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帆一的目的地是一家概念餐厅，开在高新产业园区附近，一眼看过去，高楼林立，中间夹着几条笔直规整的绿色通道。
陈帆一停好车后，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周围安安静静的，很清冷，店里没几个客人。
小花园里坐着两个女孩，可能是刚下班，满脸怨气地拉拢着脸小声交流，桌上摆着吃了大半的堆叠式糕点，和一台压着文件的笔记本。
“您好，两位这边请。”，店员很年轻，二十出头，活泼地领着李昭昭二人绕着产品展示区走了一圈。
展示区在餐厅中间的半露天环形阶梯上，一个阶梯隔出一间橱窗，风格各异，有实验室风格的分子冰淇淋、有热带雨林气息的原始料理……最正常的应该就是中间的橱窗了，里面是建筑架构式的甜品专区，至少能一眼看得出是甜品。
“这些是成品，二位可以选择DIY自由创作，会有指导老师协助。要是不方便的话，您也可以直接点成品，添加完需求后坐等老师制作完成就可以了。”
“昭昭，你想自己上手试一试吗？”，陈帆一从进来起就有意引着李昭昭上前，陪她感受这些新奇的东西，也看得出她脸上的惊讶和好奇。
“想做什么都可以，昭昭，我现在饿得可以吞下一头牛，做得不好我也能帮你吃掉。”
李昭昭还在考虑，滤掉陈帆一话语里的怂恿，考虑她和陈帆一自己动手的可能性。
会不会做得不好吃？
这些东西做起来浪费时间吗？
李昭昭咬着唇齿内侧的一小块软肉，凝着视线在这五个风格各异的橱窗里滚动。
在她昂着脑袋思考时，鬓角的长发也随着她的视线来回飘动，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摇摆不定。
“我还是点成品吧，我想要一杯野人果汁。”，李昭昭的语气轻缓而肯定。
她没有那么多创造力，与其一板一眼地学着成品的摸样捏出一个难吃的模型，还不如交给专业的老师去做个标准版的成品。
这样，也不用再麻烦陈帆一了。
“好。”，陈帆一爽朗的应声说道，“那我选甜品。”
“昭昭，待会儿可以帮我搭把手吗？”
“可以。”，李昭昭想的是，至少也会有专业老师在旁边指导，她能做的应该不多。
陈帆一笑着，两道长眉轻微扬起，和李昭昭一起坐到中央料理台的高脚凳上，不知道是期待一会儿的搭建过程，还是想着什么别的。
“您好，先生，这些是下层模型的材料，您对自己要做的甜品外形有什么初步想法吗？”
指导老师是个时髦的寸头女孩，一开口就是韵味十足的烟嗓。
“暂时没有，我们自己看着做吧。”，陈帆一回头问李昭昭，“昭昭，你觉得是搭出一座小山好，还是一小排经幡好？”
陈帆一说的是李昭昭的微信头像，里面有覆着白雪的远山，也有迎风晃动的经幡彩旗，是李昭昭和林棋一起去过的日喀则。
李昭昭眼里的焦距定在桌上陈列的材质上，疑惑问道，“你只想做这两个吗？其他的模型也很好啊。”
“嗯，只想做这两个，我选不出来了。昭昭，帮我选一个吧。”，陈帆一无奈回头，想要从李昭昭这敲下一个选项。
趣味性十足的创作过程，陈帆一偏要从李昭昭这得到一个初始目标，顺着她指出的方向去修缮眼前的工程。
“那我选……山吧。”，李昭昭的语气有些犹豫。
山比经幡简单，至少颜色和结构都要更简单一些，可是，李昭昭不确定他的偏好，会更喜欢哪一个？
“那我们就做它了。”
陈帆一就着回忆里那座山的摸样，跟蓝色工作服的寸头女孩沟通起细节。
说到颜色和口味时，陈帆一还要时不时转头询问李昭昭的想法，原本隔了好几年的模糊时光，
硬是让陈帆一给拉了出来。
能在蓝天白云上幻化出千万种红色的夕阳，偶尔会惊现干草味牛粪的草地，穿插在人群和春风里的悠扬经幡……还有耳边挥散不去的声音。
“宗山要爬多久？”
“要是踩到山脚下的软泥，山上也要画出一道土褐色的脚印，画到山腰上好一些吧？”
……
怎么这么能说？
李昭昭关于日喀则的记忆里，又多了一个喋喋不休的陈帆一。
“女士，野人果汁好了。”
料理台上出现了一杯彪悍的液体，正是李昭昭刚刚点的成品。
端上来的那一刻，杯里的液体还在滚动，像深海里不断翻腾的洋流，带出底层的残料，细看之下，还能透过红褐色的杯壁看到里面的黑黄颗粒。
“昭昭，喝一口试试看。”，陈帆一手上的调色工作暂停，满脸期待地鼓动李昭昭去尝试。
李昭昭屏着呼吸，含了一口。
入口后，李昭昭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咽下去后又捏着吸管吸了一口。
“昭昭，你尝出什么味道了？”，陈帆一靠过来，好奇问道。
“有点苦，有时候又是甜的，最后咽下去，留在嘴里的都是辛辣的味道。”
李昭昭喝了两口，尝出味道后就不再喝了。
“昭昭，这杯别喝了，再点一杯吧，荒野地系列里的果汁都挺不错的。”，陈帆一指着展台角落的几个成品，声音里有止不住的笑意。
陈帆一果然憋着坏，非要等李昭昭尝试了一遍才提醒她，之前的期待值都藏在这了吧。
他笑得开心，眼睛都眯起来了，伸手拉开李昭昭面前的怪味果汁，低头凑到她面前解释，“昭昭，别看它口味不一般，它可是这家店里的招牌。鲜活生命里的野人，我第一次来也是点它，脑子发困的时候喝一杯，身体里的灵魂一下就醒了。只要不咽下去，嘴里永远都是苦里掺着甜，是不是很有意思？”
李昭昭嘴里还有余味，第一次和陈帆一产生了感同身受的体验。
“是，很有意思。”
其实就是在果汁里加了白朗姆调口感，加上各种处理过的食用气溶胶，口感新奇，再导入概念作为噱头。
先以味觉刺激感官，再以概念安抚灵魂，浑浑噩噩的□□突然灌上一口，当然就醒了。
枯燥的生活里总得有点儿奇异的体验，让活着的人体验活着。
陈帆一心里装着日喀则的宗山，手上的黑泥也越搭越高，山腰上画着一个黄点，留下一条蜿蜒的黄褐色虚线。
有了山体，陈帆一又想给它加上山脚的草木和羊群，手上戳戳点点的动作不停。
山体不是真的山，薄脆的饼干夹着慕斯，随时都有可能在陈帆一手上来一场山体滑坡。
“昭昭，快来。”，陈帆一扭头惊呼，山顶将要倒塌，上面的布丁已经晃动不止了。
“再加两根‘钢筋’从上面定住山峰。”，陈帆一左手扶着山腰，右手捏着山顶，一时有些滑稽。
这座山太高大了。
李昭昭放下手里的辛辣果汁，一言难尽地靠近陈帆一的杰作，尽管嫌弃，还是伸手抓着黑巧柱子往布丁上加固定形。
“陈帆一，你真的要吃它吗？”，李昭昭定好黑巧后就收了手。
老实说，陈帆一的山做得挺成功的，高**真，颜色和造型都很贴近李昭昭头像里的那座远山。
但要作为甜品的话，它真的太大了，也太……不可言说。
李昭昭不想吃，也不想看到陈帆一吃。
“尝一口嘛，材料都是现成的，不会难吃的。”，陈帆一想笑，李昭昭连那杯难喝的果汁都能咽下一大半，怎么会这么嫌弃手上的这个甜品？
“不要。”，李昭昭坚决反对，脑袋也扭到了另一个方向，“你吃吧，吃完了再和我说话。”
真真是嫌弃到极点了，不然李昭昭也不会这么说。
陈帆一离开位置，悄悄走到李昭昭身边，低着脑袋问她，“昭昭，你是不是醉了？”
杯子里的果汁还剩一半，那点量，应该不会喝醉。陈帆一之前喝过，度数不高，都是当提神饮品来喝的，喝了还能继续熬夜筛查。
李昭昭摇头，“没醉。”，脸色没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红上脸的迹象。
“昭昭，我不吃那座山了，我送你回家去，好不好？”，陈帆一轻声哄着。
那座黑黝黝的一坨山体，最后还是被打包到盒子里，层层加固，不知道回去后还能不能看出原来的造型。
相比于陈帆一的小心确定，李昭昭倒显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在合理的范围内，陈帆一的请求都得到了许可。
只是下午的李昭昭，迟钝了一些，藏起来的想法也直白了一些。
比如当下，陈帆一就被抓包了，“陈帆一，你好好开车，不要老是转头看我。”
李昭昭两只眼睛忙着看前路的红灯，还要抽空提醒他，活像个交通卫士。
“昭昭，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看你了？”，陈帆一含着笑问她，“你都没回头，怎么看见的？”
“我一直能看见，有余光。”，说到这，李昭昭已经分不清陈帆一话里的认真程度了，“你看不见吗？”
像吃饭喝水一样，李昭昭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情，陈帆一做不到吗？
从交通卫士转到健康卫士，李昭昭做一行爱一行，盯着陈帆一的脸，百思不得其解。
“能看见。”，陈帆一已经能确定，昭昭确实是醉了。
他记住了，半杯掺了酒的果汁，是能让李昭昭暴露本性的量。
酒是个好东西，不仅自己喝了有作用，对周围的人也有影响，总是能勾起一些平时不常出现的杂念。
李昭昭醉前哭了一番，存在体内的情绪还不会这么快涌出来，目前也就小小地霸道了几次。
霸道完，很快就安分下来了，坐在车上安静待着。
最不安分的，应该是陈帆一。
“昭昭，林棋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嗯。”
“那陈帆一呢，在你心里能有机会排在林棋前面吗？”
“你也很好。”，李昭昭转头看着陈帆一，语气有些疑惑，“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要和小棋哥比？”
李昭昭的意思是，陈帆一不在朋友的队列里了。
“……”
“哈哈哈哈~”，陈帆一笑得张扬，抑制不住的愉悦从胸口震出来，“对，我不和他比，我们不在一个赛道，不比。”
陈帆一还是没有放过李昭昭，放掉林棋这个假想敌后，哪里还有之前云淡风轻回复“不喜欢就不喜欢”的样子。
这事儿当然没得商量，陈帆一也控制不住。
要么李昭昭一口气斩钉截铁地拒绝，一点希望也不给他留，要么就像现在这样，等着陈帆一慢慢往她的生活里泡，一点一滴地把一个人的空间挤成两个人的摸样。
李昭昭的肉馅太香了，陈帆一拒绝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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