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挣扎,高伯乾决定不再同一个死人争抢。
等把刘承的骨灰还回去,一切都两清了,他能跟林瑜晏从今往后,毫无牵挂的生活在一起。
他说不出对林瑜晏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似乎少了一分自责,也没有对林玉衍才有的那般恭谨。这个人莫名承载了自己一些情感很多年,多到不知道该如何放下,更没办法当做陌生人去看待。
也许别人都会觉得荒谬。可对于高伯乾,这是真真实实十多年来的一种精神支撑。
— — —
他在林瑜晏身后跟了一路,林瑜晏埋头只管前进,视他为无物。
高伯乾并不在意,在他身边津津乐道:“你记不记我跟你的初见?是在客舍阁楼的廊上?”
高伯乾忘不掉,即使是很多年前的一面之缘。
他在林瑜晏的身后回忆着过去,又道:“我觉得你我二人可以从头再来,再重新认识一遍。”他一边说着一边欢露笑颜,自顾自的介绍着:“我叫高伯乾,伯之长也,继持家政。兄若父,义之实,则从兄是也。乾坤一卦,坤为地则乾为天。伯乾二字内藏乾坤,寄予厚望。”
说着说着,他忽又略显失意:“你在我心口戳的那一下如今阴天下雨还隐隐作痛。若非这一下,也不会至此。可你相信我,那时我一直昏迷不醒,所有事都是弄巧成拙的意外。我……诶……”他欲言又止,不知今时今日说那些过去又有什么意义。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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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瑜晏头顶斗笠,斗笠下垂着薄绢。
一道口子将绢布一分为二,隐隐约约有风起时会露出他的脸颊。
大雪难行的路上,无数次打滑摔跤林瑜晏总护着怀里的骨灰。
高伯乾一天为他备上一双更换的鞋履。
夜里林瑜晏停下来休憩时,高伯乾就悄悄脱下他的鞋子换上一双干净的、刚刚烘烤过的履,然后再将另一双连夜烤干。
白日里林瑜晏醒来,高伯乾又赶忙给他披上蓑衣遮挡风雪。
林瑜晏的斗笠上慢慢积满一层雪。
高伯乾的家奴驾着马车行在二人身后。
有时候看着高伯乾,他就莫名眼角酸涩,感觉公子像是上辈子欠了那林瑜晏的。
— — —
一行人一走就是多天,绕道另一个城里,顺着街道从东走到了西。
又走到郊外,走进一片林子。
“瑜晏……你又绕回了襄平……这里是南郊了。”高伯乾小心翼翼的提醒他,紧一紧身上的蓑衣,怀抱着自己。
前方林瑜晏缓慢停下脚步。漫天雪地里,他忽然累了。回旋在林子深处,仰头张望着干枯枝桠,枯木间飘飘洒落着白色的雪花。
斗笠掉落在地,斜插入厚实的雪地间。
林瑜晏眼角流出一串温暖的液体。
小雪落在他的脸上,与眼泪凝结成了冰。
一层寒霜蒙蔽了他的双眼。冻结了他的身躯。
林瑜晏美得就像冬雪堆砌而成的冰人,屹立不倒在风雪里。
寒冷不能击退他前往刘承故里的决心,也不能给他送来一个活生生的刘承。
— — —
高伯乾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也能感受出他骨骼发出的声音,不仅呐喊着疲惫,更是一种欲哭无泪的悲情。他回首张望远方,泪眼模糊里还能看见不远处刻着“襄平县”的城。
“瑜晏……”高伯乾慢慢走近一些,轻呼他的名字。
林瑜晏怀抱着刘承的骨灰,在漫天雪地里渐渐蜷缩成小小一团。
他肩膀耸动,就连哭也无法发出声音。
那样撕心力竭的悲怆,要被沉默和颤抖所替代。
林瑜晏不想面对的事情终究还是被现实揭开,他的心被山间荆棘缠绕,荆棘上的刺扎得他心口淌血。
没错,林瑜晏根本不知刘承的故乡在哪里!
他对刘承的宗室身份都只是别人的道听途说,其它一无所知……
林瑜晏根本不知自己该去往何方才能将刘承这半盒骨灰葬入属于他该去的宗室陵园。
所以,他只能这样漫无目的在林子里绕来绕去。
然而,高伯乾跟随林瑜晏这么多天,通过他的踪迹早就猜到了这点。但他装作一无所知,不闻不问。
“瑜晏!你去哪里!瑜晏!”
怒气冲冲的林瑜晏豁然动身,高伯乾马不停蹄跟在他身后。
朝着城里跑的林瑜晏摔倒了再站起来,站起来又摔倒。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就这般抱着“刘承”,漫无目的。
这一刻的恨意在他心底不停翻滚。
他恨这样无能为力、一无是处的自己。试图用疯狂来抗击现实给他的打击。
城里的人被痴狂奔跑的人吓坏了。
特别是风雪里,他这张可怖的脸。
满街都能听见妇孺孩童的尖叫。
如同山间跑下的怪物。
林瑜晏跑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是生前刘承带他走过的,而他如同野兽,口中发出呜呜啊啊的低吼。
每到一个地方,他就回过身冲高伯乾指手画脚一番。似乎在告诉他,这里刘承曾经来过。他甚至见人就拉,指指怀里的骨灰,希望有人能够告诉他,刘承的另一半安葬在了何处。
刘承的家究竟在哪里……
其实他从不相信刘承死了。即使抱着刘承的骨灰。
在林瑜晏的印象里,他还记得与刘承分别前,在聚茗馆的温浴里,那人冲自己说着恶狠狠的话,他知道那是因为刘承醋意大发。
还记得在温浴里,二人相拥一夜,什么都没做。
记得自己的肩膀被刘承压的发麻,他推开他时看到的那张煞白的脸和挂血的唇角。
那一刻,林瑜晏就知道,刘承已然病入膏肓了……
只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原谅刘承早年抛弃自己结婚生子之事,自己还没亲力亲为的照顾过他。
这莫名间,已天人永隔。
— — —
高伯乾追赶着林瑜晏一路,拦不住发了疯的他。
林瑜晏但凡啊啊呜呜吼叫一声,高伯乾就跟在后边叫他一声:“瑜晏!”
他知道林瑜晏心里困苦不堪。
这一通发泄,不知压抑了他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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