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鑫化工厂焦尸案的阴云,沉沉压在重案组头顶。那具面目全非的残骸,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问号,拷问着每个人的神经。
解剖室内,无影灯的光芒惨白而冰冷。苏晓面对工作台上那具高度炭化的尸体,神情是绝对的专注与冷静。助手递上特制的工具,空气里弥漫着蛋白质彻底焦化后特有的刺鼻气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体表炭化深度达骨骼,肌肉组织完全焚毁碳化,内脏器官…仅剩少量钙化的残片附着于胸腹腔内壁。”苏晓的声音透过口罩,平稳地叙述着,如同在诵读一份冰冷的说明书。“‘拳斗姿势’明显,指骨、趾骨因肌肉高温收缩呈屈曲状,确认生前焚烧。”
她用精细的骨凿和刮匙,小心地清理着颈椎和颅骨连接处焦黑的附着物。“颅骨未见明显外力打击骨折痕…但高温导致骨缝开裂明显。”她检查着牙齿,“大部分牙冠焚毁,仅存少量牙根,牙科比对困难。”
“死亡原因确定为生前严重烧伤导致的创伤性休克及多器官衰竭。”苏晓做出初步结论,“但导致如此集中剧烈燃烧的引火源及助燃剂,是核心问题。”她的目光转向旁边托盘里那些从现场带回的焦化物和灰白色粉末样本。
与此同时,毒物及微量物证实验室内灯火通明。徐阳和几位技术员正争分夺秒地进行着分析。
“苏法医送检的灰白色粉末,”一名资深技术员看着质谱仪的图谱,眉头紧锁,“主要成分是红磷,纯度极高!还掺杂了少量硅藻土作为稳定剂和吸附载体。”
“红磷?”徐阳凑近屏幕,“红磷本身比较稳定,但高温下能与氧气反应生成…五氧化二磷?不对…这怎么引燃尸体的?”
“关键在于苏法医在现场尸体旁检测到的磷化氢(PH3)残留气味!”另一名技术员调出数据,“红磷本身不会直接产生磷化氢。除非…有水和催化剂存在!”
“催化剂…”徐阳脑中灵光一闪,猛地看向另一份报告——那是从铁架刮痕处提取的微量残留物分析结果!“找到了!刮痕处除了极微量红磷和硅藻土粉末,还有…铝粉! 以及极其微量的…铜化合物催化残留!”
“铝热剂?!”技术员脱口而出,随即又摇头,“不完全是!铝粉、红磷…在有水存在(人体组织富含水分)和铜盐催化下…红磷可以发生歧化反应,生成白磷和次磷酸盐…而白磷在空气中会自燃生成五氧化二磷并放出大量热!同时,铝粉在高温下剧烈氧化也能放热…这是一个自持放热的链式反应!足以在瞬间引燃人体脂肪和组织,产生类似‘磷火’的剧烈焚烧效果!而且反应后主要残留物就是五氧化二磷粉末(遇水成磷酸)和氧化铝…这与现场发现的焦化物成分吻合!”
“天才…不,魔鬼般的杀人装置!”徐阳感到一阵寒意,“凶手用红磷 铝粉 微量铜盐催化剂的混合物,可能做成膏状或压块,固定在铁架上。当受害者靠近或触发机关,混合物接触人体皮肤(提供水分和反应界面),在催化剂作用下瞬间引发剧烈反应,释放高温并可能伴随少量剧毒的磷化氢气体…受害者会在几秒到十几秒内被恐怖的‘磷火’吞噬!”
这个结论被迅速反馈到陈默那里。利用化学反应制造“人体火炬”…凶手的化工专业知识水平令人心惊胆寒!
“目标明确:具备深厚无机化学、特别是磷化学知识,有渠道获得高纯度红磷、铝粉和特定催化剂(铜盐),有极强的动手能力制作触发装置。”林楠迅速更新着凶手画像,“选择废弃化工厂,既是对自身能力的‘展示’,也可能与受害者或自身过往有强烈关联。仪式感强,毁灭证据(焚烧尸体)的目的也很明确。”
此时,林楠负责的失踪人口排查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陈队!比对上了!”林楠拿着刚打印出的报告,语速飞快,“DNA比对结果!死者是——郑怀民!男,四十五岁,原永鑫化工厂的首席工程师!三年前工厂因污染问题倒闭后离职。有记录显示他离职后曾短暂受雇于几家小型化工企业,但近一年处于半失业状态。其妻子一周前报案失踪!”
“永鑫化工厂的首席工程师?!”赵虎瞪大了眼睛,“死在自己老东家的废弃车间?这…”
“郑怀民…”陈默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永鑫化工厂…三年前倒闭…污染问题…首席工程师…磷!线索瞬间串联起来!“立刻传唤郑怀民的妻子!了解他失踪前的情况、人际关系、尤其是…是否与三年前的工厂倒闭内幕有关!还有,查他离职后的所有经济往来、通讯记录!特别是最近半年!”
郑怀民的妻子李秀娟被带到警局。她面容憔悴,双眼红肿,得知丈夫惨死,更是泣不成声。在陈默和林楠耐心而专业的询问下,她断断续续地回忆:
“怀民他…自从厂子倒了,就一直郁郁寡欢…说对不起厂里的老兄弟,更对不起被污染害了的那些人…他总说…厂子倒闭没那么简单…是有人…黑了心,为了省钱,用了不该用的原料和工艺…才出的事…”
“不该用的原料和工艺?”林楠敏锐捕捉。
“他…他含糊提过…好像是什么…‘磷光剂’?”李秀娟努力回忆,“说那东西便宜,效果看着好,但不稳定…有剧毒…污染就是因为它泄露了…厂里高层和供货商勾结…把这事压下去了…”
“磷光剂?!”陈默和在场所有人心中剧震!三年前老周被害现场,烧焦的票据碎片上,就有“磷光”字样!这绝不是巧合!
“他最近…神神秘秘的…”李秀娟继续哭诉,“总说快有结果了…能拿到证据…能翻案…能拿到补偿…大概…大概一个月前吧,他好像特别兴奋…说联系上了一个‘关键人物’,有‘硬货’…还…还收到过一笔钱…说是预付的…补偿款…”
“钱?多少?来源?”陈默追问。
“五万块…现金…装在信封里,塞在门缝底下…没留名…”李秀娟抹着眼泪,“他让我别声张…说等事成了还有更多…”
又是五万块现金!匿名!与李大伟收到的封口费方式如出一辙!
“那个‘关键人物’,他有说是谁吗?长什么样?怎么联系的?”林楠问。
“他没细说…只说很可靠…有次打电话,我隐约听到他好像叫对方…‘银环’?还是什么…至于样子…怀民提过一句,说那人手指很特别,小拇指戴着一个…亮闪闪的银戒指…”
“银色尾戒!”赵虎脱口而出!陈默的眼神瞬间冰冷到极点!鸭舌帽!银色尾戒!又是“他们”!
“郑怀民在查三年前永鑫化工厂污染事故的真相!他掌握了关键证据,并联系上了这个‘银环’(银色尾戒男)!‘银环’给了他五万块,可能是定金也可能是封口费?但最终,‘银环’或者他背后的势力,选择了灭口!用最残忍、最具象征意义(磷火)的方式,在郑怀民为之付出心血也背负罪孽的老厂区,将他彻底‘净化’!”林楠快速梳理出脉络。
动机、手法、关联(磷光剂、老周案)全部指向“他们”!郑怀民,成为了第二个被“磷火”焚尽的牺牲品!
“王硕!”陈默声音带着凛冽的寒意,“查郑怀民最近半年所有的通讯记录、网络活动、银行流水!重点找他与‘银环’的联系痕迹!查那五万现金存入前的取款记录!还有,三年前永鑫化工厂倒闭前后的所有涉案人员名单、供应商资料,特别是涉及‘磷光剂’的!”
“嗯。数据庞杂,需要时间。”王硕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他面前的屏幕上,数据流飞速滚动。他调出了郑怀民的手机通讯记录,指尖在一个加密的境外虚拟号码上短暂停留,随即快速掠过。在查询“磷光剂”供应商时,一个名为“辉光科技”的小公司信息弹出,其法人代表的名字后标注着“已注销”。王硕的鼠标在这个名字上悬停了零点一秒,没有点击查看详情,便翻到了下一页。
技术中队实验室。
“陈队!苏法医!重大发现!”徐阳兴奋地冲进办公室,手里举着一份报告,“我们在铁架刮痕处提取的微量铜化合物催化残留,经过能谱和XRD分析,确认是碱式碳酸铜!而且…在其中一份样本里,我们极其幸运地提取到了半枚模糊的指纹!不是郑怀民的!属于未知人员!”
半枚指纹!这可能是锁定“磷火装置”制作者的关键!
“立刻入库比对!同时排查全市所有能接触高纯度化学试剂,特别是红磷、铝粉、碱式碳酸铜的单位和个人!化工企业、实验室、大学化学系、甚至…模型火箭爱好者!”陈默下令。范围依然很大,但总算有了一个具体的物证抓手!
“还有,”徐阳补充道,脸上带着一丝困惑,“我们复原了郑怀民被烧毁手机的残存芯片数据…大部分损毁了。但…在通讯录里,恢复了一个被删除的联系人记录…名字只有一个字:‘望’。”
“‘望’?”陈默眉头紧锁。是名字?代号?还是某种提示?
“吴芳,”陈默转向大管家,“查郑怀民的社会关系,朋友、同学、同事里,名字带‘望’字的!还有,三年前永鑫案的相关人员里,有没有带‘望’字的?”
“正在筛!”吴芳十指如飞。
案件似乎取得了重大突破:死者身份确认(郑怀民),作案手法揭秘(自持磷火反应装置),动机指向(追查三年前污染黑幕遭灭口),关键物证(半枚指纹),关联线索(“银环”/银色尾戒男、五万现金、“磷光剂”、“望”)。
然而,陈默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他们”行事如此周密,会留下半枚指纹吗?那个“望”是谁?郑怀民收到的五万现金,与李大伟、甚至张强收到的钱,是否来自同一源头?三年前的“磷光”案,老周的死,与这一切又是什么关系?
他走到白板前,在郑怀民的名字旁,重重写下:
“磷火焚心”。
又在下方添加:
“银环”(银色尾戒)
“磷光剂”(三年前污染源?)
自持磷火装置(红磷 铝粉 碱式碳酸铜催化)
半枚指纹(关键物证?)
“望”?(神秘联系人)
五万现金(来源?)
白板上,张强案与郑怀民案的线索开始交织,共同指向那个戴着银色尾戒的幽灵——“银环”。而陈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安静工作的王硕。王硕刚刚“成功”定位到了郑怀民那五万现金的来源——是十天前从城北一个偏僻网点ATM机分批取出的,取款人同样遮挡严实,无有效线索。
“王工,辛苦了。这‘银环’的反侦察意识很强。”陈默淡淡地说。
“嗯。对手很专业。”王硕头也没抬,低声回应,手指在键盘上敲下回车键,屏幕上关于“辉光科技”的查询页面被彻底关闭清除。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小指微微翘起一个不自然的弧度,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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