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阿五的尖叫像被踩炸的炮仗，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往下掉。
她腿肚子直打颤，却硬撑着举起铁剑，活像只炸毛的小狮子扑过来——方才那抹粉紫水晶棺骤然消失，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的少女，可不就是她的公主么？
“躲开！”河女低喝一声，足尖点地旋身，顺势一脚勾开阿五的手腕。
阿五踉跄着撞在石墩上，铁剑“当啷”落地。同一瞬间，银发面具男的利刃擦着河女耳畔劈下，淬毒的金袖箭却更快，擦过面具男手背时带起一线幽蓝血珠，在月光下像条毒蛇游过。
面具男闷哼，攻势微滞。他反手拍开河女，却不敢再追——那支箭擦过的伤口已泛青紫，若不立刻封脉，半柱香便要毒入心肺。他指尖凝起内力按在肘弯，面具下的目光如淬冰刀，刮过河女苍白的脸，不知是愠怒还是探究？
河女拽住阿五的手腕时，踉跄的幅度险些让她栽进泥里。
幸而连夋反应极快，反手扣住她后腰，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殷红长衫渗进来，指节的力量沉稳得像山岩，将她即将跌进泥泞的颓势稳稳托住。
河女素日性子温吞如春茶，这般带着孤注一掷的冲劲，显然不似她平日的性子。
她垂眸盯着自己发颤的手，忽然想起幼时阿奶哄她吃药时的话——"这孩子心里，怕是藏着团烧得慌的火"。那团火，该是璧城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执念。当年西北魔域来犯，三位皇兄领兵死守冰湖，却因白凰王故意拖延救援，最终寡不敌众，殒命于冰湖之畔。
“可有受伤？”连夋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玉，眼底浮动的焦灼却不像作伪。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又很快松开，仿佛怕惊碎了什么。
她望着他眼底的关切，喉间像哽了颗化不开的糖。风卷着铁锈味扑过来，这才惊觉自己仍在战场。
河女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牌，那是璧城公主的贴身之物，此刻正贴着她发烫的皮肤。
"无碍。"她声线轻得像风里飘着的柳絮，抬眼时却撞进连夋深潭般的眼底。
那里有星子在晃，是她从未见过的温度——或许壁城见过？毕竟她是被三位皇兄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当年在宫后苑扑蝶，皇兄总提前让人清了半片林子，连个土坷垃都要拍松了才许她踩。
话音未落，对面传来炸雷似的冷喝："放箭！"
黑压压的箭雨如乌云压顶，连夋袖中银芒乍现，似要结印施法，却又猛地顿住。
河女没察觉他的异状，雪色绸带已自袖中翻涌而出，像是活了般在半空舒展，流转着星子般的清辉。
那绸带越展越宽，越展越韧，竟在众人面前织成一道银亮的屏障。箭镞撞上去，发出密集的"叮叮"声，撞落的箭簇如暴雨般砸在地上，溅起星星点点的血花。
可河女额角的汗却越渗越多——这护罩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全靠她一人支撑。
若是公主本人，这样的大招维持不了半刻钟。河女仗着先天的仙气底蕴，足足抵挡了一刻钟。
她能清晰听见自己仙力枯竭的脆响，像冬日冰湖裂开的细纹，一下，又一下，疼得她指尖发颤。
眼见河女摇摇欲坠，连夋和所剩无几的护卫一起将仙气注入她体内，屏障这才勉强又撑了一刻钟。
身侧的护卫们早被箭雨划得遍体鳞伤：有的左臂绸袖已被鲜血浸透，有的右肩插着半支箭杆，却仍咬着牙往绸带上输送仙气。
铺天盖地的箭雨里，既要护己又要护人，纵是功法再高也捉襟见肘。眼看连夋身边那几个护卫快要撑不住了，"皇子，不要管我们了！"连夋仿若未闻，脸色比雪色绸带还白，护着众人的手却始终未松。
倒不是他多慈悲，他心里清楚——就算现在扔下这些人，若无援兵，谁都活不成。倒不如装出生死与共的样子，真要是能逃出去，活下来的人才会更加死心塌地。
箭雨渐疏时，西边山头终于传来马蹄声。"援军到了！"有人喊了一声。
河女刚要松口气，却见银发面具男仍站在原地，面具下的目光像淬了毒的蛇，直勾勾锁着她。
"皇叔，就算今日我死在这里，凰国之主也轮不到一只白凰！"河女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银发男子浑身一震，面具下的喉结动了动。
凰鸟一族以火凰为尊，血脉决定了潜力——火凰绝嗣后，该是血脉更接近的血凰继位，哪轮得到白凰？
可万年前血凰一族折在西北魔域，家家户户都挂着白绫，倒是白凰借着银甲军的功劳爬得飞快。
他母妃原是南疆舞姬，入宫时只得了个"采薇"的位份，生下他后才勉强有了"拾玖皇子"的称呼——白凰一族在凰宫里，向来是连名字都要被轻贱的。
眼见着远处的"火焰军"越来越近，白凰王凰拾玖不得不撤军。银甲军如退潮的海水般撤走，一道绛色身影从天而降。
那人身着广袖官服，腰间玉牌却撞出武将特有的清响，分明是文臣打扮，周身却凝着化不开的霜。河女瞳孔微缩——那是凰国的丞相凤无城，公主的表哥。
"臣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凤无城的声音仍如清泉击石，可当他抬眼时，河女分明看见他眼底翻涌着熔岩般的热度。
那不该是文臣看皇嗣的眼神，倒像...像当年三位皇兄在演武场教璧城骑马时，眼底那团烧得人不敢直视的火。
此刻凤无城站在她身侧，河女忽然想起三位皇兄战死那晚，父王抱着她的头哭："璧城，你要替皇兄们活着......"
可如今，活着的人，真的比死了的好吗？她喉间像塞了团浸了血的棉絮，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夕阳终于沉入山坳，最后一缕光掠过凤无城的眉骨。河女抬眼，正见他眼尾一道淡痕，似凝固的血线。那道痕，原是万余年前他孤身赴血凰魔都取血凤莲，为白凰王续命、平息白凰族民怨时留下的，如今已淡得几乎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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