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连夋身侧青衫文士忽而开口,眉峰微挑,"火凰要现世了。"
话音未落,身侧扎着双髻的小丫头已蹬着绣鞋蹦上他膝头。连夋垂眸看了眼她发间晃得叮当响的翡翠珠花——这是他在暗市寻了半月的孤品,昨日才亲手给她系上的。指节擦过她耳后碎发,声线清冽如寒潭:"阿旭,坐直了。"
被唤作阿旭的姑娘歪头,腕上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此刻她拽着他广袖晃了晃,丹蔻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衣料:"火凰不是早就现世了么?"
那文士名唤文俊,是连夋麾下军师,此刻正轻摇手中乌木骨羽扇。扇骨沉水乌木削就,扇面铺着半旧的玄色雕翎,边缘金线锁着云纹,摇起来带起一阵清冽的风:"此火凰非彼火凰。"
"啥意思嘛!"阿旭急得跺脚,珊瑚珠子辫梢扫过他手背,"我阿爹当年还来这儿瞧过火凰诞生呢,说那会儿满城红绸飘得跟云霞似的,就跟今日铜凰身上的红绸一个色儿!"
连夋捏着她肉乎乎的脸蛋,指腹沾了点甜香,目光掠过远处被红绸裹着的铜铸凰鸟,眼底掠过一丝暗芒:"那便问文先生,与你阿爹说的,有何不同。"
阿旭本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这会子又拿起点心往他衣襟上蹭,一会儿拽拽他广袖,一会儿又去抠他腰间玉环,总归是闲不住的。
"阿旭!"连夋忽而松开手退后半步,广袖垂落如鸦羽,声线陡然冷下来,"莫要闹。"
阿旭被他突然冷下来的气势唬得眨了眨眼,却仍梗着脖子:"我偏要闹!你方才还说我是你最疼的人呢!"
连夋闻言低笑,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像是雪夜篝火里迸出的火星。他反手抽出腰间玉牌抛过去,玉牌坠着银链,在阿旭掌心硌出红印:"去偏殿找侍女换支更亮的珠花,别扰了文先生的话。"
阿旭攥着玉牌蹦跳着跑远,发间银铃碎成一串脆响。连夋望着她背影,指节抵着唇轻咳一声,转瞬又恢复了冷冽模样,抬眼对文俊道:"你且说。"
文俊合起扇子抵在下颌,唇角浮着半分笑意:"数万年前的火凰,原是为今日这只引的路。"
此刻,高台之上的老凰王正垂眸摩挲袖口金纹,心头却泛起疑云。她的胞姐箐旎长公主当年与人族私通,生下一个血脉混杂的孩子后便销声匿迹——即便那孩子还活着,也不过带着半分火凰血脉,如何能让这沉睡数十万年的铜凰睁眼?
他凝神细探河女周身气息,分明是她嫡亲的皇女,血凰一脉的传承如烈焰灼人,断不会错。可铜凰的反应...到底哪里不对?
"险些露馅。"正当老凰王神识扫来时,本已收敛气息的河女突然惊醒,指尖攥紧衣襟,心跳如擂鼓。她与璧城虽血脉交融,但若动用仙力过甚,两人血脉差异便会显露——这是唯一可能被识破的破绽。平日里,她那半分火凰血脉与河女半分血凤血脉纠缠得极妙,旁人只道大公主的血凰血脉比寻常更纯粹,谁曾怀疑过?
铜铸凰鸟的骤然睁眼,在场众人皆惊,以为不过是应了传说。可话音未落,一声清越凤鸣划破穹顶,比寻常凤鸣多了几分金属震颤,直教人寒毛倒竖。"这...这是真的活了?"有人颤声低呼。
变故来得突兀。忽有尖厉嗓音撕裂喧嚣:"银甲军造反了!""银甲军破城门了!"警报声如连珠炮般炸响,册封大典的喜绸被穿堂风卷得猎猎作响。众人这才惊觉,他们所在的中宫距皇宫正门不过三两重殿,此刻怕已危机四伏。
河女转身欲看,却见铜凰头顶那块漆黑怪石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火焰军听令!"老凰王猛拍案几,声震殿宇,"随凰太女讨逆!"
册封大典外围的火焰军突然黑压压涌来,甲叶铿锵撞出震响,万众齐呼"诺!"声浪掀得檐角铜铃乱晃。
河女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上回九天玄女庙的银甲军已经教她心悸,此刻满广场密密麻麻的火焰军,甲胄映着日光亮得刺眼,比那上千银甲军骇人十倍。她的灵识索性缩在凰太女身后,任由璧城去驰骋。反正她的灵识早和璧城公主缠作两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倒也不怕露了怯。
"出发!"璧城公主振臂一呼,火焰军如赤浪翻卷,朝着城门方向涌去。角落里蜷着的雪妃突然栽倒,等御医跌跌撞撞跑来,地上只余一滩暗红,"雪妃小产了。"凰帝抬眼瞥了瞥,挥挥手:"送回宫养着。"
这一战原是凰太女立威的好机会。有血凰王坐镇,白凰王再能折腾也破不了城。可在血凰王心里,总像压着块石头——白凰王当年隐忍周旋,渐渐得了他的信任,领着白凰一族南征北战攒下赫赫战功。直到万年前那桩蹊跷事:说是救援不及,偏三位凰族殿下死在战场;待他以逸待劳联合仙族反攻,倒成了救世英雄。这般心思缜密的人,怎会突然犯蠢举兵反叛?
虽存疑虑,血凰王还是看出些不对。方才跟着璧城远去的侄儿无城,周身缠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血雾,连幼小的璧城都能觉出那血雾不对劲。自姐姐菁旎长公主出生,这片大陆便常有乱世传闻,可各族照旧男耕女织,顶多为了田地人口拌两句嘴,哪有什么灭世之兆?后来长公主陨落,这传闻便成了笑话。
直到今日,沉睡万年的铜凰睁眼,无城身上的血雾,加上他姐姐失踪的遗孤——血凰王忽然觉得,那些传说或许不是空穴来风。
城楼上,璧城望着城下整队的银甲军,眉眼间染了几分不应属于她的沉郁。无城攥住她的手:"别怕,咱们能赢。"
璧城回头望了望身后的火焰军——这些都是万年前战死的火焰军遗孤,对银甲军的恨意刻进骨血。可她咬了咬唇,不能让这些遗孤的指望断送在自家手里。师父说过:"末世将临,真正的敌人藏在未知处,血凰白凰虽血脉不同,都是九天玄女后裔。"
"擒贼先擒王!"璧城突然腾身而起,悬在半空,"皇叔,血凰白凰本出同源,今日相煎何急?不如你我比一场,输家降旗如何?"
"阿城!"无城急得唤了一声。他望着眼前的表妹,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此刻眼里竟有几分陌生的决绝。他盯着她的眼睛,忽然有些恍惚: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表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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