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天,江野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流年不利”和“魂不守舍”。
第一节是数学课,讲台上老师正激情四射地讲解着三角函数图像变换,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标准的波形。江野单手支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笔,目光放空地盯着黑板。那些扭曲的正弦曲线在他眼里渐渐模糊、变形,最后竟然诡异地组合成了沈叙那张清隽又欠揍的脸——微翘的发尾,平静无波的眼,抿紧的淡色薄唇。
“所以,当相位改变π/2时……”数学老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为什么接住我?
这个问题像一只恼人的蚊子,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挥之不去。陆星辰那个家伙的质疑,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到现在都没平息。按照沈叙那家伙一贯的作风,不是应该冷眼旁观他摔个屁股蹲儿,然后再优雅地掏出小本本吗?那才符合他“铁面无私”的人设。伸手接住……这操作太反常了,反常到让江野无法用“怕担责任”这种烂借口彻底说服自己。
“江野!”数学老师突然提高了音量,目光如炬地锁定了他。
江野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动作幅度大得让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你来说说,这道题下一步该怎么变换?”老师指着黑板上的一道例题,眼神里带着审视。
江野:“……”他刚才完全在神游天外,连题目是什么都没看清。他僵硬地站着,冷白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隐隐发热。
就在他准备硬着头皮说“不会”时,旁边的陆星辰赶紧用气音飞快地提示:“周期!看周期变了没!”
江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照本宣科地重复:“看……周期变了没。”
数学老师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模糊的答案不太满意,但看着江野那副明显不在状态的样子,还是挥了挥手:“坐下吧,认真听讲!别以为次次考第二就能松懈!”
江野沉默地坐下,心底那股烦躁感更重了。都怪那个沈叙!
第二节英语课听写单词。英语老师语速平稳地念着:“Phenomenon, 现象……”
江野握着笔,在纸上划拉着。笔尖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写出来的字母歪歪扭扭,脑子里循环播放的不是单词发音,而是“雪松薄荷味”。那清冷又提神的香气,仿佛再次钻入他的鼻腔,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Conscience, 良心……”
他笔下一顿,“c-o-n-s-c-i-e-n-c-e”,最后一个字母e差点写成了a。该死的,那味道到底是什么?洗衣液?香水?还是……那个人自带的体香?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江野自己先恶寒了一下,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Environment, 环境……”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那股想象中的冷香似乎更清晰了。结果,连续三个不算太难的单词,他都拼错了字母顺序。看着听写纸上那几处刺眼的红色划痕(他自己核对时发现的),江野烦躁地把纸揉成一团,塞进了桌洞最深处。阴魂不散!连上课都要来干扰他!
到了大课间,全校集合做广播操,更是灾难的巅峰。
临川一中的操场广阔,以班级为单位排列。仿佛命运弄人,江野所在的七班和沈叙所在的一班,队伍恰好相邻。无论他愿不愿意,只要稍稍抬眼,视线就无法避免地撞上前排那个过于醒目的身影。
沈叙站在一班队伍的前排,身姿挺拔如小白杨。深蓝浅蓝相间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板正得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仿佛不是批量生产的成衣,而是为他量身定制的高定。连做广播操这种充满烟火气的活动,他都完成得像教学示范视频——每一个抬手、踢腿、转身、跳跃,都精准到位,动作流畅舒展,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标准和难以言喻的……美感?
“啧。”江野烦躁地咂了下嘴,像吞了只苍蝇般别扭。他极其敷衍地跟着广播里激昂的音乐抬手踢腿,动作幅度小得堪比重症肌无力患者在做复健,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被迫营业”的不情愿。手臂抬到一半就垂下,腿踢出去软绵绵的,连弯腰的动作都只是意思性地弯了弯脊椎。
“后面那个同学!第七排穿黑衣服的那个!动作做到位!没吃饭吗?精气神拿出来!”体育老师粗犷的、透过麦克风放大的嗓音如同惊雷,骤然响彻整个操场,目光如探照灯般精准地扫过七班后方区域。
几乎不用指名道姓,所有人都知道说的是谁。刹那间,半个操场的人都下意识地、或好奇或戏谑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穿着黑色冲锋衣、鹤立鸡群般散发着低气压的江野。
江野:“……”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肌肉瞬间绷紧,一股热血“嗡”地一下冲上头顶。他咬着后槽牙,下颌线绷得像块石头,极其不情愿地、带着一股就义的悲壮感,稍微加大了动作幅度。就在他僵硬地伸展手臂时,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前排那个清隽挺拔的身影,似乎几不可查地微微侧过头,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角余光,极快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太快,太轻,来不及捕捉任何情绪,却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扎在了江野敏感的神经上。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消极怠工吗!江野在心里恶狠狠地咆哮,一股无名火混合着被围观的羞恼,让他接下来的动作猛地带上了一股泄愤般的狠劲。他不再敷衍,而是用力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完成着每一个动作,抬手恨不得带风,踢腿像是要踹飞什么,弯腰低头的幅度大得惊人,生生把第八套广播体操做出了自由搏击预备式的气势,还是那种杀气腾腾的。
周围的同学看得目瞪口呆,想笑又不敢笑,表情扭曲。
站在他旁边的陆星辰,憋笑憋得整张脸都涨红了,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好几次差点破功笑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低下头掩饰。
江野全然不顾周围异样的目光,沉浸在自己“暴力做操”的世界里,直到广播操音乐终于停止。他喘着粗气(气的),感觉额角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人群如同退潮般散开,喧闹声四起。江野一秒也不想多待,拉起帽子就想随着人流溜回教室,逃离这个让他倍感尴尬的是非之地。
“江野。”
那个熟悉的、清冷的、如同玉石撞击般的声音,自身后不远处响起,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入本就不平静的心湖,瞬间荡开更大的、混乱的涟漪。
江野身体一僵,迈出的脚步硬生生顿在原地。他极其缓慢地、带着十二分的不情愿,转过身。
沈叙就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周围是涌动的人群,他却像激流中的礁石,自成一方安静的气场。阳光毫无保留地落在他身上,校服外套的肩线笔挺得如同刀裁,左臂上那个深蓝色的执勤袖章刺眼无比。他手里拿着那个江野已经眼熟了的黑色记录本,封皮的磨损处在阳光下泛着旧物特有的光泽。
“又干嘛?”江野没好气地问,双臂习惯性地、更加用力地环抱在胸前,摆出最强硬的防御姿态。他注意到周围有不少同学刻意放慢了脚步,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地看着他们这边,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
沈叙对他的恶劣态度恍若未闻,或者说,他根本就没被江野那几乎要实质化的冷气和怒气影响分毫。他平静地翻开本子,露出里面工整的字迹,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广播操不认真,态度散漫,扣一分。影响班级整体风貌。”
江野简直要气笑了,胸腔里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沈大会长,你管天管地,还管我做不做操?管我怎么做操?你是我妈吗?还是我请的私人教练?”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明显的挑衅和讥讽,“扣分?行啊,你除了会扣分还会干什么?”
沈叙抬起眼看他,眉眼清凌如画,那双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浅褐色,却依旧深邃得看不出情绪:“集体活动,态度不端,影响班级荣誉。按规扣分。”他的理由永远那么冠冕堂皇,逻辑严谨,让人找不到丝毫可以反驳的切入点,平静得像是在宣读某项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则。
江野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距离比早上在墙角时更近一些,在明媚的阳光下,所有细节都无所遁形。皮肤是冷调的白,细腻得看不见毛孔。睫毛很长,并不卷翘,只是浓密地、笔直地垂下,在眼睑投下小片阴影。鼻梁挺直,线条优美。淡色的唇瓣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不得不承认,这张脸确实有装的资本,每一处都像是女娲精心捏造的毕业设计。
但此刻在江野眼里,这张完美得过分的脸上只写着两个大字——欠揍。
“行,你扣,随便扣!爱扣多少扣多少!”一股热血冲上头,江野猛地上前一步,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要凑到沈叙面前,试图用逼近的姿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我倒要看看,你这小本本上,到底能给我记满多少页!有没有创下临川一中的违纪记录!”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到一个极其危险的程度。
近到江野能清晰地看到沈叙瞳孔中映出的、自己那张因为怒气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倒影。近到他能数清沈叙那根根分明、如同鸦羽般的长睫毛。近到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比周遭阳光更温热的体温。
而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薄荷味,再次不容抗拒地萦绕过来,比早上在怀里时更清晰,更浓郁,更霸道地侵占了他的呼吸。
江野的心跳没来由地、疯狂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像是补偿般剧烈地鼓噪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雷鸣般的声响,震得他耳膜发嗡。
在这样极近的距离下,他还发现了一个平时绝不可能看到的细节——沈叙的右边眼尾下方,极其靠近睫毛根部的地方,有一颗很小很小的、浅褐色的痣。平时被睫毛的阴影巧妙地挡着,看不真切,唯有离得这样近,才能隐约捕捉到那颗小痣的存在。
这颗小小的、不起眼的痣,像是神明在完美冰雕上留下的一个微小印记,瞬间打破了他那张过分清冷端正、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脸所带来的距离感,莫名地为他增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生动?甚至是……一丝隐秘的温柔?
这个发现让江野的大脑再次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漏掉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他无法理解和掌控的情绪。
沈叙似乎也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如此逼近,清隽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握着记录本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用力的白色。但他并没有后退,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只是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江野,那双浅褐色的眼眸深邃得像含着一汪看不透的寒潭,里面似乎飞快地掠过了一丝什么情绪,快得让江野无法捕捉。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窃窃私语声在他们周围放大。
“哇,他们靠好近!要打起来了吗?”
“不像啊……这距离……”
“江野好勇啊,敢这么怼会长…”
“可是…他们这样看起来…有点配是怎么回事?体型差,颜值双顶,暴躁炸毛受和清冷美人攻……”
最后那句话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精准地劈中了江野。
配个屁!谁是受!你全家都是受!
江野猛地从那种被蛊惑般的近距离凝视中回过神来,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又像是触电般,迅速向后弹开,仓惶地拉开了距离。一股汹涌的热意“轰”地一下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敢肯定自己的脸颊和耳朵现在一定红得能滴血,连脖颈都恐怕染上了粉色。
“你…你爱咋咋地!”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丢下这句话,再也顾不上什么气势、什么对峙,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凌乱地挤开人群,朝着教学楼的方向狂奔而去,背影都透着狼狈和慌张。
沈叙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个穿着黑色冲锋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猫一样仓惶跑远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教学楼门口。他深邃的眼眸中,眸光微动,如同被风吹皱的池水。
他缓缓合上手中并未写下新记录的黑色本子,修长的手指在粗糙的封皮上无意识地、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因对方突然靠近而微微绷紧的触感。
然后,他转过身,对周围那些好奇、探究、兴奋的目光视若无睹,迈着依旧沉稳的步伐,朝学生会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只是,在他清隽的侧脸上,那始终抿紧的、线条冷硬的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极其细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弧度太浅,消失的速度又快得惊人,让人几乎以为是阳光晃动造成的错觉。
另一边,江野一路百米冲刺般冲回教室,砰地一声重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震得桌子都晃了晃。他拿起桌上的水杯,也顾不上是谁的,拧开盖子就猛灌了几口已经变得温凉的清水,才感觉喉咙的干渴和脸上那烧灼般的热度稍微缓解了一些。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像是在敲打着胜利的节拍,宣告着他的溃不成军。
陆星辰紧跟着他跑进来,一脸兴奋和八卦,眼睛亮得吓人:“野哥!野哥!我看到了!操场那边我都看到了!你跟会长差点就贴脸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真要打起来了吗?”
江野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恶声恶气地警告,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喘:“闭嘴!不许再提他!以后谁在我面前提这两个字,我跟谁急!”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那个叫沈叙的家伙逼疯了。
“好好好,不提不提。”陆星辰从善如流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但眼里的笑意和探究欲却几乎要满溢出来,“不过野哥,你脸怎么这么红?还有耳朵,红得跟要滴血似的,跑步跑的?”
江野:“……热的!操场上太阳那么大,你没感觉吗?!”他语气暴躁,欲盖弥彰地用手背冰了冰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和耳廓,心里却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热的?骗鬼呢!
明明是因为那个装模作样、身上香得要死、眼里有颗小痣、还他妈会突然笑一下(虽然他怀疑是自己眼花了)的沈叙!
江野把依旧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窗外的喧嚣仿佛离他很远。他绝望地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
完了。他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了。
(第三章完)
“叙野”CP恋爱观察日记 Day 3:
今日高能:极限贴脸对峙!距离近到能数清睫毛,能看见对方瞳孔里的自己!(这真的不是偶像剧剧本吗?)
野哥再次败北,脸红心跳仓惶逃跑。(我们野哥不要面子的吗?)
而会长大人,他居然!疑似!笑了!虽然只有0.01秒,但显微镜女孩已经截图了!
考据时间:眼尾有痣,在面相学里是不是叫“情缘痣”?[思考] 懂的姐妹快来科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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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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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呼吸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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