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成小苦瓜了？”，陈帆一依然抬头看着李昭昭，似是轻声打趣儿，又似软语呢喃。
她站在前头，脸上笑起来苦苦的，身上的味道也是苦的。
空气倏然安静了一会儿，但不清冷。
李昭昭周身的草木香正有条不紊地向她靠近，热气哄哄地像是在叫嚣，可她等了一阵，那热气却不见半点冒进的迹象。
只见陈帆一抬起左臂，宽大的手掌缓缓来到李昭昭面前。
干燥温暖的指尖绕过李昭昭眼前的阴影，和光晕一起落在她的鼻尖，仅是顿了一下，转而又两指分开向左右轻轻扫开。
指腹从鼻尖两侧扫至李昭昭微红的眼尾，停留了一会儿，又继续先前的动作。
蓦然间，李昭昭的视线被打断，来到眼下的拇指往上触到了眼皮，另一侧眼皮也被陈帆一的食指轻轻点碰了一下。
掌心间的狭小缝隙里满是来回打转的热气，李昭昭呼出的气体流经口鼻，打到陈帆一手上，又被推回来往下走，那张被光影照得斑驳的小脸此刻都虚掩在陈帆一的掌心之下。
“昭昭，我们一起回家吧。”
李昭昭看不见陈帆一的表情，只是罕见地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陌生的悔意。
是因为腿上的伤太疼了，所以他才会变得这样……小心翼翼吗？
“可是你的腿还没好，要等它好了才能出院。”，李昭昭不得不垂眼盯着脚尖的影子，妥协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家。”
“不许反悔！”，陈帆一应得极快，手也松开了。
李昭昭被遮住的视线豁然开朗，错愕地点了点下巴，“嗯。”
她视线里最抢眼的，当属轮椅上陈帆一重新漾开的笑意，像是那种沉沉地憋了满肚子浊气，直到这一刻才终于能松了口气的笑。
莫名地，李昭昭忽然有些怀念这样的陈帆一，所以刚刚的回答也是因为不想让他的期望落空吧。
到底是在哪见过这样的陈帆一呢？
李昭昭想不起来了，这两天脑子本能地关闭了许多不必要的感知功能，竟一时调度不开了。
算了，反正她也没力气再为难自己了。
李昭昭松开了拧到一处的衣角，正好瞥见陈帆一认真地目光，直直地照着她。
“昭昭，能推我回房间吗，我自己走不了了。”，陈帆一瞬间软了眼神，祈求地看着她。
转变之快，仿佛刚刚只不过是李昭昭看花了眼。
“哪间病房？”，李昭昭问道。
“317房。”，离这不近，对陈帆一来说，甚至是有些远了。
李昭昭顺着房间数一路找，轮椅的作用被两人充分发挥了出来，又能代步又能充当复健拐杖，两人这才回到317病房。
“嗒”，房门随风关上。
李昭昭坐在陈帆一的病床上，被他密不透风地环到了怀里，原先身上散不掉的药剂味儿也被那股草木香中和得差不多了，闻着舒服了许多。
她下意识地轻轻吸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想往陈帆一领子上抓，结果这才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不是身体动不了，是手。
陈帆一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李昭昭的手，悄悄挤开她紧握的掌心，沿着指缝与李昭昭十指相扣。
“陈帆一……”，李昭昭的掌心被捂出了汗，湿热地贴在两人的指缝里。
李昭昭不仅手心有汗，耳后的那层薄皮上也沾上了些许呼出的湿热气息，那上面正好贴着陈帆一的脸。
陈帆一自从进了房间后，就一言不发地只管抱着李昭昭坐在床边，除了开头那句“昭昭，我抱一会儿就好。”，之后再没说过其他废话了。
李昭昭虽然不解，但也愿意陪着他。
只是时间长了，她实在是耐不住痒，加上看不到陈帆一的脸，她心里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挣扎出来。
察觉到李昭昭想要抽出手，陈帆一倒是自发地松开一些力气，面对面地将那双手拉到自己的衣领上放着。
“昭昭，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陈帆一坐在轮椅上亲昵地靠近李昭昭的下巴，舍不得将人放开。
李昭昭摇头，“没有。”
“肚子饿不饿，吃过东西了吗？”，陈帆一又问。
“还不饿。”，李昭昭昨天晚上就醒来了，但是还没恢复进食，今天不过是躺得喘不过气了，想出来吸口气才恰好碰到陈帆一的。
“脸上呢，现在感觉怎么样了？”，陈帆一看着那两道脸颊边的淤青，心尖上处处都泛着酸疼，恨不得接替她身上所有的伤痕。
“……早就不疼了。”，李昭昭错眼避开陈帆一的追问。
陈帆一没有再继续往下问了，而是将心里的怜惜都转移轻柔的动作里，在她的眉心上落下一个吻。
他双手托着李昭昭的耳后，吻完眉心，又接着亲到颤抖的眼皮、泛红的鼻尖、淤青的皮肉边缘……最后轻轻啄了一下她苍白的唇角，一扫而过。
李昭昭睁眼的第一句话就是，“陈帆一，我要回去休息了。”，无措迷茫地僵坐在床上。
“在这睡吧。”，陈帆一不假思索地应着，“护士那边我去说，你先安心睡一觉。”
这两天会有相关工作人员来询问笔录，他怕李昭昭一个人可能会有压力，不管假设成立的可能性有多少，陈帆一都想尽可能地多陪陪她。
出乎陈帆一意料的是，李昭昭没有过多坚持，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安分地躺到床上去了。
这一睡，倒是给陈帆一睡出了习惯，每天都要看着李昭昭上床睡觉的习惯。
每到正午，陈帆一准会整点出现在李昭昭的病房，带着提前订好的病号餐前前后后地把人喂饱，然后心安理得地赖到午睡时间。
一连四天，李昭昭同屋的病友换完一轮了，陈帆一还是坚持着雷打不动地出现。
他也没别的事，每天在医院里忙活的事不外乎是吃饭、睡觉、李昭昭。
“姐姐，你男朋友今天会来吗？”，陈帆一坐着轮椅刚来到门边，就意外听到了一场墙角。
陈帆一松开了轮椅上的操纵杆，慵懒地坐在前两天刚送来的炫酷大轮椅上，侧耳听着。
他也想听一听，昭昭的其他声音。
“他呀。”，李昭昭顿了一下，声音如轻羽飘落般，坦然说道，“会来的，一会儿就来。”
“那就太好了，他送的菜都好好吃！”
小病友是个临期初中生，中考在即，却一不小心在学校食堂吃出了急性肠胃炎。十四五岁的少女，天大的烦恼不是考前焦虑，而是美食摆在眼前，她却只能说，“不吃不吃，多谢多谢。”
“你没吃过，怎么知道好吃？”，李昭昭斟酌地问了出来，女孩的情况李昭昭听说过，那是个倒霉的故事。
“因为姐姐吃的很开心啊，而且每次都能把盒子里的饭菜吃完。”，小病友不自然地悄悄咽了咽口水。
就她这两天的发现来看，昭昭姐姐平时情绪很清凉平淡，不是说李昭昭性子冷，而是“平”，和她上完早读睡不着又不想醒的状态挺像的。
但是呢，小病友敏锐地抓到过好几次昭昭姐姐“醒”过来的样子，明明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大，可就是能感觉到她身上的颜色一下就活过来了，散发着柔和的鲜活感。
刚好，李昭昭的那几次变化都是在陈帆一送饭来的时候。
陈帆一看着放在腿上的方盒，想到李昭昭认真吃饭的样子，赞同得连连点头，他照顾昭昭还是很有一手的。
“笃笃——”
“昭昭~我带饭过来啦。”，陈帆一适时敲门进来，正应了李昭昭先前说他一会儿就来的话。
小病友熟练地跟陈帆一打了个招呼后，就仗义让出了李昭昭床尾的位置，可怜巴巴地滚到窗边，对树喝白粥去了。
“回岩，你大概什么时候出院啊。”，陈帆一回头朝小病友问了一嘴，像是有事。
“后天吧。”，李回岩不想出院，出院了就要回学校吃食堂，太煎熬了。
“哦。”，陈帆一了然地点了点头，又继续手上分餐的工作。
陈帆一被李昭昭多看了两眼，满足地勾着唇角明知故问，“昭昭，看我干嘛？”
“你是不是想请回岩吃饭？”，李昭昭轻声猜测。
“嗯~”
“那要选清淡一些的菜，她的肠胃还要好好养一段时间。”
本来两人坐得就近，陈帆一又喜欢弯腰靠近去听李昭昭说话，这回她放低了声音，两人之间的互动就更像是在说些不足为旁人道的悄悄话了。
……
小病友此时正惆怅地望着窗外，对此毫不知情。
两日后，打拐大队的同事就会来找李昭昭了解情况了，要是李回岩不在的话，陈帆一来陪李昭昭的时间就会更方便一些。
午饭吃完，陈帆一大佛似的稳稳坐在轮椅上，非要等到亲眼看着李昭昭盖上被子才转身离开。
他不得不承认，照顾李昭昭很上瘾，听着她一点点说出自己的想法更上瘾。
“这次的询问工作让王雨来做吧，我之前带着她做过几次，她完全有能力独自完成这次的工作。”，陈帆一坐着轮椅停靠在李昭昭病房的斜对面，低声和李辉山安排工作。
“对了，记得叫上心理疏导员一起过来……她才出来没多久……我就怕她憋着，憋出大问题。”，陈帆一声音不大，又有意克制着，传出来的话也总是断断续续的。
李昭昭站在门边，离得不远，但也听不清楚。
陈帆一的轮椅很招摇，李昭昭一出来就注意到他了，可陈帆一背身坐着，没能看见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