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片区职高的铁栅栏外飘着早餐摊的油烟味,星际网吧的玻璃门被学生们撞得哐当响 —— 刚从通宵战场撤下来的少年们揣着校服外套往校门跑,球鞋在柏油路上蹭出拖沓的声响。李然把烟蒂摁在墙根的裂缝里,拇指反复碾着焦黑的烟丝,喉结滚了滚才开口:“墨哥,别忘了去接宋时。”
“他是缺胳膊还是少腿?” 林墨抬手把棒球帽压到眉骨,帽檐阴影里的眼神透着不耐烦。他踹了脚网吧门口的啤酒箱,空罐子滚出来撞在台阶上,“操!能不能走快点?”
李然顺着他的目光瞥过去,网吧里还亮着刺目的荧光,穿校服的身影在门口晃来晃去,他俩已经在路边站了快五分钟。“我先进去了。” 他朝职高的方向偏了偏下巴,转身时校服后襟扫过墙根的野草。
林墨盯着他的背影嗤了声,刚要往网吧走,背后突然炸出公鸭嗓:“墨哥!”
他僵硬地转过头,下颌线绷得像根铁丝 —— 那眼神明摆着 “有屁快放”。
“大林哥让你去接的。” 李然攥着书包带,脚尖在地上画着圈。
“滚。” 林墨吐出个字,转身就往网吧里闯。服务台的吊扇呼啦啦转着,他摸向牛仔裤后兜想拿身份证,指尖却只触到空荡荡的布料。“操你大爷李然!”
他猛地转身冲出门,后槽牙咬得发酸 —— 刚才李然拍他肩膀那下,绝对是故意的。“这**的玩意儿。” 他捏着拳头往回走,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
万希市南山区第一派出所的白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万希市第一派出所” 八个铜字被擦得发亮,这是市长还在南山区做区长时候做的牌子,一直没换,门柱边的石榴树结着青果。宋时刚跨出大门就伸了个懒腰,十四天没洗的黄毛像团枯草,他使劲挠了挠,指缝里落下细碎的头皮屑。阳光刺得他眯起眼,他仰着头转了半圈,喉结动了动:“可算见着太阳了。”
“傻逼。”
骂声裹着热风砸过来时,林墨正靠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上。他盯着宋时那团黄毛看了好一会儿,嘴角撇出点嘲讽。“我是来看你在警局门口晒太阳的?”
宋时耳朵尖动了动,一转头就看见林墨。他趿拉着拖鞋扑过去,把沾满汗味的袖子怼到林墨下巴:“墨哥!我都快馊了!” 他哼哼唧唧地蹭着,“我发誓再也不喝酒打架了 —— 是我爸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良心发现?”
他挑着眉在林墨身边蹦跶,像只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猴子。
“你没日子蹦跶了?” 林墨拨开他的胳膊要走,刚转身就听见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一辆警车正停在门口,他下意识拽住宋时的后领往回扯,“傻逼,看车!”
警车门打开时,林墨的目光先被那双踩在地面的黑皮鞋勾住,接着是挺直的裤腿,最后落在那张冷白的脸上。宋时正搂着他的肩膀往路边拖,突然感觉胳膊被攥得生疼 —— 他歪头看去,只见林墨摘了棒球帽扣在他头上,帽檐压得极低。
透过帽檐缝隙,宋时看见林墨的眼睛瞪得老大,视线像钉死的钉子,直勾勾地追着那个穿警服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派出所大门里,他才猛地回神,脚步已经抬了起来。
“墨哥你疯了?” 宋时一把拉住他,“那是警局!再好看的妹子也不能闯进去啊!”
林墨盯着派出所的大门没动,手里的帽子滑落在地。过了好一会儿,他冷厉的眼神慢慢软下来,嘴角竟扯出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当然知道那是警局,所以脚步钉在原地没动。只是胸腔里的心跳太吵,得好好缓一缓。
“你先走,你爸找你。”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着什么。
“那你呢?” 宋时捡起帽子塞到他手里,触到他指尖的颤抖,“要不我陪你 ——”
“滚。” 林墨的声音还是硬邦邦的,却没了之前的戾气。
宋时 “哎” 了声,转身就跑,跑到下个路口还回头看了眼,见林墨还站在原地,赶紧拦了辆出租车钻进去。
林墨这才缓缓转头,目光在警局对面扫了圈,最后落在那棵最粗的梧桐树下。他快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后背抵着树干。树影在他身上摇晃,他盯着派出所的大门,眼神渐渐飘远,像是落到了很久之前的日子里。
“真的做了警察啊。” 他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把帽子重新扣在头上,帽檐遮住了眼里的光。他伸直双腿,帆布鞋的鞋跟磕着地面,竟透出点难得的松弛。
合生小卖店的卷闸门只拉到一半,烟味从门缝里钻出来,混着酱油和醋的味道。二林正把烟头夹在耳朵上算账,听见电话响,翘着的二郎腿 “啪” 地放下,接起时还带着点不耐烦:“咋了老墨?”
“帮我查个人。” 林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二林手里的笔 “啪嗒” 掉在账本上:“卧槽!” 他差点从塑料凳上蹦起来,“你说啥?帮?” 他对着空气眨了眨眼 —— 林墨这祖宗什么时候说过帮这个字?“你没事吧?查谁?发照片过来就行,还特意打个电话?你接宋时了没?”
“这个人我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 林墨直接忽略了他的一堆废话,语气里的认真藏不住。
二林瞬间收了玩笑的心思,脊背挺了挺:“知道了。”
“万希第一派出所最漂亮的女警察。” 林墨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
小卖店里,二林举着听筒愣了半天,才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 —— 能让林墨这么上心的女警察,可得好好查查。
二林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结束界面,烟头从嘴角滑下来,烫得他猛地跳起来:“操!这孙子!” 他在小卖店油腻的地板上踱了两圈,手指把后脑勺的头发挠得像鸡窝,一脸茫然地对着空气念叨,“最漂亮的女警察?女…… 警察?”
忽然他停住脚步,嘴角慢慢咧开个不怀好意的笑。他叼起烟凑到打火机火苗上,蓝灰色的烟雾从鼻腔里喷出来:“老墨这是春心萌动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对着通讯录里 “警局线人” 的名字敲了敲屏幕,“这活儿有意思。”
派出所大厅里的吊扇转得有气无力,顾潇刚跨进门,就被一阵吵嚷声撞得皱起眉。四五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围着苏蓝,其中一个穿花衬衫的把保单拍在桌上:“我投了五十万!现在人死了谁赔?你们警察不管吗?” 苏蓝站在旁边整理文件,白大褂的袖口都被扯皱了。
顾潇看着他们脖子上的金链子随着争执晃来晃去,脑子里莫名蹦出 “活该” 两个字。她顿住脚步,回头问方明宇:“这些都是死者的保险客户?”
“可不是嘛。” 方明宇挠了挠后颈,无奈地叹气,“从早上就堵在这儿,说死者骗保。”
顾潇朝那群人扫了眼,又瞥了眼墙上 “严肃执法” 的标语,凑近方明宇压低声音:“有他们的资料吗?挑最大保额那个留下,其他人问清案发时间的去向就让走 —— 吵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包在我身上!” 方明宇拍着胸脯,转身时还特意挺了挺腰板。
顾潇笑着推了他一把:“快去吧你。我去见死者家属。”
“在最里面那间!” 方明宇回头指了指走廊尽头,见苏蓝还被围着,突然提高声音,“苏法医!死者的胃容物报告出来了吗?”
苏蓝立刻会意,趁机从人群里退出来。两人擦肩而过时,她用指尖在方明宇后背轻轻点了下:“谢了。”
方明宇刚要咧嘴笑,就见苏蓝朝走廊那头摆了摆手。顾潇看到手势,立刻转了方向快步走过来,还俏皮地打了个响指:“苏姐,有发现?”
苏蓝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鼻梁上的眼镜,眼神比刚才凝重了许多:“尸检结果出来了,有点棘手。”
顾潇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 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互相打气:“进去说。”
苏蓝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 她总羡慕顾潇的高鼻梁能稳稳架住眼镜。她从消毒柜里拿出报告单,指尖捏着纸边微微发颤:“你做好心理准备,有点吓人。”
“怎么说?” 顾潇接过报告单时,指腹触到纸页上的水渍。
苏蓝戴上橡胶手套,走到解剖台边掀开白布:“腹部伤口只有三厘米深,应该是刀之类的利器造成的,但现场没找到凶器。最奇怪的是 ——” 她用镊子拨开伤口边缘,“腹腔里全是玻璃碎片。”
顾潇的眉峰拧了起来。
“这些碎片不是乱扎的。” 苏蓝的声音压得很低,“每根断裂的肠管上都插着两片,排列得特别整齐。”
顾潇凑近看时,消毒水的味道里混着淡淡的腐味。“是现场的啤酒瓶碎片?”
“比对过了,就是死者手里攥着的那个瓶子。” 苏蓝盖上白布时,指尖微微发抖,“得多大的仇才会这么做。”
“这不是仇杀,是变态杀人。” 顾潇把报告单放回桌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苏蓝摘手套的动作顿了顿:“其实这三厘米的伤口根本不足以致命。死者是健康成年男性,就算出血也能呼救或者离开。但他没机会 —— 凶手等他失去反抗能力后,把肠子一根根剪断,插上玻璃,再塞回去。”
“就从这三厘米的伤口里操作?” 顾潇盯着解剖台上的白布,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是啊。” 苏蓝耸肩时带起一阵风,“手法太精准了,说是主刀医生都不为过 —— 可惜用错了地方。”
顾潇突然笑了:“那屠户呢?剔骨的手艺也很厉害。”
“哎对!” 苏蓝眼睛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去,“可关键是没找到刀啊。” 她往地上一坐,白大褂铺在瓷砖上像朵蔫掉的花,活脱脱撒泼的架势。
顾潇伸手把她拉起来 —— 她早就习惯这样俯身跟人说话,毕竟一米七的身高在女生里实在扎眼。“我们来推演下:死者拿着四瓶啤酒进巷子,肯定是要见人。被刺伤后没有立即死亡,凶手是怎么控制住他的?”
“藏在拆迁房里?” 苏蓝摸着下巴沉思,“或者…… 不止一个凶手?”
“有可能。” 顾潇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下午三点,“先别着急,我们连死者为什么去那条巷子都不知道呢。” 她拍了拍苏蓝的肩膀,笑容又回到脸上,“辛苦你了,苏姐。”
苏蓝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的烦躁散了大半,也跟着扯出个笑:“加油啊,老大。”
顾潇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淡了些。她走到审讯室门口时,深吸了口气才推门 —— 里面的画面让她瞬间愣住:骨瘦如柴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胖得像年画娃娃的小女孩,那孩子的胳膊比女人的大腿还粗。
要不是方明宇说过死者的女儿才五岁,顾潇真不敢相信这圆滚滚的小家伙是个幼儿。她看着女人把最后一块蛋糕塞进女儿嘴里,指尖在孩子嘴角蹭了蹭,忽然明白什么叫把所有爱都揉进了衣食里。
“您好,我是负责这起案件的顾潇。” 她拉过椅子轻轻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些。
女人抬起头,眼窝深陷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只点了点头。怀里的孩子正舔着手指,看见顾潇的警服,突然咯咯笑起来。
顾潇的心莫名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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