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无疾看着自己的手掌,手指沿着敖思君那带着凉意的指尖,划了一下,同时,脑海还在回忆着那日的场景,脸上带着傻笑。
一连几日都是这样。
母亲早已看到端倪,吃过晚饭后,来到他的院子。
“儿啊,怎么这些日子都不往外跑了?”
贺无疾低头笑了笑。
“可是,找到人了?”母亲笑着追问。
贺无疾点点头,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当然,他本来就没有情感经验,只是一味的瞎玩。
“那怎么不带回来,一起吃个饭啊?”母亲又问。
这时,两个哥哥和嫂嫂也都往他院子里来,刚好听到,都纷纷忙问是哪家的公子。
这个一言那个一语,连父亲也都过来凑热闹了。
一时搞得贺无疾很不好意思起来,忙忙地把大家往外面赶,脸红着说:
“八字还没一撇呢!”
大家都笑了。
“这小子,还害羞起来了!”
“就是,还是头一次看到三弟这副模样。”
“之前相亲,都不曾见过他有过一丝不好意思。”
“希望是个好人家吧,富贵不富贵的,都无所谓,人好就行。”母亲笑着说。
头几日,贺无疾总是沉浸在一种期待的快乐中。
然而,这种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到了第五日,他实在等不及了。
他早就安排了梅花观里的道人,若是看到少年来,就请立刻告知他。
倒也不是要马上见面,只不过有个信,心里放心。
可是一连等了五日,都不见观里有人来通报。
贺无疾怕是梅花观的人忘记了,或者偷懒没有来告知,更怕是少年自此以后没有了消息。
于是,第五日的晌午,他就穿戴整齐,骑上马,往城外去了。
等到了梅花观,下马,拴好,先急匆匆往后园子去,看了一圈,什么也没什么。又穿过牡丹花丛,来到那百年梅花树下,四下看了。
一切如旧。
于是,急忙踏出花圃,从穿过小门,往前门的大殿去。
“道长!”
“贺公子。”老道士刚做完晚课,从大殿出来。
“怎么都没给我消息啊?”
“什么消息?”老道士一时忘记了。“想起来,并不曾见过那少年来,所以,没有让弟子去城里通报。”
“一次都没见过吗?”贺无疾有点慌了。
“没有。”
贺无疾一时,有点泄气,颓了下去。
但,转念一想,那可人儿来无影去无踪,观里又只有几个人,或许没注意也有的。又或许,改了时间呢,不是黄昏来了。
于是,这日贺无疾等到月悬高天才迷迷糊糊在回廊睡着了。
第二日,回城里与阿金打了铺盖,拿了日常要用的东西,住到了梅花观去。
从初夏一直到中秋,除了几个重要的节日会回家几日,他就一直在梅花观候着。
可是,真的杳无音讯。
“哥儿,老爷太太让回家过中秋了。”阿金进城拿东西,一进门就说。
“这么快,就中秋了吗?”
贺无疾望着天,恰好一只落单的大雁,从上空飞过,心中不免更加孤寂起来。
阿金看着自己哥儿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叹了口气,便进门收拾东西去了。
临近傍晚,阿金把东西都放上到了马,又回头对站在前面的贺无疾喊道:
“哥儿,快点吧,再晚,城门要关了。”
贺无疾不为所动,呆呆的。
阿金又大喊了两声,见他还是不动,只能上前去拉,嘴上又说:
“哥儿,你就放心吧,观里的人都说了,一见到人肯定会通知的。这都守了多少个月了,都消瘦了。这样下去,老爷太太要担心的。”
一晃,中秋也过了,第二日是十六。
贺无疾盘算着,吃了午饭,还是往城外去。
母亲站在门前欲言又止。
“随他去吧,不让他出去,更是悬着心,时间一长,就会淡的。”父亲在一旁安慰道,“年轻人嘛!”
吃了饭,又睡了个午觉。不知道是昨晚没睡好还是,贺无疾竟睡了很久。醒来时,已经是申正时候了,就收拾好行李,和阿金一起出门了。
贺无疾耷拉着脑袋,像一条无家可归的小狗,马也是慢悠悠地走着。
出了城门,望了望梅花观的方向,贺无疾竟然有点不想去了,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不敢去了,他非常害怕再继续这样等下去。
“那只臭鸟也不来了。”贺无疾心里骂着,还是往梅花观去。
正走着,忽然,身后有人大声喊道:
“三哥儿——”
贺无疾听着有些耳熟,回过神来,才发觉是自家的小厮,转头时,他已经骑着马赶到了面前。
“哥儿.......有......有人找?”小厮气喘吁吁地说道。
贺无疾听了,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身子一下子挺直了:
“谁?”
“一个.......一个小公子。”
贺无疾听了喜出望外,立刻高高地纵起马首。
“小心!”两个小厮见他这副着急的样子,害怕他落马,忙大喊道。
贺无疾调转马头,正欲策马狂奔,一抬头却看到敖思君站在城门前。
白白的小脸,挂着浅浅的酒窝,看着他。
贺无疾愣了好久,随后,翻身下马,因为下得急,险些扭了脚,好在只是跌了一跤。
敖思君一惊,正想跑过去,贺无疾却连土都顾不上拍,爬起来,就迈着两条长腿,向他冲了过去。
一到跟前,立刻抱住,转了两圈。
敖思君被吓到了,像一只兔子,一动不动。
贺无疾似乎感受到了怀着人的不适,连忙把他放了下来,赶紧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敖思君耸了耸肩,又笑了,还是那么甜:
“没事。”
“我等了你好久。”贺无疾的语气像个小孩。
“我,”敖思君顿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有点事情。”
贺无疾害怕自己给到对方压力,或者任何不适,急忙调整了心情,换了语气:
“就是,上次不是说一起吃饭嘛!”
“嗯。”敖思君点点头,“我记得。”
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贺无疾听在心里却仿佛,自己是一个囚犯听到了皇帝大赦天下的圣旨一般。
“阿金,你们快回家。”贺无疾回头朝两个小厮喊道。
“我们在外面吃吧!”敖思君说。
“啊?”贺无疾愣了一下,因为他实在是迫不及待想把对方领回家了,但很快他就克制住了这种冲动。“好,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不,我请你,你帮过我。”
贺无疾想了想,这样也好,下次,自己还可以请回来,于是便答应了:
“好。”
贺无疾便把马交给了小厮,与敖思君慢慢走着。
“吃什么?”贺无疾小心地问。
“随你。”
贺无疾一时犯了难。
“我什么都可以吃,但更喜欢清淡一些。”敖思君似乎看出了他的难处,又补充了一句。
“清淡?”
贺无疾将城中的好馆子过了一遍,倒有几个选择,又想到,敖思君的性子偏冷,恐怕不喜欢热闹,就选了一个文人爱去的雅间。
到了听雨阁,贺无疾打了招呼,很快一个采光很好的房间就腾了出来。
房间并不是很大,但是一切都布置得雅致。房门是朝外开的,窗子对着中庭,可以看到戏台,关了门就不会有人打扰。
二人略坐了一会儿,喝了点今春的龙井茶,菜就陆陆续续上来了。
第一道是冷盘水晶脍,晶莹剔透,口感弹滑,佐以姜丝和香醋,非常开胃。
然后是,桂花藕、拌水红菱、蟹粉狮子头.....
其中最值得说的是一道清蒸鲈鱼,听雨阁招牌中的招牌。
正所谓“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现在恰是鲈鱼最肥美的时节。不要什么繁复的技巧,只需在鱼身上铺姜片、葱段,淋少许酒,蒸熟后浇热油和极少量上好酱油,就鲜美到极致。
“这特别好吃。”贺无疾用一双新筷子,夹了一洁白细嫩的鲈鱼肉,递到了敖思君的碗里:“尝尝。”
敖思君夹了,刚放进嘴里,鲜味立刻在舌头上蔓延开来。
“怎么样?”贺无疾满脸期待。
“嗯,”敖思君点点头,“好吃。”
天色渐渐晚了,戏台上点起了灯,开了场。
二人正吃着,忽然,门口有几个人影闹了起来。
“贺兄?”有人敲门。
随后,又有一人,夹着嗓子喊道:
“无疾哥哥,是人家啦!快开门。”
贺无疾一听便知道是谁,急忙起身,对敖思君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
“我朋友。”
说着,又指了指门口。
敖思君眉头一皱,但又很快舒展开来,但已经被贺无疾捕捉到了。
于是,贺无疾快步走到门前,开了一点儿门。
“你们来凑什么热闹?”贺无疾压低声音。
“听说,贺公子的命中人正在此间用餐,我们三个作为你的发小,难道不应该介绍一下吗?”
“滚滚滚。”贺无疾笑着骂道。
忽然,趁着贺无疾一个不留神,三人将门一推,见了敖思君的标志模样,都不约而同的发了一声惊叹:
“哇!”
贺无疾怕敖思君见了生人不开心,急忙将门堵了回去,并一脸愤怒的样子,用棱角分明的下巴指着三人。
但其实,他心里也很得意。
毕竟以前他就夸下海口,不谈就算了,要是谈朋友,必要找一个天下第一的。
“你小子,有福气了。”三人还在门前打闹。
贺无疾握了一下拳头,刚举起来,三人便识趣地跑开了。
“不好意思。”贺无疾合上门。
“没事。”敖思君浅浅一笑,随后又指了指中庭的戏台,“这是什么剧目?”
贺无疾刚坐下,一回转头,却看了一会儿,也不认识,竟然是一个新戏。
又看了一会儿,他忽然恍然大悟道:
“我知道了,叫《牡丹亭》,是新出的,特别有名,听说城中妇女早将那话本抢空了,前两个月就出来,我也一直没看呢。”
“说的是什么?”
敖思君其实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随口,转移尴尬而已,但此时看了贺无疾的样子,倒真起了好奇心来。
“说的是,官家千金杜丽娘对梦中书生柳梦梅倾心相爱,竟伤情而死,化为魂魄寻找现实中的爱人,人鬼相恋,最后起死回生,终于与柳梦梅永结同心。”
贺无疾没看过剧,话本却早就看过了。
“因情回生?”
“对。”
“你信吗?”敖思君忽然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信。”贺无疾没有一丝犹豫。
敖思君笑了一下,转头继续看戏。
贺无疾则盯着他的脸好久,总感觉看不够,直到发觉对方的余光是可以看到他的,才挪开眼去。
天已经一更,二人从听雨阁出来。
贺无疾心里盘算着,要怎么邀请敖思君回家,一时竟有些胆怯。
敖思君与他并排走着,望着天,忽然说了一句:
“快开始了。”
此时,正是八月十六夜,月亮又大又圆,只是云有些多。
“走。”敖思君忽然牵住了他的手。
贺无疾猝不及防,只觉得心狂跳,手臂微微发麻,愣在原地。
“和我去一个地方。”敖思君见他不动,又拉了拉他。“去吗?”
“去。”
有人看吗?为什么一个收藏都没有啊,太伤心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帝流浆之夜·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