝水,“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点名的贵公子猛地转过头,一双凤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眯成一条缝,眼神中带着几分警惕与疏离:“楚知阙?”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整理一下歪斜的衣领,却被身上的麻绳狠狠拽了一下,整个人一个趔趄,头上的玉簪险些从发髻中滑落。
沉默了片刻,薛二用鞋跟轻轻跺了一下地面,锦靴碾过一块干硬的泥块,发出 “咔嚓” 的声响。
“不过是对这村庄有点好奇罢了。” 他语气平淡地说道,仿佛被绑架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薛二的目光投向谷仓外,似乎陷入了回忆:“近来京城沸沸扬扬,都说城郊这个村庄有些异样。起初我并不在意,可听得多了,难免心生好奇。有人说时常看到不明来历的人进出村子,行踪诡秘;还有人说村里半夜会传出奇怪的声音,像是哭嚎,又像是某种仪式的吟唱。”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我身为京城子弟,什么样的奇闻异事没见过?但这村子离京城如此之近,却传出这般诡异的传闻,倒是勾起了我的兴趣。便想着亲自过来探查一番,看看这村子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也好回去跟那些朋友们吹嘘一番。”
“所以你就一个人跑来了?” 楚知阙挑眉,后脑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微微蹙眉,“你可知这里有多危险?”
“是啊,” 薛二的声音低了下去,视线飘忽着扫过谷仓角落的蛛网,“我想着自己轻功还算不错,又带了些防身的物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没想到刚到村口,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眼前一黑,就被人打晕了,再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
铁链拖地的声响在门外愈演愈烈,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击在楚知阙的心上。但他此刻却有些失神,目光落在薛二月白长袍上那片醒目的泥渍上,脑海里思绪万千。
这位薛府二公子,竟然仅仅是为了 “猎奇”,就敢单枪匹马闯入这个传闻诡异的村庄,如今被绑了,居然还惦记着回去跟朋友们吹嘘。
想到这里,楚知阙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心中对薛二的胆大妄为感到一阵无奈。
他忽然想起在太医院,常常听到同僚谈到薛大公子薛怀安无奈地对旁人说 “舍弟顽劣,让诸位见笑”。那时他还只是听听而已,并未有太多感触。
可如今亲身经历,才真正理解薛怀安的苦衷。京中谁都知道,薛怀安对这个弟弟管束极严,府里家丁众多,层层设防,可偏偏这位二公子总有办法溜出来,惹出这般荒唐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头疼。
后颈处传来一阵刺痛,之前被打晕时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血珠顺着衣领缓缓滑下,钻进腰带里,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楚知阙下意识地扭动了一下手腕,想要缓解不适,却意外地发现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的麻绳,竟然比薛二身上的那捆细了一圈。
他集中注意力,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火把光,仔细观察着绳结。粗糙的麻线深深嵌进皮肉里,传来阵阵痛感,但他还是看清了绳结处磨损的毛边。
很明显,绑匪觉得他这副看起来病弱的模样,根本不足为惧,所以在捆绑时也没有太过上心。
这个认知让楚知阙感到一阵哭笑不得。自从穿书到这个世界,进入这具 “弱柳扶风” 的身体后,他就没少因为这副孱弱的模样而遇到麻烦。
无论是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在如今这种危险的处境下,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没什么威胁。没想到现在,就连绑匪也因为这个原因而对他 “区别对待”,这实在是有些讽刺。
“喂,楚知阙,” 就在楚知阙思绪翻涌之际,薛二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和警惕。
他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门板的方向,然后晃了晃自己被捆的手腕,头上的玉簪在火把光影的映照下,折射出细碎而微弱的光芒。
“你看这绳子……” 薛二的目光落在楚知阙的手腕上,“好像给你绑得松一些?”
楚知阙听到薛二的话,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了门外。透过门缝,他看到外面的人影正在逐渐放大,显然是有人要进来了。
他在心中默默想着,如果薛怀安知道他的宝贝弟弟此刻正被捆在这个废弃的谷仓里,处境危险,恐怕整个京城的势力都会被调动起来,把这个村子翻个底朝天吧。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弄开这捆 “区别对待” 的麻绳。
楚知阙再次仔细检查了一下绳结,发现确实如他所观察到的那样,绑得不算特别紧。也许,绑匪的这种 “轻敌”,真的能成为他们脱身的一个契机。
门外的铁链声骤然停顿,仿佛死神暂时收起了镰刀,紧接着是门闩被抽开的 “哐当” 巨响,在这死寂的谷仓里如同惊雷炸响。
楚知阙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后颈的伤口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而阵阵抽痛。
只见那扇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昏黄的火把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蜿蜒着钻进谷仓,照亮了门外站着的那个身影 —— 一个灰布包头的婆子。
她佝偻着背,身形枯瘦如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枯瘦的手里竟抱着一团沉甸甸的大红色嫁衣,那嫁衣上的金线绣纹在火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另一只手拖着的铁链在地面擦出刺目的火星,铁链拖行的 “哗啦” 声在寂静中回荡,那铁链的长度与重量,绝非寻常老妪能轻易掌控,楚知阙甚至能看到她手腕上暴起的青筋,显示出与她外表极不相符的力量。
“哦?有点意思。” 薛二的声音里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仿佛眼前的危机只是一场有趣的冒险。
他被粗麻绳紧紧捆在木柱上,肩膀却微微前倾,云纹锦靴虽然被绳子绑在木柱上无法移动,但脚尖却不自觉地轻点着地面,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劲头。
楚知阙同样被麻绳紧紧缚在对面的木柱上,粗糙的麻线深深嵌进手腕,留下了清晰的红痕,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颈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
他死死盯着婆子青筋暴起的手腕,方才推门时,门板因受力而发出的吱呀声,分明带着内力震响,这让他意识到眼前的婆子绝非普通村妇,而自己被捆的麻绳似乎因之前的挣扎变得更紧,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后颈的伤口,让他不禁皱紧了眉头。
婆子佝偻着背,一步一步走进谷仓,她的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在三个被捆绑的人脸上逡巡,那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算计。
她先是走到被麻绳捆成粽子的薛二面前,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着他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干裂的嘴唇嚅动着,像是在低声念诵着什么,又像是在推算着八字。
薛二非但没有躲避,反而扬起下巴,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戏剧:“在下生于…… 戊午年,丙辰月,乙丑日,寅时!”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每个字都带着戏谑的意味,仿佛在参与一场有趣的游戏,完全没把眼前的危险放在心上。
婆子听完,干枯的手指开始飞快地掐算起来,她的指甲又长又尖,如同鸟爪一般,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片刻之后,她突然摇摇头,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怪响,那声音如同夜枭的啼叫,让人不寒而栗。
不等薛二再开口,她身后突然闪出两个赤膊壮丁,他们身材魁梧,肌肉虬结,一看就力大无穷。
两人径直走向被绑的薛二,其中一人粗暴地按住他被麻绳固定的肩膀,另一人手中的木棍毫不留情地狠狠砸向薛二的后颈。
只听 “咚” 的一声闷响,青衫长袍的身影晃了晃,由于双脚被绑在木柱上无法站稳,他直挺挺地昏在柱子上,头上的玉簪滚落一旁,在地上划出半道银光,捆在他身上的麻绳随着身体倒地发出 “哗啦” 的声响。
但即使在倒下的那一刻,薛二眼中那抹对浑水的向往仍未散去,仿佛还在期待着接下来的 “好戏”。
楚知阙的心跳如鼓,眼睁睁看着婆子对同样被反绑在木柱上、嘴里塞着麻布的蝶芽视而不见,反而拖着铁链径直朝自己走来。
那团红嫁衣在她臂弯里晃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楚知阙的心上,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捆在腰间的麻绳正硌着后腰的伤口,带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婚忌…… 阴时生人……” 婆子的声音像是指甲刮过木板,刺耳而又诡异,“时辰快到了……”
后颈的伤口突然一跳,一股腥甜涌上楚知阙的喉咙,他强压下不适,被捆的手腕下意识地扭动了一下,却只让麻绳嵌得更深,疼痛更加剧烈。
他看着婆子停在自己面前,那股混杂着香料与泥土的怪味扑面而来,熏得他几欲作呕,而自己被绑的姿势让他只能仰头看着对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当婆子开口询问八字时,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报出了这具身体诞生次日的时辰 —— 他一直记得007给自己传输过的原主记忆,原主真正的生辰是极阴之日,是大凶之兆,此刻被绑得无法动弹,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个谎言能让自己暂时摆脱眼前的危机。
婆子浑浊的眼珠骤然一缩,仿佛鹰隼发现了猎物,她枯瘦的手指掐算得更快了,嘴里还念念有词,目光不时扫过楚知阙身上捆着的、比薛二稍细的麻绳,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良久,她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竟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那笑容让楚知阙浑身汗毛倒竖。
“也罢……公子等不下去了……” 她的话音刚落,袖口突然甩出一条黑布,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蒙住了楚知阙的双眼。
黑暗瞬间笼罩了楚知阙,他的世界失去了光明,只剩下无尽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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