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坐在教室里,混入早读课震耳欲聋的背书声中,江野的心情都没能完全平复下来。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扰乱了的池水,涟漪层层,迟迟不肯归于平静。那股清冽的雪松薄荷味仿佛已经侵入了他的嗅觉记忆,时不时就要窜出来提醒他刚才那场堪称社会性死亡的遭遇。
摊开的语文课本上的《逍遥游》,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完全进不了他的脑子。“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在他眼前扭曲成了“墙头有人,其名为叙”。耳边是同学们整齐划一的诵读声,而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却是自己从墙头栽下、摔进那个带着冷香的怀抱里的瞬间失重感,沈叙那双平静无波却深邃得像是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睛,以及他记录违纪时那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
妈的,魔怔了。江野用力闭了闭眼,试图驱散这些不受控制的画面。
同桌兼室友陆星辰趁着语文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间隙,像只嗅到瓜香的猹一样敏捷地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八卦特有的兴奋:“野哥,今天又是踩点生死时速?我看你冲进来的时候,早读铃都快响完了,差点就迟到光荣榜提名了吧?”
江野没好气地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字,语气词里都带着未消的余怒和显而易见的烦躁。他不想多谈,尤其不想谈论那个让他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根似乎又有点隐隐发烫,这让他更加恼火。
但陆星辰何许人也,人称七班小灵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对江野的情绪变化感知敏锐得像安装了专属雷达。他好奇地打量着江野紧绷的侧脸和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很快就发现了华点,用气音惊呼:“哟,野哥,你这耳朵……颜色不太对啊?红的跟煮熟了的虾子似的,还在持续升温中?怎么,路上跑太猛,热的?还是……遇到什么刺激的事了?” 他故意把“刺激”两个字咬得暧昧不清。
“滚。”江野言简意赅,赏给他一个冰冷的眼刀,顺手把冲锋衣的拉链又往上拽了拽,几乎要勒进肉里,试图把那点不争气的红晕彻底藏起来,“烦。别吵我‘修仙’。” 他说着,把脸转向墙壁,摆明了拒绝交流。
“说说嘛,野哥,”陆星辰契而不舍,用笔帽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哪个不长眼的又惹到我们野哥了?是门口值周生太较真?还是……”
“沈叙。”江野被他烦得不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一股恨不得将其嚼碎了的狠劲。
陆星辰眼睛瞬间亮了八个度,堪比探照灯:“会长大人?你怎么招惹他了?不对,是他怎么招惹你了?快展开说说!” 他整个人都快趴到江野桌子上了,脸上写满了“我准备好瓜子饮料了”的期待。
江野被他缠得没法,又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索性言简意赅、避重就轻地把早上翻墙摔进沈叙怀里还被记过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他自动省略了某些关键细节,比如那个怀抱出乎意料的稳当和温热,比如那让他心跳漏拍、头脑空白的瞬间,比如那萦绕不散、让他有点莫名在意的冷香,只重点突出了沈叙是如何“阴险”地蹲点,如何“装模作样”地接住他,又如何“冷酷无情”地摸出小本本执行“正义”。
“卧槽!”陆星辰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引来前排同学回头看了一眼,他赶紧压低声音,“你摔他怀里了?这什么年度偶像剧开场!然后呢?他就只记了你个迟到翻墙?没点别的表示?”
“不然呢?”江野抬起头,用看傻子的眼神冷冷睨着他,“难道他还应该给我颁个‘最佳投怀送抱奖’?或者问我摔疼了没?” 他语气里的讽刺几乎要凝成实质。
“不是,这不符合会长铁面无私、执法如山的人设啊!”陆星辰摸着下巴,进入了他最擅长的剧情分析模式,眼神闪烁着智慧(八卦)的光芒,“按照正常流程和会长一贯的风格,他难道不是应该在你摔下来的瞬间,冷静地侧身躲开,让你和大地母亲来一次充分的亲密接触,深刻体会违反校规的代价,然后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给你记上一笔,附赠一句‘活该’吗?他怎么还伸手接住你了?这不符合逻辑!”
江野被他问得一愣。
对啊。
以沈叙那种严格遵守校规、对违纪行为零容忍、一丝不苟到近乎刻板的性格,看到他这种“惯犯”,没落井下石、趁机让他摔个狠的以儆效尤就不错了,怎么会那么好心地伸手接住他?这简直就像猫不抓老鼠反而给老鼠垫了个软垫一样荒谬。
难道……
一个荒谬又微小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难道沈叙是怕他摔伤?
但这个念头刚冒头,就被他立刻狠狠掐灭了。怎么可能!那个装模作样、把校规当圣经的家伙,肯定是怕他摔在地上动静太大,“砰”地一声引来其他老师或者领导,给他自己惹麻烦!毕竟学生会会长执勤期间,发生学生翻墙摔伤事件,他多少也得担点管理不力的责任吧?对,一定是这样!他就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啊不,是学生会会长形象!
“他肯定是怕我砸坏学校的草皮,或者摔出个好歹,他不好跟老班交代。”江野冷哼一声,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试图说服自己,也说服陆星辰,“毕竟人家是学生会会长,‘爱护’学校公物和同学(的生命安全)理所应当。” 他在“爱护”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嘲讽意味十足。
陆星辰:“……” 野哥你这理由还能再牵强点吗?草皮比你還金貴?会长像是怕担责任的人?
“而且,”江野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心里那点因陆星辰质疑而产生的、微妙的异样感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沈叙“虚伪”行为的鄙夷和确认,“你都不知道他当时那个样子,站在那里跟个冰雕似的,眼神都没动一下,好像早就料到我会从那儿翻下来,专门搁那儿守株待兔等着逮我一样。” 他越想越气,感觉自己像个被算计了的傻子。
“说不定就是呢。”陆星辰看着他那副笃定的样子,小声嘀咕了一句,眼神里闪烁着看破不说破的光芒。
“什么?”江野没听清,皱眉看他。
“没什么。”陆星辰赶紧转移话题,脸上换上促狭的笑容,“不过话说回来,会长那身板,看着清瘦,能稳稳接住你也挺厉害的。你没把人家砸坏吧?我看你这身板也不轻。” 他意有所指地打量了一下江野虽然清瘦但骨架不小、个头也窜到了一米七八的身形。
江野脑海里瞬间不受控制地再次闪过沈叙接住他时那稳当的手臂和隐含力量的坚实胸膛,以及两人身体紧贴时传来的温热触感……耳根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噌”地一下回来了。他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反驳:“关我屁事!他自己要接的!砸坏了也是他活该!技不如人就别学人家当人肉垫子!” 语气凶狠,却莫名透着一股心虚。
话虽这么说,但一整个早读,江野都有点心神不宁。书本上的字一个都没看进去,眼前总晃动着沈叙那张清冷的脸,和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鼻尖也仿佛总是萦绕着那若有似无的雪松薄荷味。他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沈叙接住他之后,好像……确实几不可查地闷哼了一声?不会真被自己砸伤了吧?呸呸呸,他伤不伤关我什么事!
这种烦躁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下课铃响。江野第一个冲出教室,直奔楼下小卖部,他迫切需要一瓶冰水来浇灭心头那股莫名的邪火和脸上耳朵上持续不散的热意。
然而,冤家路窄这个词,大概就是为他和沈叙量身定做的。
刚走到楼梯拐角,他就看到了那个此刻最不想看见的熟悉身影。沈叙正和几个带着同样值周袖章的学生会干部站在一起,似乎在交代什么事情。他微微侧着头,神情专注,晨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隽流畅的侧脸轮廓和挺拔的身姿,连校服外套的肩线都仿佛镀上了一层浅金。
江野脚步一顿,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反应,下意识就想转身从另一边楼梯绕路。他可不想再跟这个“灾星”打照面。
但显然,沈叙的感知系统比他想象的要敏锐得多。几乎是在他停步的瞬间,沈叙的目光便转了过来,精准地捕捉到了他。
两人的目光在充斥着学生喧闹声的走廊里,短暂地相接。
江野心里一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摆出惯有的冷脸,抿着唇,下颚线绷紧,眼神里写满了“莫挨老子”、“再看挖你眼睛”的凶悍信号,试图用冷漠筑起一道防线。
沈叙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没有任何波澜,便若无其事地、极其自然地移开,继续对身边那个抱着记录本的女生说:“……秋季运动会的志愿者安排和物资清单,就按刚才讨论的流程走,有问题随时到学生会办公室找我。”
那态度,平淡自然得仿佛早上那个被江野“投怀送抱”、还被狠狠瞪了一眼的人根本不是他。仿佛江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过的背景板。
江野心里那股好不容易被冰水压下去一点的无名火,瞬间又“噌”地一下冒了上来,烧得他心口发堵。
这家伙,果然很装!这种视若无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态度,比他直接上来再记一笔还要让人火大!这分明就是**裸的轻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不要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挺直脊背,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带着一股“挡我者死”的气势从他们旁边走了过去。刻意忽略了那个抱着记录本的女生投来的好奇目光,也刻意忽略了另外两个男生小声的议论。
擦肩而过的瞬间,拥挤的人流似乎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压缩到极近。他又一次清晰地闻到了那缕清冷的、独特的雪松薄荷味,比早上在怀里时淡,却依旧清晰可辨,与他周围汗味、早餐味混杂的空气格格不入。
操。阴魂不散。
江野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加快了脚步,冲进小卖部,一把拉开冰柜,拿起一瓶冒着寒气的矿泉水,将瓶身紧紧贴在自己依旧发烫的额角和脸颊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激灵了一下,稍微驱散了些许心头莫名的躁动。
他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好几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入胃中,却好像没能完全浇灭那团邪火。
“装模作样。”他盯着矿泉水瓶上凝结的水珠,低声又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沈叙,还是在说那个因为对方一个眼神、一点气味就心神不宁的自己。
(第二章完)
“叙野”CP恋爱观察日记 Day 2:
今日份的野哥,依旧在努力用冷脸掩盖心动,并坚持认为会长“装模作样”。(野哥,你有没有想过,你闻到的不是洗衣液,是费洛蒙?)
今日份的会长,用“无视”成功让某只猫更加炸毛,并持续投放“雪松薄荷”味诱捕器。
旁观者陆星辰表示:没眼看,但爱看。请继续!
姐妹们,把“他好爱他”打在公屏上!([doge]) 我们下章继续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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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装模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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