鵩鸟在树上打了个哈欠,忽然,看到了二人跑了起来,急忙隐没了身形,悄悄跟上。
“快点!”
敖思君拉着贺无疾的手。
从白石街到绣衣坊,拐过一个巷子,又沿着高大的城墙一路小跑。
贺无疾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很快乐。
“要到了。”敖思君忽然,停下脚步,放开了手,回头对他说道。
“这是去哪?”贺无疾笑着问。
“到了不就知道了?”敖思君嘴角一弯。
“好。”贺无疾心里甜滋滋的。
二人拐进一个老巷子,大概又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一条溪水前。
沿着青石阶梯下去,有一乌篷船停靠在旁边。
敖思君解了绳索,进了船舱里,贺无疾则跳到了船尾,拿起桨板就要划。敖思君却招了招手,让他一起进来。
贺无疾本来身子就高大,隔着桌板对坐,一时显得拥挤起来。
“我就只找到了这一条船。”
“没事儿,挺好的,显得亲近。”贺无疾急忙打消对方的顾虑。
敖思君笑了笑,右手朝坐下轻轻一压,船就缓缓动了起来。
贺无疾一惊,随后又笑了一下。
二人之间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默契,我不说,你不问,但我们都不介意。
不多时,船便行至城墙下,一道栅栏挡住了去路。
敖思君伸出清秀白皙的手掌,轻轻一抬,那栅栏即可顺势而起。
“好厉害!”贺无疾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真心实意的称赞道。
敖思君不觉嘴角一弯,露出浅浅的酒窝来。
顺着水流出了城,敖思君将栅栏重新放下,有对贺无疾说:
“你把眼睛闭上。”
贺无疾立刻照做,比听到了圣旨还要快一些。
耳边有风声响起,渐渐大了起来,又渐渐稳定,水流仍旧哗啦啦地响。
此时,浮云早已散去,月色明朗。
这干净无比的月光,照在大地上,照在河流上,照在小船上,更照在贺无疾那英俊的脸庞上。
他两道锐利的眉毛浓密而漆黑;鼻子挺拔,充满了力量感;眼睛和嘴巴都紧紧地闭着;下颌棱角分明,比上次看到时,更消瘦了几分。
忽然,敖思君察觉他有些发抖,才想起,现在已经是八月下旬了,早晚冷暖差别有些大,贺无疾这一身是午后的装束。
可是,眼下也没衣服给他,看了看船上连快破布都没有。
正灰心之际,转头却看到月下两岸白茫茫一片,好像下过几日的雪一般。
离太湖已经很近了。
敖思君收了法术,船的速度便开始放缓,直到只是顺着水流飘着。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贺无疾发现风声听了,水声也小了,船也只是慢悠悠地飘荡着,便问:
“可以了吗?”
“等一下,”敖思君正欲施展法术,于是习惯般阻止道,可转念一想,又放心了:
“你睁眼吧!”
贺无疾一睁眼,转头看了看两岸,又朝前后探头望了望。
往日要半日的行程,居然现在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看着贺无疾像小孩一样吃惊的表情,敖思君忍不住笑了,问道:
“冷吗?”
“嘶,”贺无疾听到敖思君问,才记起来,忙抱着肩膀,搓了搓,“还好。”
敖思君将两指竖于唇前,喃喃数语。
一时,清风骤起,两岸洁白的芦苇花摆动起来,纷纷四散,漫天如雪。
贺无疾眼睛瞪大,惊喜无比。
敖思君看着他,浅浅一笑,又将双指在面前转了两个圈。
只见漫天芦花如同被空中的什么东西搅动了一般,一圈圈的向二人乘坐的小船汇聚,像一个漩涡。
敖思君手指桌板,漩涡的末端细如一线,来回在桌上移动,就像梭子穿过经纬,没用多久,一块芦花织成的白净软布就成了。
贺无疾惊呆了。
“披上吧!”敖思君将亲手织的芦花布递过去。
贺无疾接过,细细地摸了摸那布料,柔软,温暖。过来一会儿,又笑着问道:
“你是织女吗?”
“不是,”敖思君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织男。”
话音刚落,二人都忍不住笑了。
在今天以前,敖思君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说这样类似的无聊话,他也说不清楚,二人明明只见过几面,但待在一起时,自己却可以处于那种难得的轻松和自在。
“那我是这个,”贺无疾用双手比在头上,学了一时牛叫,“哞——”
敖思君笑了,很甜。
出了苕水,就到了太湖,小船往湖中的一个小岛行进。
没用多久,便到了,二人下船。
这个岛很小,都不及贺无疾小院大,只有两棵树,和几块大石头。
敖思君在石头上坐下,贺无疾也贴着他,并肩坐下。
一时无话,二人就静静地坐着。
敖思君低着头,贺无疾知道他在想怎么说,所以,只是安静的等待着,看着天上的月亮。
“我,”敖思君开头口了,“和你不一样。”
“我不在乎。”贺无疾脱口而出。
“我的意思是,”敖思君忽然转头看着他,“我并不是人。”
贺无疾转头看着敖思君那双干净却带着一点闪躲的眼睛,很认真地回答:
“我不在乎。”
敖思君感到贺无疾那真挚的眼神仿佛一道烈阳,直穿自己的心,但由于害怕被灼伤,于是,他急忙挪开了眼睛。
“我母亲,”敖思君说,“是淮水龙君。父亲是一个普通人。在我记事没多久,父亲就因病去世了,母亲后来也随父亲而去。”
“什么时候?”贺无疾一阵心疼。
“按照人间的日子,我那时已经二十岁了,但龙的年纪,我还只有七八岁。”
贺无疾心一紧,忽然明白敖思君那么明净的眼眸为何总是深藏着一丝阴翳。
“后来呢?”贺无疾小心翼翼地问。
敖思君没有说话,许久,仿佛在拿一把剪刀,剪去一些无关紧要的布料,又缝合起来。
“后来,就遇到了对我恩重如山的师父和师兄。”敖思君看着湖面,忽然把头靠在了贺无疾宽宽的肩膀上,“还有,茜儿姐。”
看着敖思君此刻的模样,贺无疾心疼不已,虽然很想很想了解他的过往,但又不愿触碰到他的伤疤。
于是,没有再问,只是陪他坐着。
也不知道做了多久,敖思君猝不及防的说了一句:
“你要的,我给不了你。”
贺无疾心一凉,仿佛是个听到宣判死刑的囚犯,又或从高天坠落的神子。
“你帮我寻回的种子叫仙人承露花,是用来收集帝流浆的,帝流浆可以加快修为增长,”说到这里,敖思君把头从贺无疾肩膀上挪开,“谢谢你,帮我找回来。”
贺无疾一时没有调整过来,有些丧气地摇头道:
“其实,土地验明种子的效果之后,自会返还的,只不过时间久一点罢了。”
“我需要的就是时间。”
“为什么?”贺无疾看着他。
“我要在明年端午龙门开启之前,尽可能将修为提高。而,承露花就是关键。”
“龙门?”
“嗯,我要跃过龙门,获得全龙之身,才有足够的力量,劈开玄阵,解救师兄和茜儿姐。”
贺无疾听了,想了想,又看了看敖思君那令人心碎的脸,才问了出来:
“令师......”
“师父已经过世了,刚才说的既是师父的遗愿,也是我的心愿。”敖思君抬头望着幽幽天空,“师父很希望我可以跃过龙门,飞升天界。”
不知道为何听到这里,贺无疾忽然想通了一般。
思君不是拒绝自己,而是有更远的目标,况且,自己百年之后就要归于黄泉了,在一起快乐就行,又何苦求永远?
“端午吗?那时我去送你好不好?”贺无疾转头,看着敖思君的眼睛。
“......”贺无疾的反应,出乎敖思君的意料。
“你不要有任何的压力,就像我爱天边的一朵云,或山涧中的一从兰花,我并不会期望有任何回报,”
贺无疾发现自己说得有些急了,停了一下,又道:
“更何况,是你。”
敖思君没有说话。
“其实,有时候我总感觉自己是多余的,”贺无疾叹了口气,“当然,我这么可能很多人都会觉得我在无病呻吟。”
贺无疾继续说:
“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一个意外,出生以后,家里的条件已经很好了,父母、哥哥、阿姊也都很疼我。可是,我总感觉自己是多余的,这个家,有没有我都差不多。读书不管好不好家里都不会在意,因为他们不需要,只要我平平安安,像名一样,就好了。其实,有时候,我蛮希望他们批评我一下,或者给我定个什么目标的。或许,这样就不会这么漫无目的......”
说到这里,贺无疾突然低下来头,丧丧地:
“唉,算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总之,我什么都做不了主。”
敖思君认真地听着,虽然他与他可谓不啻天渊,但此刻,他明白他的感受。
“一言为定。”敖思君说。
贺无疾抬头看了看他。
“明年去送我。”
敖思君笑了,白玉一样的脸,两个小小地梨涡。
贺无疾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嘴巴一扁,泪光立刻就浮在眼眶。
敖思君吓了一跳。
贺无疾急忙转头过去,擦了擦眼睛,解释道:
“风太大了。”
正当贺无疾尴尬时,敖思君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快看。”
贺无疾转头,只见敖思君指着天空,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只是一轮明月而已。
“你看不到吗?”敖思君见贺无疾一脸疑惑。
“月亮?”
“不是。”
“那还有什么?”
“我知道了。”说着,敖思君将那春葱一般的食指轻轻点了点鲜红的舌尖,又贴到了贺无疾的脸上,问,“介意吗?”
贺无疾笑了,摇摇头,闭起眼睛。
指尖很凉,像霜一样,在眼皮上各点了一下,然后,他就睁开眼。
那轮玉盘一样的明月,变得金灿灿的,如一块要化掉的冰,正向下滴着,但形状始终是圆的。
滴下来的金露,一离开了月亮,立刻如烟花一样四散炸开,一时,万道金线如同春雨一般绵绵不绝撒向大地。
不多时,整个夜空尽是金丝。
“这是什么?”贺无疾惊叹道。
“帝流浆。”
说着,敖思君又用指尖点了一下他的耳朵。
那一缕缕帝流浆,头圆而尾细,一触碰到物品,就立刻像火星一样炸开,又听到如水珠滴在烈炭上的声音,只不过更轻,更脆。
贺无疾伸出手掌,看着那落到自己掌心的帝流浆一丝一缕炸开。
“那边。”
敖思君握住他的手,往树下去。
忽然,地上微微一震,放出一道金光,那道两指来宽的土缝动了起来。
很快,两条筷子来大小的藤蔓相互盘璇着冒了出来,可只长到了一指来高就停止了,一朵很普通的小花开在上面。
“这就是仙人承露花?”贺无疾有点失望。
“对啊!你低头看。”
贺无疾蹲下,细看果然这藤蔓像两个抱在一起的小人头顶举着一个盘子。
“精巧的,可是未免也太小气些,对不住这么牛的名字。”
“因为你不知道,它的厉害是在地下。”
“地下?”
“嗯,方圆三百里的帝流浆都会被它那只有发丝千分之一的根须所吸收。”
有人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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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帝流浆之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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