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阁是个标准的贵公子。
马术、击剑、乐理等等都是专人教导。
这些所谓彰显身份的艺术,和他一起伴生长大。
所以,晁阁的丹青很不错。
林霄把脑袋埋到臂弯,画笔接触画板的“嚓嚓”声是寂静环境中唯一的声音。
林霄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晁阁偏头看他,“冷?”
林霄摇头。
不冷,空气暖气开的很足,晁阁穿着齐整,反而是闷的不舒服的那个。
这段情节在电影里是个跳章,从陈默摆好姿势,到高阳作画完成,只需要一个转场分镜。
两句简单的交流对成片的使用没有影响。
林霄动动酸麻的肩颈,侧趴的姿势给他腰带来了负担。
几声轻巧的脚步声,一双手扶着他的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林霄:“会穿帮的。”
晁阁:“不会,我记得姿势,休息一会儿。”
林霄倚在晁阁怀里,长长松了口气,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已经关节都僵硬了。
绳子没有解开,毕竟两次很难绑出一样的痕迹。
晁阁缓慢而有力地揉捏酸痛的筋腱,林霄舒服的头皮发麻。
指尖从弹孔上划过,林霄陡然睁开眼睛。
手指停住,晁阁侧身去看林霄的表情。
林霄躲开他的手指:“继续吧。”
晁阁放开他:“好。”
调整林霄的姿势,同之前分毫不差。
画笔窸窸窣窣,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画板上熟悉的人像渐渐浮现,明明隔了五年没见,这具身体的细节仍历历在目,那些交颈相依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
林霄身上的每一个伤口,他都了如指掌。
可又明显不同以前了,他高了些,白了不少,还改了名字。
脑海中闪过无数熟悉的画面,晁阁面上没有显露分毫,手上动作丝毫不乱。
画笔挥舞的声音停下了,林霄从臂弯里抬头,“画完了?”
晁阁看着画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霄估计一下他的绘画速度,知道结束了。
手上用了个巧劲从绳子里挣脱出来,拿过一旁的衣服,边穿边走过来。
终于拍完了,再也别想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身……
……**。
林霄站在画板前,扣衣服的手顿住。
两人一起看着画,好像静止了时间。
晁阁丹青大气,寥寥几笔勾出人物神韵。
色彩鲜明,栩栩如生。
像是林霄从现实进入了画中。
唯一不同的是,画中人手上带着一条如血的红绳。
而林霄手上,空空如也。
“晁阁……”林霄最先反应过来。
晁阁看着画板,画笔在指尖转了一个圈。
“兰措。”他说,“你的福绳呢?”
——————————
一颗子弹,兰措半身瘫痪。
晁阁终日守在病床前,祈祷床上的人睁开眼睛。
晁霜厉怒斥他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地方,“你在逼我把人送走。”
晁阁:“他救了我!”
晁霜厉:“那是他应该做的。”
“我不管是不是他应该做的,我绝不会放任他一个人躺在这!”
晁阁沐浴焚香求来一段红绳,守着昏迷不醒的兰措,病床前他一点一点、磕磕绊绊,反复拆解,重新编织。
福绳编成的那天,昏迷29天的兰措睁开了眼睛。
——————————
林霄看着自己的手腕,罕见地露出一点无措的神情。
晁阁视线跟着看过去:“你扔掉了吗?”
“没有!”林霄平复语气:“它……丢了。”
晁阁抓过他的掌心,“你受过伤,也打伤过别人,血腥气太重,没有东西压着会影响身体的。”
……
林霄握紧手指,攥住晁阁的手,重复:“晁阁,我没有扔掉它。”
“嗯。”晁阁点点头,抽出手指。
“这幅画不能用了,我再画一幅,你去休息吧,我知道怎么画。”
晁阁卸下画架上的画,重新铺好画纸,开始动笔作画。
林霄看着他的背影,手指微微抽动。
晁阁动笔娴熟,人物线条很快勾勒成型,林霄站着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库门发出微微声响,仓库中只剩下一人,晁阁不受影响,专注眼前的画布。
之后几天,拍摄进展顺利,连续几天早于原定计划收工。
不用加班、不用熬夜、不用黑白颠倒,本应该是让打工牛马兴奋到欢天喜地的一件事。
但剧组气压却空前的低。
两位主演间诡异的氛围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连文晶说话都变轻了,自进组以来他还没见过两位大佬这么相敬如宾的场面。
上工就拍戏,下场就分离。
以前总是黏着另一个的身影,现在离开的速度比林霄还要快。
除了开拍,两位主演可以说是王不见王。
虽然两相冷淡,彼此对戏却越来越默契,拍摄进度飞速向前推进。
后期晁阁渐入佳境,林霄反而开始ng。
文晶看的心惊胆战。
马上就要入夏,她却无端感到一阵寒风蹿过后背。
天爷,还不如热战呢,文晶看着冷若冰霜的林霄,欲哭无泪。
宋哥,你在哪?好想你。
林霄又一次ng,文晶探头看看,确定不需要补妆,无声地将自己埋了起来。
林霄皱着眉头试图调整自己的状态,他原地蹦两下,抛掉多余的念头,闭眼睁眼,示意可以了。
重新开拍,晁阁ng,片场鸦雀无声。
晁阁心不在焉,完全没意识到梅森已经喊“咔”。
也没有人敢提醒。
面面相觑中,艾琳站起来扔了本子,“Damn it!I've had enough!”转身离开。
文晶也很想大喊“我受够了!”,但她不敢。
晁阁被动静吸引,没看到走开的艾琳,倒是看见一帮伸长脖子的工作人员。
顿了一下,好像一群狐獴。
文晶壮着胆子,借补妆的名义拉走林霄。
没人搭戏,晁阁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林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文晶在他眼前比划才反应过来。
“什么?”
“什么什么?我说的你一句也没听见吗?”
林霄捏捏眉心,“抱歉。”
文晶:“你们吵架了?”
林霄放下手:“谁?”
文晶看看他的脸,发现他是真的再问,顿时无语,“你呀!还能有谁?你和晁阁!你们吵架了?”
林霄:“没有。”
文晶:“没有为什么这样?”
“哪样?”
“就……这样啊!漠不关心,貌合神离,相顾无言!”
林霄:“……你在炫耀你的词汇量吗?”
“不是!”文晶有些急了。
林霄打断她,“好了,这样不好吗?拍摄效率高,进度也不会再打断,早点拍完早点回家。你不想念你的智能小屋吗?”
想。
这里没有一点娱乐活动,因为远离人烟,连信号也都时有时无,她已经快被憋疯了。
但是,文晶有点纠结,“我有点担心你。”
林霄笑了一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晁阁不来烦我,我巴不得呢。”
文晶:“可你以前从不ng的。”都是别人ng。
林霄抿了一下嘴唇,“下次不会了。”
补妆结束,重新开拍。
两人状态回归,飞快结束了今天的拍摄日程。
收工的时候,金黄的晚霞洒满整个山林。
林霄摸摸手腕,踩着铁锁桥跨到对岸。
喧嚣的人声被树丛遮掩。
林霄挑了一颗最大的树,踩了上去,在树枝上坐下。
河对岸的声音逐渐稀少,忙碌的场务结束了手上的工作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太阳淹没在山谷中。
月华如练,竟也不觉得漆黑。
林霄晃晃腿,眼前浮现另一片森林。
口中满是干涩的血唾沫,脸上、胳膊上、大腿上布满了树枝划破的伤痕,但兰措不敢停下。
没有水,只有每天清晨的露水可以润润干咳的喉咙。
没有吃的,毒蛇他都可以生吞活剥。
没有睡眠,几次精神恍惚差点栽倒在石头上。
浑身狼狈,活像个茹毛饮血的野人。
等他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手上的福绳早已不知所踪。
惊慌失措的他折返寻找,在山林里转了三天。
三天后,一场大雨彻底断绝了找回福绳的可能。
兰措蜷缩在树洞里,看着漫天大雨,放声大哭,泪水混着雨水和福绳一起埋没在这片土地之中。
身边树叶晃动,林霄回头,对上一只归家的鸟儿。
笑了笑,林霄纵身跳下,不再打扰它们一家团圆。
扶着树干的手腕干干净净,福绳离开他的时间比他拥有它的时间还要长了。
他抬起手,他该适应了,早就不在乎了,不是吗?
不是吗……
一条红绳搭在抬起的手腕上。
晁阁拉过他的手,认真系着。
林霄震惊地看着他。
“你……”
晁阁头也不抬:“什么?”
林霄看着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福绳,身体轻晃,最后只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晁阁:“我看到你过河了。”
林霄手指微微颤动。
红色的尾线在风中摆动。
晁阁拉拉收口,调整松紧,确定不会让他不舒服。
“好了。”晁阁捏着他的手腕翻看,“我的手艺还没生疏。”
林霄看着交握的双手,天地间只剩那一抹火烧色。
树叶梭梭。
丢失在山林中的红终又被山林归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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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福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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