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门,去学堂,讲课,下课,这种每天都一样的事,还用你报个屁。”
霍不归把手里的铜钱往陈江海身上一丢,显然对他今日的报告不太满意。
“你能不能说点我不知道的。”
铜钱叮铃铃落地,陈江海忙把老大的铜钱捡起来,又恭敬递了回去。
“呃……那个……”
“说点细节,特别点的。”
霍不归不耐烦地提醒。
“细节……细节……哦!细节!有细节!”
陈江海脑子里突然灵光闪了闪。
“就是昨天夜里不是下了一夜雨么,地上就积了水,早上佟月舟走在路上,旁边过了一辆马车,那马车走得快,给他衣服上溅了些泥水,他拿帕子擦了半天,好像是有点不太高兴。”
“您看这算不算细节?”
“哪儿来的马车??谁溅的他!”
这显然是算细节了,霍不归后背一梗,眉毛一下就立起来了。
“去给我查,是谁家的马车!绑了那驾车的混蛋去学堂,给佟月舟道歉去!”
“……等等。”
霍不归说着,立刻又想到了什么,随即跳下杂物堆,绕了几步,手指在空气里敲了敲。
“不行,不行,佟月舟最爱干净了,让他带着一身泥点子上一天课,他肯定得难受坏了。”
“你,这样。”
他吩咐陈江海。
“你去成衣铺,去给佟月舟买身衣服,要长衫,他平时就爱穿长衫,挑好洋布的,颜色要浅色,灰的,青的,白的,他喜欢这些颜色。尽量照着他的身材买,买了给他送到学堂去。”
“别让他知道是你买的,他之前见过你们谁,都小心着别露面。对,你就让那驾车的给送去,就说是道歉的礼物。”
“行嘞,明白了。那……”
陈江海领了吩咐,刚想说什么,又被霍不归打断了。
“对了,还有他的伞。”
霍不归又想起一件事。那天佟月舟的伞破了,回来弄了一身湿,家里倒是还有别的伞,但也都不是什么新的好伞,保不齐哪天就又坏了。
“你再去买点伞,多买,买上五六十把吧,然后找个新来的,眼生的兄弟出面,就说要做善事,把这些伞都捐给学堂,让学堂的先生学生没伞的时候拿着用。”
“记着要买好伞,最好的,结实的,别用两天就坏了。然后让人盯着,确保这伞能让佟月舟拿到,万一没轮到他拿,就再多买送过去。总之他哪天回来要是伞又破了,衣服又湿了,我就拿你是问。”
“行,知道了。”
陈江海又应下了霍不归的指示,等了一会儿,见霍不归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方才又开了口。
“那……老大,官府抓着的那个人,我们是不是也盯一下去?”
陈江海这句说的不是佟月舟的事,他说的是之前官差走家串户,定下的傅家灭门案的嫌疑人。嫌疑人有三个,其中一个前两天已经找到了,倒还真没被灭口,也没逃得天涯海角的不见影儿,费了一番工夫终于是抓到了,现在人就关在大牢里边。经过一番调查,发现这人就是个没家没业的亡命徒,和傅家庄既无怨也无仇,根本就是不相干路人关系。所以现在官差们正在轮番审问他的背后主使到底是谁。
“怎么盯,上牢里头盯去?”
说起这事,霍不归倒是很快沉下了语气,一脸四平八稳,波澜不惊,还不如刚才听到佟月舟身上被溅了泥点子激动。他捻了捻手指间的铜钱,没看陈江海,只是语气淡漠地说着,刚才那个恋爱脑的傻子突然一翻面,就又变成了那个手握阴阳,教人不敢忤逆的大佬霍不归。
“审问这事,交给官府就完了,我们不必插手。你就跟之前一样,打点好官差,让他们随时给你通着消息。若是能审出来,那自然是最好,若是死了都没开口,那就叫他们把尸体存好了,之后的事,就归我管了。”
***
两天后,陈江海便传来了消息:被抓到的那个嫌疑人果然不负众望地噶掉了。
那个幕后主使显然心还不够硬,没能把后患全都绝干净,但这嫌疑人的嘴倒是很硬,很有敬业精神地怎么严刑拷打都没有把背后那人招出来。
谁指使的问不出来,还有两个嫌疑人也找不到,那这案子就还是悬案一桩,不得善了。反正这人早晚也是死罪,于是官差那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提前行了刑,又把尸体保存好,随后通知了陈江海,拜托他赶紧请大仙出山,帮他们来解决这桩万众瞩目的紧要大案。
不过问题是,大仙这个山它有点不好出。
“老大,您看要不要把尸体运到您这边来?”
陈江海问道。
“我哪边?”
霍不归一撩眼皮,看傻子一样地看了眼陈江海。
“运佟月舟家里?让他看着我画符作法?亏你想得出来。”
陈江海的建议自然是行不通的。首先,他不想就在佟月舟身边干这事,其次,他也不想让不知哪来的尸体污了佟月舟的家,再次,即便是他能让佟月舟看不见,也不忌讳尸体污秽,归根结底,有佟月舟这么盛的阳气笼在这户房子里,他的术法实行起来也得困难上好几倍。
“在烟城找个合适的地方,我过去就行了。”
霍不归淡淡说道。
“您过去?您能从这儿出去了?”
陈江海一下子瞪大眼睛。
“我当初能找到这儿来,当然也就能出去。”
只不过就是有点费命火罢了。
命火是转化咒力用的,相当于是各种符咒法术的燃料,而命火存在于施法者身体之中,当然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命火熬干了,咒法也就没效力了。
不过霍不归觉得问题不大。他在佟月舟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养了这么久,如今状态绝佳,命火足得很。而且事情发生了这么久,线索也就只有这么一条,如果再不抓紧了这线索抽丝剥茧,那这事还不知道得悬而不决地拖到什么时候去。
这么久了,是该到他冒冒险的时候了。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自己总不能一辈子窝在佟月舟家当傻子。
想到这儿,霍不归心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忽然就颤了一下。不过他没多在意,如今面前站的是陈江海,那转在他脑子里的,就主要还是他的赌场和他的生意。
“地方,就定在城隍庙吧。”
霍不归思考了一下,条理清晰地跟陈江海安排着。
“你通知镇上的官差,今夜子时之前把尸体运到城隍庙,等着我过去。你们提前去庙里,给城隍爷净了大殿,供上香火,用点心,供得旺一点,然后再去准备白烛三根,三尺宽细沙一盘,外加铜笔一支,到时不必来这里接,同样也去城隍庙等我,我子时便到。”
“您一个人过去?”
陈江海有点不放心。虽然他知道他家老大本事大,但他同时也知道,这事可不是像老大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出事那晚,霍不归虽然把下属都打发走了,但陈江海其实并没真的离开。他想去帮霍不归的忙,但又唯恐帮不上忙反而添乱,所以就只是远远地跟在后边,只怕什么时候老大招架不住,没人接应。所以那一晚,他是亲眼看着霍不归被追着跑了一晚上的路,作了一晚上的法,好容易等到天亮之后,厉鬼怨气弱下了些,他才能找个地方布上阵喘口气歇一歇。但也没歇太久,便又一个人摸着找着寻到了佟月舟家这边,在巷子中间挑了个地方,将几道符隐在周围,随后头发一捋,直接就趴在了青石板地上。
若不是万不得已实在没招,老大是断不会选择这么体面全无地躲在佟月舟家装傻子的。
陈江海是这样认为的。
那天雨一直在下,老大跑了一夜,淋了一天,最后还浑身透湿地趴在雨里一动不动,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落花流水。
反正自从他开始跟着霍不归,他就没见他老大这么狼狈过。
“要不……我还是过来护着您点吧?”
陈江海嘴唇抿抿,还是多提了一句。
“不用。”
霍不归挥挥手,话说得倒是毫不客气。
“那些东西你又对付不了,你来了,搞不好我还得照顾你。”
“我刚才交代的事,你给我办好了就行,你要是敢来拖我后腿,我就让那些鬼先把你啃了。”
霍不归话糙理不糙,陈江海思忖再三,最后还是听了霍不归的吩咐,着人去通知了镇上官差,又安排好了城隍庙里的洒扫供香,然后点了十个兄弟,入了夜,便和几个官差一起候在了那座已经废弃许久的城隍庙里边。
这座庙已经多年没有过这样的人气了。蛛网破幡被清掉了,地上的泥灰也被扫净了,城隍殿窗纸重新糊过,燃过的檀香味道一阵阵地从殿内悠悠飘散出来。夜幕已深,而院子里却灯火通明地站着一票人,一圈火盆燃在四周,盖着白布的尸体就摆在中间,沙盘铜笔白烛也都备好在一旁,所有人都是郑重严肃,默默无声,恭候着霍大仙屈尊降贵,前来为他们施展他的无限神通。
陈江海望望门口,又叉着腰踱了两步,小声问旁边的下属,“什么时辰了?”
“已经到子时了,海哥。”
“嗯……”
大门静静掩着,不见一点动静。陈江海来回踱着步子,心里又开始打鼓,只怕霍不归路上遇到点什么不测。而正当他实在忍不住想要出去迎一迎的时候,只听砰地一声,庙门被猛地撞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披了一身乱七八糟的衣服,挂着一头亮晶晶的汗珠,喘着粗气,一个大跨步便迈进了门里。
正是霍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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