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夫人相识在洛川三年一度的花朝节上。按照古时的规矩，节庆当天会有游春扑蝶拜花神的传统。”
蔺家作为洛川一城之主，宅邸修得颇大，走了好一会过了许多道门廊，众人才停在一处廊桥上。但蔺天宫迟迟没有推开廊桥连着的院门，而是低着头，将手轻按在门环上。
“彼时的女子总会穿上自己最艳丽的衣裙，在结伴拜过花神之后，前往西郊一处专门布置的蝶园里扑蝶。”
回忆仿佛泉涌，从透着铜绿色的门环上开始弥漫，直到将所有人淹没。
“我记得那一年因为日暮时下了场埂雨，而使往时多会贪玩到很晚的人早了一两个时辰回去。但我恰好是个喜欢赏雨的人，所以独自留在了蝶园对向的山亭里。”
“让迦某人猜猜，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少夫人出现了，对吧？”
蔺府廊桥曲折，歪歪扭扭地从一方人工湖上穿过。湖中养了大片的花草，此刻正有三五只蝴蝶相互缠绵着。
“是。埂雨加上天色将尽的关系，蝶园重新变得冷清。我靠在山亭外沿的栏杆上看衰荷乱洒，却忽然发现，蝶园中仍有一名女子漫步。”蔺天宫若有若无地轻叹一声，“我看她并未撑伞，也没披着蓑衣，便想下山去给她送雨具。可才走了几步，就见有漫天蝴蝶从远山远林里迎着风雨飞出来，结成环带绕着那女子起舞。”
“嗨呀！”迦黎一下回想起往日老师绝不许看的情爱话本里的桥段，忍不住打断了蔺天宫的回忆，“你别是一见钟情，坠入爱河了吧！”
蔺天宫被迦黎搞得一怔，旋即轻笑着点头，“没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难得见，是相见欢，是见如故。”
“不过，该怎么和你说呢。”迦黎揉着下巴皱着眉，像是在反复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才接着道，“若真如你所讲，少夫人确是个魅无疑。”
“这……”蔺天宫顿了顿咽回了本用来辩解的话，转而肯定的说道：“我知道。”
“什么！”跟着同来的钱伯忽然跳脚，“少夫人真的是个吃人的妖魅？少爷！我看还是打开府门，让老爷进来吧！”
“慌什么！不过就是只魅而已，看把你吓得。”迦黎忍不住对着钱伯翻个白眼。
“妖魅！”能听得出钱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但依旧有些颤声在，“可是会吃人的！要我说，就该拉出去烧死！”
“钱伯！”
蔺天宫看不出脸色的低喝一声，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而钱伯见状倒也安静下来。
“小面瘫你怎么看？”
“族群不同或许有难言之隐，但无论她因何吃人总当是为人族所不容，杀她便在情理之中。但我尚不能确认她是否真的吃人，又吃了谁。”
“很好，很不错。”迦黎背着手显得老气横秋，“真可谓是，孺子可教啊。你们，尤其是你，好好学着点。那么大岁数了，一点也不沉稳。”
钱伯翻个白眼把头转过去，并不想理会迦黎。
“参玄仅听蔺某口述就能确定山妻出身，想来应是见过大世面的。”
修为达到入道境之后，便可以爵位自称，但蔺天宫并不知道迦黎究竟是个子爵、伯爵或者公爵，只是看作为迦黎徒弟的姬渊用的是玄门雷法，所以便用参玄代指。参玄即是三教之中对玄门修为高深者的尊称，相对应的还有星佛宗的普济与圣教的天刑。
“不敢当。归墟浩瀚，三教五国两蛮一兵燹，谁又能说自己阅尽人间事呢？只是刚好尊夫人乃是与我星佛族同出一界之蝶魅，所以有些了解。”
迦黎没打算纠正蔺天宫自己该是个普济而不是参玄，只是想来毕竟自己是在逃命，被人误解了身份是求之不得的。
“还请参玄明示，山妻……”蔺天宫有些不知该怎样说下去。
“是否吃人？”
迦黎最大的优点就是善解人意，只不过常常口无遮拦。
“不，是想请参玄明示山妻的冤屈究竟该如何洗净。”
“少爷！人家都说了少夫人定是个妖魅，哪还有什么冤屈要洗。”钱伯试着拉开蔺天宫按在门环上的手，但明显使了不小的力气，却未能扯动分毫。
“刚刚说你不沉稳你还一脸的不服气，哼，谁给说妖魅就一定吃人的了？是你爹还是你娘啊！”迦黎大咧咧的推了钱伯一把，“都说了少夫人是和我星佛族同源的蝶魅，你还屁话多。”
钱伯梗着脖子反嘲过来：“星佛族多什么了？魅就是魅，还蝶魅？蝶魅就不吃人了啊？不吃人那还是魅吗？”
“你知道什么是魅啊，还在这和迦某人顶嘴？”迦黎从来都不讲理，即使是在自己有理的情况下，也正因如此她很少吃亏。“九百！”
“什，什么九百？”钱伯有点跟不上迦黎跳脱的思维。
“这单生意因为你的多嘴多舌，我要涨价了！一千！”
“你你，你凭什么！”钱伯有些心虚的看了蔺天宫一眼，发现蔺天宫并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声音这才放开。“真当城主府的金珠好赚啊。”
“姬渊，我们走。”迦黎轻哼一声，扭头就走，雄鹿皮的小靴子走在廊桥上发出节奏紧促的声响。
“我们洛川是个小地方，民痴官愚什么规矩都不懂。”蔺天宫仍没有放下门环上的手，只是背着身说话。“参玄若是想离开，蔺某这就让钱伯去准备些干粮给两位带上。”
“就不再试着挽留一下？”不常吃亏的人也大多没皮没脸，辟如迦黎。
“蔺某只想在父亲与洛川一城乡民手中保下夫人，玩笑什么的，没心思开了。”
迦黎嘿嘿着一脸尬笑的小跑回来，“那咱们这就办正事，不开玩笑了。”
迦黎将手搭在蔺天宫的手上，再一用力，被浓重的伤悲锁住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房内并非没有火烛，只是门开后光照进来像是圆月投射进圆井里，叫人忍不住去看最中心的‘影子’。
‘影子’抬起头，众人见到的是一张掺杂着绒毛与鳞片的脸。
一行人中只有蔺天宫的头是低着的。
“夫人，我回来了。”
写的时候想到了以前写的词，就拿来用了。
情疏倦懒脂惊鸿，雪泥孤棹独舟。是难得见，是相见欢，是见如故。醒梦留温，丹青无限，伤心何处。忘相顾无人，擎手难挥，春风乱，秋风叹。 一船清梦遮眼。续前缘，可知哪年？一卷黄粱，温香软玉，枕边钗鸾。醒后不知，天水尽处，有情难安。看迦叶起舞，毕棱漫心，余习未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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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蝶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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