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片玉從公園大道走到黎巴嫩大使館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大使館門口門可羅雀。
只有零星的幾人停駐,他們或作祈禱示,或在地面點起一盞燭燈。
片玉把捧著的一束柏樹枝低身斜放到墻沿上,心裏除了無限的落寞之外,再生不出其他滋味。
她想起孕檢那天,一得知肚子裏是兩個小生命后,就迫不及待地告訴紀伯倫這個消息。
但紀伯倫卻更警惕漆右彥的存在。
那晚,在哈德遜河旁,片玉與紀伯倫吹了很久的夜風,她把自己怎麽遇上漆右彥的事講了個仔細,希望以此打消紀伯倫的疑慮。
聽完片玉在新原的遭遇,紀伯倫沉默良久才開口:“周照之會永居火獄的。”
片玉知道紀伯倫這是在爲她抱不平,好在她一向都想得很開,與其計劃著誰的報應,不如妥當考慮眼前的日子。
“其實,我現在可以選擇的並不多,漆右彥提供了一種可能,正是這種可能,讓小姨有興趣與我合作,她的出手大方,籌備周全,我不可能拒絕一個這樣好的機會。”
片玉毫無保留地把權苔蕾兹提供的方案轉述給了紀伯倫,權苔蕾兹思路清晰,重點明確,這几乎是一個能救那些破產者的最佳方案。
片玉的話讓紀伯倫啞言。
既如此,他還能説些什麽?
師姐早已走投無路了,他現在無法雪中送炭也罷,難道還要勸師姐三思?
就因爲鹽澤教授模糊不清的警告?
還是自己另有圖謀?
紀伯倫的心混亂不堪。
“等我安頓好被我父母牽連的那些受害家庭,我會繼續考取博士學位。聽説納娃勒·布利兹紐克被聘請到了史密松,到時候我想申請試試看。”
片玉將自己的打算脫出口,眼神澄澈,語調輕快,像是沒被世事磋磨過那樣,其實她倒不是爲了寬慰誰,只是她實在熱愛天文。
深秋的河岸帶著寒意,晚風一陣陣吹過紀伯倫的臉頰,無時不刻地提醒著他:這就是冰冷的事實——普大天文係最被寄予厚望的師姐,不得不因爲挽救家人而休學,選擇去面對一個她無法料想的婚姻生活。
紀伯倫很想改變這糟糕的一切,讓時間回到他和師姐在實驗室一心一意做研究的時光。
可是他做不到。
誰也不行。
片玉的視野從哈德遜河的方向收回到大使館門前,攏了攏胸前開襟鈎花毛衣的領口,不再去想那夜紀伯倫那壓抑著,最終也沒説出幾句話的神情。
紀伯倫在擔心什麽她很明白,這小子總是把小問題放大,覺得她克服不了未來的困難。
這家夥從來不敢正面解決問題,片玉在心裏朝不爭氣的紀伯倫“嘁"了一聲,偶然的一瞥,卻看到不遠處的紀伯倫,正朝自己走來。
他還是老一套,穿著前年買的Aritzia短款黑羽絨服,看著像一支沾滿了碳粉的棉簽。
片玉見他走進,二話沒説踮脚抱住了他。
“紀伯倫,我們和他們在一起,我們感應他們的感受,我們活著延續他們在現世的喜悅,我們本來就是姊妹弟兄。”
紀伯倫本來强撐了一晚的平靜,在片玉的這番話后,終於忍不住釋放出在心底積纍的全部悲傷,“唰”的流下淚來。
短暫地落淚過後,他緊握著片玉的肩膀,鄭重其事地告知片玉。
“師姐,我決定了,我要回去,回我的家,貝魯特。”
-
斯賓塞酒店的地庫内,利氾樽在波爾捨993 Carrera RS裏蹲得犯睏,還遲遲不見有人來。
明天就是漆右彥被要挾與那個狐狸精宣誓的日子,偏新原的漆家人統統沉得住氣,只當是沒聽見似的,放任漆右彥自個胡鬧去。
漆惟生忍得,她利氾樽忍不下這口氣。
她到要看看能夠迷惑了漆右彥的婊子究竟是什麽貨色!
因此她今日要上演一齣戲,都顧不上自己從新原遙遙飛到紐約的疲憊,連時差都不屑倒,就要漆右彥給她一個令她心服口服的答案。
只見一輛車牌為“831·VC”的白色賓利緩緩駛入車庫,卻被一伙人攔住去路,不得不停下。
在車燈的直射下,車内駕駛位的漆右彥很清楚地能看見:一圈人高馬大的黑幫分子拿槍抵著一個跪在地下瑟瑟發抖的人。
他拿餘光一瞥,地庫的監控器正常亮燈,暫時看不出外損。
繼而他把車燈的亮度調高,趁機拿手機通知了酒店的安保組:叫他們封鎖酒店地庫,立馬報警,如果監控系統沒有遭受入侵,則儘快調出這一行人潛入地庫的監控與數據。
“下車!”
那些蒙面的黑幫分子朝他吼道。
漆右彥動作輕微地朝中央控制臺探去,果然聽見那夥人繼續嚎叫:“不准帶任何武器!”
他的確想拿出車裏唯一一把SIG P220來著,但面對持槍的一群人,他壓根沒有贏面。
沒有別的辦法了,他身處的這臺歐陸GT是目前最好的掩體。
漆右彥看了眼後視鏡,以極快地速度將車徑直往後退去,但是那幫人兩槍就擊爆了他的左前輪,車身霎時間歪斜撞到承重柱上,輪轂也沉沉地砸到地上。
漆右彥也被這劇烈的衝擊晃了一下,他都懷疑車速再快一點,全車的安全系統都會發起警報。
目睹了這一切的利氾樽覺得好氣又好笑。
漆右彥居然看著活生生的人質在自己面前,就想要逃之夭夭了?
這和她印象裏那個路見不平的漆右彥的差距太大了。
她在對講機裏讓扮演黑幫大哥的人告訴漆右彥他們到底綁架了誰。
利氾樽緊盯著不遠處那臺白色歐陸,十分好奇漆右彥得知被綁的人是明天就要同自己宣誓的人后,會有什麽反應。
“想走?連自己的未婚妻都認不出來了?!”
漆右彥記得今早出門時,片玉穿著一件米白色卷草紋樣的毛衣,李蘢枚擔心這麽穿太冷,還問要不要多加一件風衣或者皮衣。
不過統統被片玉否決了。
“穿上去就不好看了。”片玉只要風度不要溫度地説。
再瞧瞧眼前這個人,一身長款豹紋皮草,一看就很保暖。
漆右彥覺得自己認不出這是片玉很正常。
“你們想要什麽?”
利氾樽聽見漆右彥從車上抛下一句話,語調沉穩,完全不像是一個正被脅迫的人。
“五百萬!”
爲首的黑幫大哥一嗓子就是一趟大都會藝術品到新原展出的運費。
在强光的直射下,漆右彥一邊點開酒店安保組發來了的監控視頻,一邊與黑幫衆人周旋。
“我未婚妻的手腕上有一處明顯的胎記,我只有看過之後,才能確定我面前的人是她。”
正是這個漆右彥胡謅出的什麽胎記,居然真讓那夥黑幫自亂陣脚起來。
趁此“内亂”之機,漆右彥發現了監控視頻中幾點的緊要之處。
第一,當“片玉”被黑幫衆人押進地庫時,地面壓力上升 50kg,而上一次片玉產檢時,片玉的體重是57kg;
第二,黑幫以及“片玉”是從正門開進地庫,也就是説,他們並不擔心被任何監控拍到;
第三,地庫出現了一臺九十年代的波爾捨993 Carrera RS,車牌上寫著四個鮮明的字母“GCMG”。
這是利家的車,“GCMG”是英國授勛的爵位,有此“殊榮”的家族才能帶上這樣的標志。
那夥人吵吵嚷嚷一陣,終於在利氾樽的叫停下安靜了下來。
“把槍口對準脖頸!不要和他廢話!”
利氾樽就想要漆右彥一句話。
一句放棄了片玉的話。
漆右彥看著黑幫話事人把槍口轉向,直逼“片玉”的要害處,一副下一秒就要見到錢的樣子。
“要不然就拿你的命來換!”
黑幫話事人叫他下車。
漆右彥注意到朝他吼叫的人碎髮中藏著耳機,受人指使再明顯不過。
斯賓塞地庫的監控死角就那麽幾個,排除好幾個已經停滿數周的選項,就差一個左側3區——距離他僅有兩排車位——的一個轉角處。
他轉頭看著左側離他不願的車位,當機立斷地抽出SIG P220,飛速上膛后冲那個盲區來了一槍。
利氾樽被這意料之外的一槍給震住了。
上一秒子彈剛好從她面前的玻璃擦過,下一秒她的玻璃就立馬長出裂紋,最後“砰”的裂開。
鋒利的碎片划過她的臉,她吃痛地駡出了聲。
她后怕地想:如果不是帶著墨鏡,恐怕她的眼睛都要瞎了。
漆右彥,你的膽子太大了。
利氾樽覺得漆右彥玩出界了。
漆右彥的那槍過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利氾樽的那一聲駡娘,能夠被在場所有人捕捉到。
原本,漆右彥以爲利家來插手的人,會是利薦文,沒想到是利氾樽。
他看了眼後視鏡裏一直坐在後座的漆肅襄,把SIG P220裏的子彈全數取了出來。
“大哥,你們應該有話可説。”
這章雖然是前不久才寫的,但現在已經很想念紀伯倫了。
希望他在貝魯特一切都好。
AUG.1.2025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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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章回貳:疑事哀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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