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肃肃,紫宸殿内一派肃穆的气息。
“咳咳。”
榻上男子面白如纸,厚重的礼服穿在他身上仿佛要把整个人淹没了一般。
众人垂着头,不敢去看病重的天子,唯有一少年伏跪在榻前。
“叔父。”
周负雪有心为自家侄子拂一拂泪,可惜病骨支离如此,弱不胜衣,竟然连这样的轻易的举动也无法做到了。
望着面前泪涕涟涟的少年,周负雪心下歉疚有心宽慰几句,话还未出口,便咳嗽连连,单薄如蝉翼振翅。
意识消散的那一刻,无数过往扑面而来,走马观花看不真切。
我这一生在史书之上能获得一个好字否?我不聪慧、不康健,远逊于阿兄,宵衣旰食仰赖群臣也不过如此,可偏偏是我……
倘若是阿兄定当比我做的更好。
兄长啊、明烛啊,我来找你们了。
明烛,让你等了六年,真是抱歉。
人世好冷,明烛我来殉你了。
定元四年,帝薨,天下大恸。
……
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不算好的梦,榻上的少年微闭着眼,面色苍白,带着几坨不自然的红晕,长睫轻颤。
周负雪睁开眼,烛火摇曳中、一片纱幔映入眼帘……真眼熟,死鬼也会有自己的宫殿吗?死鬼应该不用丑时起吧?
周负雪怅然,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绪,死前的画面在脑海中缓释而过。愣神之际,玲琅声响、玉石相击,周负雪下意识的朝声音发出之地望去,高壮青年神色肃穆的端着水盆朝自己走来,好像手中是祭天的器,而非是小小的洗漱用具。
“殿下。”,青年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面前少年微睁着眼,眼神失焦,未言一语。
还是多饮了些吗?不胜酒力的殿下……
燕明烛薄唇微抿,将手中水盆置于一旁,帕子沾了点水,准备为面前人擦拭额头。
冰凉的帕子落在头上,周负雪方才回神,明烛,是你?!
“殿下如何?是否身体有些难受?臣去寻太医。”,略带焦急的声音响起,周负雪抬头望向对面人,含泪的眼模糊了视线,不再多想,是梦是鬼也罢,周负雪凑了上去,面前青年踉踉跄跄后退几步,水盆打翻的声音在空寂的殿中显得尤为大声。
“殿、殿下!”
对面人慌张的神色中,周负雪方才回神,太真了,太像是那个人了,就好像那个人从地府爬出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只不过是更偏向少年。
不过,与之不同的是那个人才不会为了一个吻方寸大乱。
他会很用力,常年习武的人劲很大,无论何时何地,手都是温的,宽厚的手掌热烘烘的,落在皮肉上,引起一阵颤栗;臂膀很有力,拥抱时总有一种被庞大生物紧密贴住的感觉。
周负雪认真打量对面人,剑眉星目,只是眉上少了一道伤,太年轻了,腰间悬的玉佩,分明多年前就已碎了。
“殿下,可还认得我?”
浑身酒气弥漫,偏生脑袋还清醒,殿内的人明显是被人支走了,不然如何也不可能无人值守,周负雪眯了眯眼,漾开一个清浅的笑容:“明烛、你是明烛。”
对面心上人张开手,笑容耀目,心脏好像有什么液体在涌动着,软乎乎的化成一滩水,燕明烛喉间涩然,“是我,殿下。”
醉醺醺的少年落入怀中,酒气弥漫,比醇厚的酒气更先涌入鼻中的是少年人的香气,也不知熏的是什么香,闻之让人念念不忘。
贴的,太近了。
皮肉的热度似乎透过衣物传递开来,明明只是一个拥抱,心脏却跳得越来越快,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燕明烛稍稍拉开距离,扶住少年,少年礼服上的环佩作响,发出悦耳的声响。少年人迷蒙着水雾的眼睛湿润着看向自己,好像眼里心里只有自己一人,燕明烛喉结滚动,声音像是从喉中嘶哑着挤出,“殿下醉了。”
周负雪抽出一只手,似乎是眼神有些失焦,盯着面前人垂落的发,若无其事的用手把玩着。
纤长玉白的手指勾着发,发丝缠绕住手指,像主人见不得光的心思。
少年人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从容与纵容,“明烛说醉了便是醉了吧。”
“身上好黏,替我更衣。”
男人的呼吸深重了,手踌躇着,迟迟不肯动。
“明烛,替我更衣。”
语气沉了几分,燕明烛却觉得自己该死的更兴奋了,如此孟浪。
“失礼了,殿下。”
除去繁杂的外袍,少年人的身形更显单薄,层层叠叠的礼服将一切好风光遮掩。
燕明烛的手颤抖着,轻薄的织物似有千斤重,压的他的动作不由得放缓,放缓,手还在颤抖着。
周负雪垂着眼,不去看他,心中默默数着,五、四、三、二、一。
“恕臣失礼,臣略有不适。殿下,我去唤您贴身的侍从。”,温热的手掌离开,恭敬有礼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颤抖。
周负雪睁开眼,拎了拎粘在身上的中衣,酒气弥漫,面上略有几分嫌弃,面前人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清醒,捂着口鼻的手似乎都有些许颤抖。
“殿下。”
“明烛何必多礼,你又不是外人。”,也许是醉了酒,少年的声音轻轻浮浮,“明烛啊,唤我负雪。”
“殿下。”
“嗯?”
“……负雪。”
周负雪唇边浮现一丝笑意,步步紧逼,“明烛如何捂着鼻。”,又拎了拎自己身上单薄的中衣,“莫非是我身上的酒气难闻?明烛嫌弃我?”
“不,不难闻。”,男人的声音有些紧张,下意识的松开手。
“啪嗒。”
一滴血顺着鼻腔缓缓掉落,然后是更多。血色落在玉白的长毯上,如雪中红梅,分外耀眼。
啊……
周负雪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面前人羞愤,一句短而急促的“臣告退。”消散在空中。人走的又急又快,出门时还不小心撞到了东西,似乎是错觉,脚步声响的更密集了。
周负雪脸上漾开一个极大的笑,清朗的笑声在殿中回荡,笑弯了腰。
“咳咳咳……原来当初不是讨厌我呀。”,少年人的喃喃自语轻轻的散在风中。
……
片刻后,周负雪穿着单衣,将自己裹在锦被中。
唔,天寒地冻,自己这个身子可受不得冷。
也不知道要多久,燕明烛才能把宫人叫过来。
会等血止住吗?还是担忧自己身体,顶着半脸的血去找人?
真想追上去看一看啊。
周负雪恶趣味满满的想着,如果自己看着,会不会更手足无措?明明那么大只,应该有压迫感啊,倒像小狗。
周负雪揉了揉眉心,狂喜之后,是郁于心口的不适,还是笑的太放肆了。先天不足就是这点不好。
少年怏怏的窝在锦被中,敛着眉目思索。
这一番折腾下来,倒是确定无疑如今是当年十八岁生辰了。也不知如何来的缘法,自己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唔,这天道缘法当真是玄妙。
当年自己为了确定燕明烛对自己是否有意,假装多饮了些酒,虽然大部分都泼在了衣服上,还把宫人都支开了。少年好面子,酒醉后的试探半真半假,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也有个体面的说法。
当年燕明烛捂着鼻子跑了,倒是让自己呕气了好一阵子,又是自怜自哀,又是气愤。如今想来,怕不是这家伙再跑慢些血都止不住了。
周负雪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难怪自己后来如何追问,对方都不肯说当年为何要跑出去。逼得急了,对方也只会闷头苦干。
可爱,真可爱。
“殿下。”,略有尖细的声音响起。
周负雪收敛表情,平淡应答着:“小李子为我更衣。”
“是。”
周负雪闭着眼,殿内静谧,所有人脚步轻轻,动作缓缓。
“叫宫人送一碗八珍汤给明烛。”
“是。”
衣服换好了,宫人伺候着,周负雪洗漱沐浴一番,沐浴完身上总没有那股难闻的酒气了。当年自己也是,不敢多喝,又想假装自己多饮醉了,绞尽脑汁,也只是想着把酒泼到身上。哎,年少糊涂。
再回到床上,新换的锦被有一股香气,柔软的包裹着让人有些昏昏欲睡。殿内有宫女点上了香,清甜自然的香气萦绕在整个寝殿,周负雪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
宫人退至门后,小李子轻声嘱咐着,“动静都小些,殿下今日饮了酒,小厨房的醒酒汤都温着。明日殿下若有不舒服,都给咱家机灵着点,跑快点去太医署。给燕校尉煮的八珍汤好了吗?”
“今夜宫门已闭,校尉留宿宫中,汤煮好已经派人送过去了。”
“你倒是机灵。”
小李子安排了诸事宜之后,守在耳房,心里却嘀咕着殿下似乎是与往常不同了,咋滴看起来让人心头止不住胆颤了。
……
偏殿内,燕明烛和桌上的八珍汤面面相觑。
麦色的肌肤难掩绯红,男人趴在桌上,宽大的双手捂住脸,肌肉隆起,别有一番风味。
饱览群书的丞相府二公子又如何认不出此物补气血?刚才实在是太失礼了,如何能在殿下面前如此。
殿下会觉得我轻浮吗?
会觉得我不堪托付吗?
想到此,男人面上的绯红几乎消失殆尽,长叹一声,瓷勺拨弄着八珍汤,眼神却漂浮着,回想着殿下。
醉酒的殿下分外可爱,红红的脸,想亲,不、不能亲;殿下用的哪一味香,好闻,若是凑上去,在殿下怀中拱一拱……
鼻腔发痒,有湿润顺着鼻腔滑下。
一低头,血滴落在汤中,手还无意识搅着勺子,这汤不能喝了,可惜了殿下的一番心意。
殿下……
“啪!”
燕明烛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低声唾弃自己,“孽障,怎能如此孟浪唐突殿下!”
今日如此轻薄怠慢,明日殿下会更讨厌我吗?
怀揣着心事,燕明烛辗转反侧艰难入眠,相隔百米,周负雪美美的睡着,一夜好梦。
开文啦[玫瑰]
写我不擅长的白月光题材[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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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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